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淚眼朦朧的趴在棺木上,一羣人都掉頭去看她的父親。
她趴在棺木上,用她生命最大的力氣推開棺木,竟然……翠兒……
翠兒竟然與趙祉在同個棺木裡,她不是懷了孩子嗎?
“這是怎麼回事?!你們告訴我她是怎麼回事?”她跳下去,摔倒在棺木旁,靠着那木頭,使勁的拍打。
“王妃……”
“不要叫我王妃,棺材裡那個纔是,你們告訴我她憑什麼和趙祉我的夫君同葬?!我纔是信王明媒正娶的信王妃,棺材那個女人是個什麼東西?什麼東西?!”她又爬上去,想把翠兒拉出來。
“香兒……”樑雨望顧不得父親病危,跑過來摟住她,她就在空中揮舞着手腳:“放開我,我纔是該死的人,她懷了王爺的孩子,你們怎麼那麼狠,讓他絕後……”
最後的斯喊讓她憋了一口氣沒上來,暈厥過去。整個王府,要不是趙禎在,估計亂成一鍋粥了。
“香兒……”樑雨望掐她的人中,又疼醒,醒來就鬧。樑雨望死死抱住她,讓人把棺木合上。
“這是王爺臨死前的最後命令,他要求將翠兒放進他棺木,同葬,他們一家三口,上路不孤單。”秦忠走過來,跪下,低聲的解釋。
“胡說!王爺最疼愛的人是我,是我!你肯定聽錯,他是想讓我陪他去的。他只在我這裡纔有許多話,他們聊不來!你把我殺了,讓我陪他去……”然後撲通跪下,不住的給秦忠磕頭:“我求求你了,求求你殺了我,讓我去陪他吧,我求求你們了……求求你們了……”她的跪,變成磕頭,然後滿屋子的磕頭,她已經沒有力氣看清誰是誰了,她眼睛有些模糊,眼淚也快流不出來了。
“香兒,別這樣……”
“他是我這輩子唯一愛着的男人,他害了子良,我不怪他,我不怪。只要他能活着……”
盛平哭着跑出去,在庭院裡不停的擦眼淚。這是她見過最卑微,最脆弱,最低三下四的香兒。
“他希望你活着,希望你好好活着!你明白嗎?”樑雨望大吼她幾聲。無論他怎麼搖,都於事無補。
她那冰涼的心,分散散落成一片一片……連最後的自尊心,都不要了。
“王妃放心,天涯海角,屬下一定給王爺報仇!”
秦忠在他棺木前磕三個頭之後,走到雲寶跟前,看了常青常紫一眼,他們聚集到一起。
“保護好王妃,我去追尋木流雲的下落。”
三人心思沉重的點點頭。他們的江湖勢力,還是能打聽出一羣異族人的。
祭拜趙祉的朝臣,來了一波又一波。趙禎親自坐在靈堂裡,看着他們準備釘棺。
“慢!”趙禎突然攔住,然後走進他的房間,拿了一壺酒放進去。
“皇兄脾氣孤僻,喜歡品茶,看書,小酌一杯。而後他遇見你樑雨香,開始喜歡你喜歡的花草。宮裡偶爾會有裁縫做個標榜的服飾,他就會
要一件。有時候,他會去御花園裡賞花,突然就笑了。他一向古板,刁鑽,遇見你開始,他竟然變了。話多了,人和善了,朕就感覺,他年輕了。有時候他的可愛,讓朕產生錯覺,以爲他是弟弟,朕纔是哥哥。他是個衣着講究的人,配飾和顏色都要成熟穩重的。”
一壺酒,一盤棋,一些書,還有……他的一些衣服,都放進去。
“過年時,下大雪,他給我堆雪人,無意間說到:曾經爲禎兒堆雪人。”
說起這禎兒,他不由的淚水兩行。那是他兒時的乳名。
“他真這麼說?”
“他說都是他堆好了,叫皇上出來看。皇上十歲出頭就是皇上了,他不敢吩咐皇上一同出來玩耍。”她迷離的眼睛裡,彷彿看見趙祉走來,輕聲說道:來,暖暖手。
她開始平靜下來,看了趙禎一眼。
樑家人將樑候扶牀上躺好,終究還是氣着了。
“她紅顏禍水……命運不濟。”樑候說自己女兒的時候,他一臉悲壯無奈。
“父親,她還小……還小……”樑雨望也想欺騙自己,可還小這句話,他從小說到二十一歲。
靈堂中,剩下她和趙禎。她兩天沒有吃東西了,人已經憔悴的不像二十歲的風華正茂了。
她坐在地上,靠在牆角,趙禎坐她旁邊。
“朕的皇兄是個有智慧的人,可爲了你,他願意一輩子平庸。”
“我曾經說,他是我的天……可他說,他只想做我的地。他要是塌了,我就什麼都沒有了。可如今,地陷了……我就像被吊在萬丈深淵的半空,看不見天,夠不到地……”
趙禎傾斜了一下身子,伸出手,讓她靠在自己的肩頭。
“朕剛見你第一眼,揹你驚豔了。那時候,朕覺的你豔壓了朕宮裡所有的女子,朕……想得到你……可是,朕離開樑候府時,皇兄提起你,滿眼放光。朕從來沒見過他那種溫潤如水的目光,還帶着一絲淺笑,不經意間,總會說起你。”
她順勢靠在趙禎的肩膀,靜靜的聽他講着他們兄弟之間的故事。
“後來,朕退讓了。他三十二年來,都意外的成熟冷靜,清心寡慾,難得有個讓他來回跑動的女子,讓他魂牽夢縈。朕說:她有未婚夫,你我都不可能。可朕這個皇兄,就是脾氣倔,他說:我能等。大不了,在等三十二年,也沒多久。”
她原本就控制不住的眼淚,在趙禎的催淚中,她還是悲痛大哭。
“他還是很愛你,他究竟多愛你,只有他自己知道,如今已經問不出來了。他交代秦忠,將你交於朕,讓懷他孩子的婢女陪葬。他很少跟朕提要求,秦忠說這是他最後的心願。朕,狠了心,賜翠兒三尺白綾。”
原來,翠兒的死,真是王爺要求的?而皇上,是真正的兇手。
“她懷了王爺的孩子了……是我把她推進王爺的房間,是我害了她們母子……”如今,她似乎明白了,不是所有的
好心,都能善報的。
可王爺竟然如此狠心,連自己的親骨肉都不放過!黃泉路上,你該如何對面你的孩子?他還沒出生,就被你打進了輪迴路!
“王妃,吃點東西吧……”果兒還是一個勁的送東西來,當然,她還是搖頭。
“皇上,您勸勸我們王妃吧,她兩天一滴水都沒喝……再這麼下去她會垮的……”果兒哭着,跪在趙禎面前。
“放下吧,你出去。”
趙禎看她一眼,她緊閉雙目把頭偏向一邊,根本沒有要吃的意思。
“朕記得,皇兄說過,香兒是他最珍貴的寶貝。若是餓着了或者凍着了他最喜歡的寶貝,朕都沒法向皇兄交代。”
這只是一碗粥而已。趙禎將碗端起來輕輕地吹了一下。
“你記着,你要是垮了,這王府上下六七十條人可就沒了家了。而且姓王,喜歡的書,果,花,以後就慢慢敗落,一點一點的消失掉。就算爲了撐起王府,你吃一口。賣朕三分薄面。”
她慢慢的睜開眼,她的眼睛此時有些模糊,並不是因爲不睡,而是因爲哭的太久了,紅腫,有些疼。趙禎的一番話有幾分道理,她接過來,只吃一口。也許因爲兩天不吃東西的緣故,她不太習慣,竟然吃進去又吐出來。
“沒事吧。”趙禎拍拍她的背。作爲一國之君,香兒是他見過最靈動的女子。可此時再看她,悲傷,憔悴,疲憊,混沌,孤獨,痛苦。她已經完全不是他認識的那個香兒,她連她睡醒時睡眼惺忪的樣子都比不過。她現在,已經成了另一個人。
從越子良開始,她慢慢的改變着,她不在叛逆,不在無理取鬧。懂的溫柔,懂的溫順,懂的體貼。甚至,如此要強的她,將自己的婢女送到趙祉牀上,只爲能讓趙祉有後。
她的種種改變,趙禎是看在眼裡的。只有趙祉是在心裡體會得到,他真的不再是十六歲他們初見的那個樑雨香了。
“沒關係,慢慢來,朕餵你。”
趙禎不放棄,兩天不吃東西,還嚎陶大哭,鬧騰一天。體力再好的人,也抵擋不住。
她看了趙禎一眼,想感動,可一滴眼淚都沒了。
“按照民間來說,香兒你可是朕的嫂子。那朕作爲小叔子,勸嫂子節哀順變。”
她剛剛渲染了仇恨涌上心頭,可是趙禎這麼一笑,她沒控制住,嘴角撇了一下,微微一笑――笑中帶淚。
“生活還要繼續,命運有許多的不公平。但是就算你逃避,你也無法都躲過歲月蹉跎人生。朕不是爲自己,朕還有天下。香兒你,也還是有一羣關心你的人。”
“我以後,就成了寡婦了。而且,是剋夫的女人。從此,我將揹負不詳的罪名,空度一生。”
她不敢想以後的生活,她做夢都沒敢想她兩度死夫。就算子良不是夫,那也是她身邊最親近的男人。
“胡說,都是有因果的意外,與你無關。”趙禎還試圖安慰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