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伸出手,手裡拿了一張紙條。那是飛鴿傳書過來的,所以紙條被捲成一團。
“梅毓慶,江南兩省總督,十二年前貪污賑災銀兩,滿門抄斬。一子一女至今下落不明。”
樑雨望將紙條看完,也沒敢胡亂猜測。
“這是何意?”樑雨望將紙條交於信王。
信王只是敞開胸懷大笑一聲。
“憑樑公子的聰明才智,就不必裝了吧。”
樑雨望沉默不語。
“一子一女,你可別說,你沒懷疑過這兄妹。”
“無憑無據的,猜測又如何?”樑雨望這算承認他懷疑過他們兄妹了。
“當年死的是梅毓慶,他的兒女改了姓名。真是大隱隱於市啊,兩人竟然藉着科舉考試,籌備銀兩埋伏在汴梁城。這可是殺頭的罪。”
“王爺跟草民說這話,是讓草民勸退魏將軍嗎?”
“不,而是這案子,與你父親和越王有關。”
“我父親?”樑雨望驚慌了,他突然意識到問題大了!
“當年的案宗,本王也找到了。越王當年是被封爲欽差大臣,前往兩省修建堤壩,負責水利工程。你父親當時是督察。而梅毓慶是工程總負責人,因爲貪污銀兩,導致堤壩偷工減料,次年,大水就淹了兩縣,莊稼顆粒無收。皇上得此消息,一怒之下抄家查驗。在梅家花池中,有黃金百兩,白銀數千兩,奇珍異寶無數。皇上感嘆,他可是富可敵國呀。”
“王爺如何確定他們就是梅毓慶的子女?他們如此大膽來京城,又所謂何事?”
“這就是本王現在擔心的事,猜不透呀。”
樑雨望心思有些沉重。他希望這事不要和父親有關係。
“王爺敢確定他們就是梅毓慶的子女嗎?”
“本王敢確定。”信王如此有信心,想必他確實調查過了。
他現在有多問題都不明白。他們兄妹是來報仇的?自己的父親到底參與了嗎?越王爺這個欽差大臣,他知道嗎?當年的銀兩是從誰的手中一層層撥下去的?
這事不能跟魏程講,依他的脾氣,直接就綁了送到皇上面前。可是怎麼才能讓魏程遠離他們兄妹?
樑雨望腦子裡一層一層的海浪翻滾着。腦子裡的問題他需要自己一點點去找答案。
“話本王說到了。事在人爲,剩下的就看你了。本王可以跟你說個痛快話,如若有問題,直接殺無赦。本王可是什麼都不知道!”
信王給的明示,就是殺。
樑雨望想了,這事不能。殺了就等於承認他父親也參與了!
信王一襲白衣從涼亭走下,身後的侍衛跟上去,留下獨自思考的樑雨望。
他騎着馬,迎着夕陽,就像走向天邊。
回到家裡,他看見父親在燈下讀書。於是他有了想去父親那裡問問的念頭。
“父親。”
“恩,回來了。”
“看書呢。”
“活到老,學到老。父親等着能告老還鄉呢。”
“從沒聽父親提起過,我們老家是哪的?”
“洛陽!”說到洛陽,他是滿眼放光。那可是神都,牡丹大氣高貴。家家門庭若市,歌舞生平。那是樑侯許多許多年前的事情了。來到汴梁已經快六十年了。從小隨父母遷徙到汴梁,就算再回去,估計家已經沒了。
“爹爹,孩兒今日去了姜太傅那裡,聽了一件十幾年前的事。”
“說來聽聽。”
“說有個叫梅毓慶的,被滅滿門。”
“我還依稀能記得,當年,我和你越叔父一起下的江南。”
說到這個人,他自己不自覺的就講起了那些年的事。
“皇上給了銀兩,除了賑災,還要修建堤壩。我們將銀兩送到,並且拿出皇上親手所寫的聖旨,一併轉交給梅總督。正當我們要和他一起修建堤壩時,將軍攻城。於是你越叔父和我一同去了邊城,抵禦遼軍。最後將宮中一位公主去和親,纔算了了此事。當我們敢回錢塘,來去數月,堤壩已經建好。越王和我也就寫了工程鑑定,就回來了。”
“一個堤壩工程,數月就能完成?”
“後來想想,確實後怕。果然,次年洪水決定,直接倒塌,死傷無數。當年親政的劉太后,下旨將其滿門抄斬。”
事情其實也很清楚,正好修建堤壩的時候,他們不在。
“那若是現在翻查此案,父親怎麼辦?”
“只要證據確鑿,無論誰,只要還沒死,但凡有牽連的,一併處置。我朝律歷有這一條。”
樑雨望不清楚他們兄妹是來幹什麼的,可是他知道父親與越王與此事無關,心也就放下了。
“望兒今天在哪聽的這事?”
“茶肆聽來的,說是一兒一女逃跑了。至今下落不明,還有人說,他們還有巨大財富。”
“這些都是道聽途說,不足爲憑。”
“父親早些休息。”他剛準備出去,突然發現母親沒在。
“母親呢?”
“去香兒房裡了,哭哭啼啼的。你正好過去勸勸。”
“是。”
他看見妹妹院落前面的牡丹花,天熱,已經快敗完了。
房間裡燈火通明。他看見彩雲和母親將樓上樓下一併打掃乾淨。
“母親!”他看着母親失落的樣子,有些難過。畢竟是自己將妹妹打成那樣,還欺上瞞下的。
“少爺。”彩雲將小姐穿過的衣服拿去洗乾淨,又收回來。她一個人,也挺孤單的。
“彩雲,去休息吧。”
“是,少爺。”
“望兒,你說香兒什麼時候回來?”
“快了,按理說,她隨時都能回來,興許是忙,顧不上。”這謊撒的。
樑夫人不在說話,只是默默點了一下頭。
“母親,她只是進宮一些日子,並不是成了宮女長期住裡的。不用傷心。”
“我也知道,可是放心不下她。不會辦事,不會說話,宮裡人多嘴雜,別說錯了話,讓旁人報復。”
“放心,她在皇后娘娘宮中,沒人敢的。您要實在不放心,我明天去宮中看看她。”
“好。”
“快去休息吧。”樑雨望哄着母親去休息,就像小時候,母親哄着他去休息一樣。十多年那麼快就過去了。父母已經雙鬢斑白。
宮裡的日子過的很煎熬,她哪裡也不能去,哪裡也不敢去。如今的生活,倒也規律。她時不時的就會偷笑一下。皇后就看着她自娛自樂的樣子,自己也偷笑。
她似乎明白了爲什麼大家都喜歡她。不只是因爲她的美貌,還有她的笑容。她從不壓抑自己,開心就笑,難過就哭,不開心就繃個臉。不用猜她的心思,她自己會說出來。
“香兒,傷是不是不疼了。”
“不疼了,癢的厲害。”
“千萬別抓,忍忍就好了。”
“娘娘,我原來有件事想要告訴你的,可是想想又不能告訴你。”
“爲何又不能告訴本宮?”
“怕你傷心。”
“沒事,本宮進宮以來,長相不好,卻能當上皇后,也是許多人背後議論紛紛。那又如何?本宮有母儀天下的命,反倒不傷心了。”
“娘娘端莊賢淑,旁人說,那是嫉妒。”
“恩,本宮就愛聽你說話。那你的秘密,還想說給本宮聽聽嗎?”
“我上次去的那個青樓,有個特別美貌的女子。我懷疑她喜歡我兄長。可是兄長說,她是魏將軍的心上人。上次那五兩銀子,就是兄長給魏將軍的。說是替那個靈兒姑娘贖身的!”
“你如何看的出她喜歡你兄長?”
“恩……”她仔細想想要怎麼表達。
“她看我兄長的眼神,就像我看子良的眼神。”
“你看子良的眼神?你可真不害臊。”皇后笑笑。
“那有什麼?喜歡就是喜歡,不喜歡就不喜歡,有什麼可隱藏的。”
皇后就喜歡她這種直來直去的勁兒。
“那你兄長喜歡她嗎?”
“應該不是太喜歡,都沒有多看她一眼。我兄長說他是和尚的命。”
這話說完,逗的皇后掩面大笑。她用寬大的衣袖遮住自己的臉,笑了好久。
“娘娘,這有什麼好笑的?”樑雨香一臉正經。
“吭吭!”皇后清了清嗓子,儘量不讓自己笑。端坐好,認真的看着香兒問。“你覺的她美嗎?”
“美,特別美,比我好看。”
皇后心裡又尋思着將她弄來自己身邊。皇上可是喜歡新鮮的。
“那你覺的魏程配的上她嗎?”
“這個不好說,關鍵得看她喜歡誰。”
“香兒真是識大體。”
“但是,信王也經常去捧她的場。會唱歌,跳舞,彈琴。”
“信王?”皇后心裡就犯嘀咕了,怎麼哪哪都有他呢?
樑雨望趕往翰林院,被人攔在門口。
“我找姜太傅。”
“你想找誰就找誰?”
“你說你找誰?”正好迎面過來一個學生模樣的公子。
衣袂翩翩,髮飾隆重。五官秀氣且輪廓清晰,一看就氣度不凡。
“郡馬爺。”守門的侍衛立刻就變了態度。
“郡馬爺?”樑雨望心裡默默唸了這個稱呼。莫非是,昌盛郡主的夫君?他是上一屆的狀元郎呀。叫什麼來着?
“在下找姜太傅。”
“姜太傅來去自由,不太好找。若有事,你留書信一封,我轉交於他。”
“那就不麻煩了。”他趕緊撤退。
他又跑到魏程那裡打探消息。
“翰林院有個郡馬爺,昌盛郡主的夫君,他叫什麼來着?”
“楊雲釗,上一屆的狀元。就任翰林院學士。皇上微服私訪什麼的,就會帶上他。見過幾次,樣貌乾淨文氣,但是略微還懂點武藝,所以不那麼軟弱,看起來像精神抖擻的書生。”
“恩,爲人呢?”
“人家是文官,我是武官,很少處事。聽別人說,謙和又謙虛。深的皇上喜歡,他是翰林院中年齡最小的學士。”
樑雨望大概就瞭解了。
這麼一個好人,讓自己遇上了,沒能多說兩句話。
他不敢將信王說的事告訴魏程。怕他衝動做出什麼事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