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裡,月光皎潔。從琉璃碧瓦的屋頂上看過去,皇城的房子錯落有致。
那屋檐上有神態百樣的石獅,手工雕刻,栩栩如生。
樑雨香靠在那石獅頭上,望着遠處的建築,悽悽慘慘。
似乎遠處就是無垠的蕭索,她這心裡,一片荒涼。
一如宮門深似海,她連妃嬪都不是,卻也看不見出路!
“香兒姑娘?!”整個延喜宮在半夜三更熱鬧起來。滿院子的人,開始尋找她的身影。
半夜守房的宮女打了個盹兒,這姑娘就不見了。頓時嚇的趕緊將李被喊起來,大家本來怕驚擾皇上皇后。可是這姑娘丟了,罪更大!
“恩?”趙禎剛剛眯縫上眼睛,突然就驚醒了。
皇后已經去找了。
樑雨香看着院落裡到處找尋她的宮女太監,她竟然故意不說話。
“香兒。”皇后喊了一聲,沒人回答。
“香兒,再不出來,朕生氣了,以後將你囚禁皇宮,永世不得出宮。”
原來趙禎懂她。她就是因爲不自由想要找個地方清淨清淨。趙禎一語就點破了。
突然樑雨香從房頂輕輕落下,黑色的羅杉裙和一件首飾都沒有佩戴的黑髮,在夜裡,確實不易察覺。只有她站在面前時,纔看見她白皙如雪的臉,還有那夜裡都泛着波光的眼睛。那看上去,像是黑夜迷路時,一顆亮閃閃的星星,晶晶透亮。
“皇上。”她低頭,自認理虧。
“香兒,你半夜不睡覺,怎麼了?”皇后如同看着女兒一樣的眼神,看着楚楚動人的樑雨香。
“我說出來怕娘娘說我沒出息。”
“那本宮就懂了。”她伏在樑雨香耳邊,輕輕的問她:“想子良了?”
“娘娘慧眼。”她有些害羞。
“皇后,朕與香兒說些話,你先回去。”
“是,皇上。都下去吧!”皇后走進自己的宮殿之前,吩咐下人。
“是。”
看見所有人都走了之後,趙禎看着她那楚楚可憐的模樣開玩笑的問了一句:“功夫不錯,朕也想上去看看。能嗎?”
趙禎指指房頂。
“皇上不能上,萬一摔到我就成了千古罪人了!”
“那就到殿外走走?”
“皇上,你有什麼話就說吧,明天明還得早起上朝呢。”
“你現在是,越來越懂事了。朕反而有些不習慣。”
“皇上,這是笑話我。”
“呵呵……”趙禎算是承認了。
“皇上您貴爲天子,怎麼能這麼親近呢?我都覺得,跟活在夢裡一樣。”
“你的夢裡,是不是沒有了子良?”
“皇上,你現在越來越會笑話我了,我就這麼一條短處。”她略微委屈。
“你有話直說的性格,朕喜歡。可是在宮廷中,那樣並不好。你樣貌身姿也好,朕也挺喜歡,但是在宮中,也不是什麼好事。唯獨你喜歡子良,朕不太喜歡,可這卻是件好事。
”
趙禎的話,雲裡霧裡。樑雨香都不懂他說的到底是什麼意思。
“香兒沒懂。”
“你不用懂,但是有件事,朕一直想跟你說,卻又不敢說,怕你心直口快,說漏了嘴。”
“那皇上就別說,說不準,就真的惹禍了。”她還是有些自知之明的。
“但是朕可以給你透漏一點細節。應該會讓你有所期待,會略微高興些。”
“還有什麼事值得高興的?”她一臉悶悶不樂,好像除了能看見越子良,其他都是白搭。
“你在宮中堅持兩年,待你成年想嫁人時,朕放你自由。”
“兩年?”她的眼神有些複雜。雖然有些期盼,可好像兩年太長,看不到邊際。
“對,兩年。朕允許你自由進出,可是朕希望你恪守不渝,勤勉上進。跟着皇后,能懂的禮義廉恥,三從四德。朕對於你,給予厚望。”
樑雨香看看他嚴肅的模樣,雖然有些不懂,可是她能看出來皇上的心思。
他是認真的。無論他有什麼目的,可他所說的這些,都是一個女子應該懂的,最基本的教養。
她狠狠的咬了下嘴脣,瞬間就下定決心了。反正在家裡也是閒着,就當替父母分憂了。
“好!君子一言,駟馬難追。”她伸了小指頭,拉勾勾。
“君無戲言。”趙禎倒也配合,伸了小拇指就笑了。
這樣,她似乎就安心了,晚上沒在跑到房頂上散心。
趙禎看着她進了房間之後,安置真兒和李被:“晚上看好她。”
“是,皇上。”
天矇矇亮的時候,河邊靠着住戶的地方,從院子裡傳來掃把嘩嘩的掃地聲。
莫立獨自一人,將碩大的院落打掃乾淨。他將自己弄的灰頭土臉,汗流浹背。
爲了自己能安心科舉考試,爲了能讓妹妹早日脫離苦海。累點也沒什麼關係。
樑雨望一早,守在姜太傅的家門口。姜太傅的家就是個草堂,除了能遮風避雨以外,再無其他多餘的用途。
他推開籬笆門,樑雨望伸了脖子往裡看,真是家徒四壁。
“雨望小兒可是早已來了?”
“不敢驚擾太傅休息,就在此等候。”樑雨望一身粗布麻衣,與姜太傅的家,倒也匹配。
“你是無事不登三寶殿說吧!所爲何事呢!”姜太傅走進自己院子。凌亂不堪的茅草屋,到處是枯草。
“今天真是有事來求太傅的。”
“你哪次不是有事纔來找老夫的?”姜太傅置之一笑。
“這次是真的有事。”
姜太傅坐下,吃着面前那粗茶淡飯。黃色的窩窩頭,配了幾許醃製的鹹菜,他熬製的粥裡,幾乎只看見白色的粥而未見米。
“太傅,您這一生節儉,又不曾娶妻,這是爲何?”
“這就是你今天來問的事兒?我要是回答過你,你就走了嗎?”
“別別,這個真不是。”樑雨望怕他真說出原因來
,傷了太傅,也酸了自己。
“有事趕緊說。老夫今天要去與舊友一敘,吟詩作對,把酒言歡。”
“晚輩想去應天府書院,教書授課。”
“應天府書院?”姜太傅正準備仰頭喝粥的時候,聽到這四個字,立馬頓了一下。
“你可應天府書院這五個字是誰寫的?你可應天府書院所來學的學生,都是何身份。”
“太宗所賜,所學學子都是皇家高官子弟。”
“你敢去那裡授課,你才華橫溢還是學富五車?”姜太傅對於樑雨望謎一樣的自信感到質疑。
“書院讀書者,從九歲至十九歲不等。晚輩教不了大的,但是晚輩可以授於小者。”
“那你所授什麼課呢?”
“佛教與儒學。”
“如此自信,看來必定有十層把握。”姜太傅突然心思沉重。
“也不盡然,只是盡力而爲。望太傅能寫書信一封,我將親自轉交於范仲淹範先生。”
他此話斬釘截鐵,想必已經是下了決心,不可更改。
“我大宋六大書院,也就應天府最近。可是你若只是想教書,老夫到有一個好去處。”姜太傅神秘一笑。
“何處?”
“道德書院。就在我汴梁城內,自書院數年前一場大火之後,現已衰落。此書源自民間,朝廷撥款以及私人集資,其設置設備,相當完善。老夫也曾想過重建此書院,怎奈何身不由己。”姜太傅突然嚴肅又認真的表情,讓樑雨望覺得這是太傅的一件心腹大事。
“晚輩可否一試?”
“修建此書院,需要金錢,人力。另外還需要,各種人際關係。書院一旦建起,須有學生前來求學,而且越多越好。老夫一生清貧並無積蓄,其次,說話又太過於直率,得罪人太多。你年輕可無人聽聞,你我之力,恐怕……”將太傅本不想潑他冷水,可事實擺在眼前。
“太傅,事在人爲。我們不妨一試。”
“就知道雨望小兒,心靈通透。你若是有了主意,或需要老夫幫得上忙的地方,儘管開口。”姜太傅這就算答應他了。
樑雨望獨自走在街市,心中估算着教課事宜。橋下那擠擠攘攘的人羣中,他似乎看見了莫立在與小販討價還價。
他走上前來,果不其然。
“莫公子。”樑雨望輕輕的拍了他肩膀一下,莫立回頭。他手中拿了些日常所用的,家居用品。
“這是……”
“原來是樑公子。託兩位的福,已經找到院落,正在置辦傢什。”
“正巧我閒來無事,與你一同前往。你一介書生,萬一有爬高上樹的地方,還是我來。”樑雨望主動申請要幫他打掃房子。畢竟兄妹兩人,初來此地,無親無故。雖然他知道他們兄妹真實身份是何人。他也知道此事與父親有關,可他依然願意伸出援助之手。
“那就麻煩樑公子了。”
莫立拉了平板車,車上木盆木桶,鍋碗瓢盆。還買了整整的半車蠟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