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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_第五十七章·錯的是今夜白月光

正文_第五十七章·錯的是今夜白月光

我不止一次在心底問他,你是本來準備在謊言拆穿的時候將我殺死的嗎?這句反反覆覆地思量總是出現在深夜的噩夢裡。夢裡我與他共處,我們親吻,撫摸。有時候我夢見掉進了冰窖,有時候淹到水裡,還覺得自己被繩子捆綁全身。在這些從始至終的夢境裡,我看見他冷漠地站在我面前,雙眼冷酷地看着我。然後就驚醒了。我覺得噩夢來自於現實是因爲,來自於現實中的一種過分恐懼,所以纔有了噩的道理。當然,這是人人都逃不開的,人人都有害怕的東西。

周先生應該是忠貞不渝的伴侶的楷模,他樹立一種全新的風向標。是一位兢兢業業的戲子,在人生這場大舞臺上演着他在心裡排演無數次的劇集,一面遊刃有餘地應付我的要求,一面卻背棄我們的誓言。

春季的尾巴,慢慢搖擺,夏天以一場連綿小雨的姿態到來。沿岸的赤焰海藻,被海風吹成乾枯的殘葉,失去了水分和光澤。日本暖流像落日一樣煙消雲散。之後陽光和煦,萬物復甦。

這應該是去野外郊遊踏青的好時節,一切都可以讓心情漸漸開朗起來的。我想要走出這座灰暗的空氣污濁的房子,去迎接我的新生命。想着我就準備了一點點行李、水還有乾糧,揹着這行囊就出發了。我就在樓下的旅行社報了一個團,是西陵到卞關的一小段美景,現在抱團現在就可以出發。坐在車上的時候,周圍很多旅遊的人都在嘻嘻鬧鬧,有情侶,夫妻,老年人還有小孩子。

這些都好像與我很遠,我是多久沒有接觸到外面這樣平和的世界了,我應該要趕快恢復過來才行的。大巴在高速公路上朝着目的地飛奔,一路是小小的顛簸,窗外的綠色後退着拉成一條直線,遠處的平川大地一片蒼翠,還有很多條參差交錯的鐵軌被嵌在田園裡。不久,大巴在一處古屋前停了下來,大家都懶洋洋的突然就有了精神,每個人都好欣喜的樣子。導遊小姐舉着小紅旗叫我們都跟着她走,我們一齊走着走着,拍着照片,大聲唱着歌。眼前的這一切都像是在慶祝我的新生,謝謝你蒼天,我會好好活下去的。相比這座古屋,我更喜歡這自然的美色,我走進了田園,用勁呼吸着。

有人說,總有一個人的出現,會讓你原諒之前生活對你的所有刁難;可也會有這樣的一個人,他的出現像是惡魔降臨,掀翻你對生活所有的好印象。如何讓我現在不再淚眼婆娑,就是放空我的記憶,讓我從沒遇見過這個人。我聽到了火車靠近的轟隆聲,長長的尖銳的鳴笛。哦,男人本身是不

腥的,他們的謊言也是不腥的,只有這滿地與綠色交相輝映的殷紅才腥。

“太煽情了,我都忍不住要掉淚了。”每每跟隔壁的小丫頭說起這個人,我的眼睛總會紅一圈。而我講來,卻總是輕描淡寫。原來,真的如有人所說:你越能簡單地說出一件難受的事情,越是不會重受那時的煎熬,就說明你已在慢慢成熟了。

“後來你死了嗎?”小姑娘好奇地問,不過問完之後又不好意思,大概覺得自己問了很蠢的問題。

“我沒有,我活過來了,還一直活得很好。”我說。

“那個人呢?”她還要追問。

“他啊,”我知道,我還是會想他,就像答應了他的故作深情的求問一樣,“永不會忘記”。

我還知道,這樣看來,一切都源於我自己。 我不該當着周先生的面撥弄我的捲髮, 撩起我的衣袂和裙襬。

今夜樓頂的風還在繼續吹着,我想起掛在陽臺的那件白色睡衣,最不該被颳走吧。

生命不能重新來過了,就好像覆水難收。

其中的這幾年我完全置身於自己愛情的迷宮裡,像一隻沒有眼睛,沒有手的爬蟲四處亂竄,苦惱的時候,甚至直挺挺地等死。一直到最後是我父親帶着我回家,我才斷了輕生的念頭。

寫那封信給我幹嘛?求得我的原諒嗎?不能捨棄兩者中的任何一方,那不是溫柔、偉大,而是軟弱罷了。

我原本以爲滿世界都荒蕪了,唯獨有一株玫瑰,她接受着寵愛的澆灌,披着鋼刺的鎧甲,在無數具屍體身上綻放光彩。誰知道,周先生定罪的第二日,這株高傲的玫瑰反悔了,像失去了陽光和水分,她披散着頭髮,臉上素淨而蒼白,在我面前哭得梨花帶雨。

人,爲何要在失去的時候才懂得珍惜呢?爲何到最後的這個時刻,才知道內心的真正向往和思念呢?我沒有爲她這遲來的道歉感到暖心,反而我和周先生一樣憎恨她。這本來不是我的預想,我知道或許有這種可能,但是現在她卻來親口承認,她愛他!這讓我更加難受得要命!一股洶涌的憤恨和嫉妒讓我朝她大喊:“你們都走吧,不要再來找我,不要再想知道周先生是如何如何愛你的,他已經死了!死了!你想聽的那些話都應該是他活着的時候說給你聽,你讓我說,從何說起?”

金珠恩驚愕的站起身,隨即垂下頭去,擡起纖細的手臂,用最後一片紙巾拭去了淚水。樸基東扶起她顫抖的肩膀,一步步慢慢向門外走去。

我想我現在應該是做對了。因爲我既滿足了周先生,兌現了對他的承諾;也懲罰了他,欺瞞金珠恩深深地愛着他的真相。這讓他到死都不會好過,他痛苦的這一生在冥界依然不得終結。不過會有人替他繼續愛她,而我成了活着的最失落的一個。所以,周先生原諒我吧!

我從IML辭職之後,曹先生帶着我回了老家一趟。我日夜躺在閣樓小陽臺的藤椅上,做着沉浸其中醒不過來的噩夢,像個即死的老太太。洽圓了柳永的《蝶戀花·佇倚危樓風細細》的那一句“望及春愁,黯黯生天際”,終悔得衣帶漸寬,人憔悴。我真正的體會到,周先生用深刻的筆墨寫下的那句“而沒有人看見我嘴巴里那個滴血的月亮,或那股涌進寧靜的鮮血”中富含的孤獨和高傲。

後來,我還再次去過周先生的墓前,那天陰雲密佈,萬年鬆蒼翠的墨綠映射着石碑清冷的灰白。我遇到一個從沒見過的女人,從她的年齡和臉上沉痛的哀傷看來,我第一反應會以爲是周先生的母親或者至親的人。而實際上,她是林付清。

“你相信愛情的魔力嗎?”她問我。

我說:“相信。”

她又問我: “你能想到這種魔力究竟有多強嗎?”

我說: “能。”

於是,她欣慰地說: “看來,你知道我是對的了。”

我知道她不會忘記金老先生,就像我不會忘記周先生,僅僅這樣志同道合就足夠我對她以誠相待了。我們在周先生的墓前相互擁抱,給彼此一個對剩餘生命的鼓勵。

這表面上是在寫我的愛情,殊不知這毫不炫彩的愛情早就被周先生的愛情的強光遮蓋了。在他那偉大的愛面前,我的愛就只是砂礫,一顆砂礫,在塵世中隨風浮沉,再落進歲月的狂風中銷聲匿跡。我本來想要鄙夷他,卻不得肅然起敬。 在愛情面前,我和周先生都沒有錯,錯的是今夜的月光,這白亮亮的,皎潔而又通透的月光,它映照着婆娑的樹影和重重的人心,讓我們將藏的最深最牢的秘密曝光出來。沒有什麼可以在這寂寞而又孤單的夜裡藏得住,沒有人能逃得出它的眼睛。

也正如聶魯達所言,“愛情太短,而遺忘太長。”所以,我才能想起在如同今晚的夜裡,他曾擁我入懷,而我一遍一遍地吻他。

赤島的夜晚,從來不屬於我們這些凡人,它只屬於那靜靜的紅色海灣,屬於那岸邊熄燈的褐色漁船,還有在水下不再遊弋的,銀白色的開凌梭。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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