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平身體不適,坐在屋內看着下人來回擱置擺設。
父子倆帶了一整箱的書本,楊宏遠將他們擺設整齊。盛平就微笑着,看着他今日表現不錯,沒有枉費他們的心思教育。
正堂只剩下三個曾經熟識的男人在房間商議公事。
“前任巡撫我瞭解差不多了,據說他總是以老母過壽的噱頭大肆攬財。所以,無論誰殺了他不重要,如果能將他的罪行和受賄的銀兩查出來,也就算朝廷一個解釋了。”
“我們……知道誰殺的,可是……又不能對你講。”魏程耿直,這話反而更讓楊雲釗好奇。
“不能對我講都已經說了一半了,今天你們不說清楚,誰都不許走,留下來陪我吃飯。”
莫立嚴肅的表情開始鬆弛了,他認爲以他們之間的感情,應該告訴他。可是他若是上書告訴趙禎該怎麼辦?就算他不告訴趙禎,那豈不是成了欺君之罪?
“下官怕大人爲難。”莫立有想說的意思了。
“不爲難,皇上既然派我來,那就說明他對我有足夠的信任,我隱瞞一二事,他不會怪罪。”
“其實……”莫立支吾半天,魏程憋不住了。
“其實是香兒妹妹殺的,她用的是信王的尚方寶劍。”
楊雲釗剛剛端起了茶水,然後聽見這話手抖了一下,杯子摔落在地。
“你說誰?”他以爲自己聽錯了。十多年了,聽見香兒的名字不免激動。
“父親的房間怎麼了?”楊宏遠在門口遠遠的看了拿房間一眼。
“沒事,應該是不小心的。”盛平知道,房間裡那三個人,也算舊相識了。
“她在哪兒?”楊雲釗握緊了拳頭急不可耐。
“她在……在下官家裡。”莫立知道,已經瞞不住了,乾脆招了。
“帶路!”楊雲釗推開門,跑過來。盛平看着他神色匆匆又凝重,以爲發生什麼大事了,跟着緊張起來。
“香兒在這裡,在莫立家中。”
“你說什麼?”她狠狠抓住夫君的手,她以爲夫君是騙他的。
“這是真的,莫立和魏程親口所說。”
“那快走啊。”她慌不迭得往外跑,走了兩步又想起自己的兒子,於是叫了一聲“宏兒,快跟上來。”她顧不上自己的病痛,走的飛快,腳下生風。
楊雲釗跑兩步竟然有些累,不曾想,盛平竟然如此有體力!一直走在他前頭。
莫立帶路走回去,魏程率先騎馬回去提前通報。可是……
“她走了?!”
莫靈兒瞪大了眼睛,很是無辜。
“她走了,她說不想連累郡馬爺。”
“她去哪兒了?”魏程少有的惱怒狀。
“她好像說,去金陵。”
盛平身後的楊雲釗本想攙扶她的,可是他竟然一路上沒有追上盛平。
莫立也是頭一次這麼緊張,想着能讓他們團聚已經是興奮不已。
可是到了莫立的家,卻讓大家大失所望。魏程那猶豫不自信的眼睛,立刻就讓盛平猜到了。
“她是不是走了?”
“回郡主的話,她去了金陵。”莫靈兒不敢擡頭,單獨犯了大錯一樣。
事隔十二年,他們再次相見,已經是另外一番情景。每個人多多少少都有些變化,只是,他們沒看見那個容顏不變的香兒妹妹。
“雲釗,她是不是不想見我們?”盛平終於能大喘一口氣了,想要倒下。楊雲釗趕忙攙扶了她讓她坐下。
“我猜她一定有難言之隱。”楊雲釗想不出別的什麼理由安慰她了。
“母親放心,孩兒去追!”
“宏兒,不用了。”盛平叫住他,拉住他的手,腰痛難忍。
時隔一月,已經鄰近過年。
趙禎收到江南來的密函。他在書房將密函拆開,看見楊雲釗的來報:信王妃曾在江南一帶出沒,微臣數月來還未找到她蹤跡。據說去了金陵,由於金陵地廣人多,還未打探到消息。
另一封是奏摺,描述了前任江南巡撫的敗績和受賄過程以及銀兩。罪本當誅,念其家人不知內情,孤兒寡母,特貶爲庶民。懇請皇上恩准。
趙禎額頭疼的厲害,隨手用紅色硃砂在奏摺上批准。
“孟炎……”沒人回答,他起身到門口,打開御書房門,門外大學紛飛,銀裝素裹。
“萬全!”
“老奴在!”萬全的兩鬢,已經全白,精神也大不如從前。眼神總是略有疲憊。
“孟炎去哪了?”
“回皇上話,您昨日已經讓他去守城門了,剛剛換了侍衛,不叫孟炎。”
孟炎已經過了他體力和能力的鼎盛時期。他的貼身侍衛都是加冠年齡的年輕男子,風華正茂,青春年少。
“朕忘了。”他退回房裡,萬全跟着進來,關了門。
“你更朕多少年了?”
“皇上十三登基,老奴十歲就在皇上身邊了。皇上坐了三十年的君位,老奴在皇上身邊三十三年了……”
趙禎仔細看,他確實有些老態龍鍾的樣子了。
一晃,十三年了。那丫頭從信王府離開,十三年了。時過境遷,所有的一切都如同昨日一般,陰晴圓缺,周而復始。
“傳朕旨意,全力搜查信王妃的下落,不要停,無論多少年,朕都要找到她。”
“是。”
蘇州城最偏僻的農村裡,搬來了一個年輕的白髮女子。此村的坊牌上寫的是清平村。錯落的山丘,廊棚蒼老,弄堂迂迴深悠。中間一條清河躺過,偶爾會遊過一搜漁船。
重要的是,這裡家家戶戶的院子裡,都是青藤纏繞,圍牆上碧樹紅花。
北方的大雪紛飛,南方的卻是小雪悠揚。
她在這僻靜的地方開了簡陋的醫館,一開始,只是幫村民看病。只是後來,五月盛夏,整個蘇州鬧了瘟疫,她和木流雲熬藥送與大家。家禽都有感染,村民捨不得殺害,她夜裡偷偷在雞食或是豬圈裡,放了藥。一夜之間,家禽死傷慘重。
於是開始有十里八鄉的人前來討藥,名聲大噪。
達官貴人請她去府上醫治,她會加大收費標準,有些窮苦百姓,確實吃不起藥。
那時騎馬從蘇州城回來,城牆上竟然貼
着她的通緝令。通緝令上的內容啼笑皆非:“樑雨香懷龍家子嗣,擅自逃離,凡舉報者重賞。”對於她而言,一笑而過便可。
只是,一頭白髮的男子郎中打扮,一般侍衛都會忽略她。
這裡真是個世外桃源,清淨的狠。每每看見院子裡花草叢生,她就會想起信王的盆景。
天氣晴朗,送走了最後一位求醫的患者,閒來無事,變親手去做盆景。
木流雲端了茶水,看見她蹲在地上刻着什麼字,於是便放下東西,退一步。
“趙禎還在緝拿我。可笑的是,我竟然大搖大擺的走過,沒人認出我的畫像。我是醜了嗎?”
“您是端莊了。人差不多十年會大變一次,可趙禎只記得你以前的樣子,他可能從來不敢想,你未老頭先白。”
既然她已經知道他來了,他也不好躲避。於是蹲下身子,想看她在幹什麼。
“信王府裡,有個姬師傅,他是王府裡王爺最厚愛的工匠。他不僅一手打造了信王府的花園,開會雕刻,嫁接。王爺有一個盆景園,那是他最愛的。我那時無知,伸手去摸,被姬師傅呵斥,王爺就怒了。那是我最開心的事,他說,我纔是她最寶貝的東西。姬師傅往後見我,恭恭敬敬。”
“我來吧。”木流雲拿了小匕首,右手扶着,左手雕刻。不過一個假山而已。撿來的石頭,已經很像了。
“天鑰姑姑,有人受傷了!”跑進來一個雙髻的小姑娘,大約七八歲。
“知道了。”
她和木流雲走進藥鋪裡,看見一個受傷的男人。她扒開傷口,是一寸左右的劍傷。
這荒郊野外的,受了劍傷,想必是有來路的。
木流雲緊跟着走來,幫忙拿藥止血。不經意的低頭瞬間,看見他腰間的令牌。雖然只漏了半個,可木流雲還是看見了。
這傷不輕不重,莫不是故意傷來,想要試探一下他們?
“天鑰姑姑,您幫忙去拿針線來,屬下幫他縫傷口。”
木流雲先是在他傷口撒了藥,然後看着他迷迷糊糊的暈過去。
“快走,好像是錦衣衛!”木流雲拉了一下她正拿了工具的手。
“什麼?”
“我們可能暴露了。”
於是兩人背了劍,拿了一個包袱立刻就跑。
“他會是誰派來的?”
“不知道。”木流雲此刻顧不上猜那麼多,只是想快點逃離陷阱。
兩日後……
“回巡撫大人,屬下無能,被藥毒暈了,那確實是信王妃。”
楊雲釗看了盛平一眼,她彷彿聽見自己心碎的聲音。
“真是她?”
“是,可又不太確定,她滿頭白髮。”
“你下去吧,我知道了。”這滿頭白髮他但是不驚訝,聽莫立說了。只是,他無法想象,她一個那麼美麗的女子,頂着一頭白髮,做何感想?
“皇上通緝她,她不敢露面的。她的孩子呢?她這些年,到底經歷了什麼?”盛平老淚縱橫,她顧不得自己病痛。
“子月,你放心,我一定會找到她的,一定會……”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