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喜歡自己嗎?
我不喜歡。更確切的話,應該說,我從來沒沒喜歡過自己。
我,無比厭惡自己。
我記不清自己是什麼時候開始有暈血症的,但我很清楚的知道,我並不是先天就患有這種疾病的。
你們看到過戰爭時期,用人體做實驗的那些黑白色照片嗎?
我不建議你們去看那種東西,因爲我緊接着看到那些用血液塗鴉的可怕畫片時,就瘋狂地迷戀上了它。
我嘗試着去了解那段歷史,把雜誌上老報紙上的照片剪下來,把網上搜來的圖片打印出來,貼滿了一整面牆壁。
我的母親因此打了我一巴掌,罵我果然是個精神病人的兒子,同樣也是個瘋子。
你們......
討厭瘋子吧。
我也很討厭。
“醫生……包括我在內,還剩三個人了。”,林君子注視着醫生說出這句話時,海灘上很安靜,只聽得見浪潮嘩啦啦涌動的聲音。
醫生有些畏懼的縮回雙手,訕訕笑道:“小林,你真的很厲害啊,不會是特種護衛隊出身的吧。”
“不要岔開話題,醫生,我們並不是一隊的,你心裡很清楚,那個神秘人說了,只有一個隊伍的人能活下來。”
醫生攥緊拳頭,挺直身子,見林君子把頭轉回去,沒有盯着自己,悄悄摸到了插在皮帶裡的手槍。● тt kдn● c ○
咔嚓!
不知什麼時候,林君子已經率先抽出了手槍,並且拉動了滑塊。
醫生全身的肌肉都繃緊了,嘴脣止不住的抽搐,從中冒出些“嘶嘶”的氣體,像是氣球漏氣的聲音。
兩人都沒有第一時間開槍,僵持了許久之後,醫生全身繃緊的肌肉忽然癱軟下來,他抹了一把額頭上的汗水,看着濡溼的手掌。
他這隻手,可以完成最精細的神經外科手術,把1mm大小的彈簧圈放入1-6mm或者更大動脈瘤中,而且在一般情況,這個過程不止一次。
在這樣的情況下,他的手也不會顫抖。
醫生苦笑着說:“小林,我現在覺得很倒黴,那個時候我就不應該救你的,可是救都救了,現在說這種廢話幹什麼,人死前就愛說廢話,好像這樣能讓自己多活一會。”
他的身體徹底放鬆了,難看的苦笑消失在臉上,變成了長長的吁氣:“小林,開槍吧。好在我沒什麼遺憾了。”
林君子一邊挪動槍口,一邊問道:“醫生,我還不知道你的名字。”
“張鳳祥,怎麼樣,這名字挺土的吧,以前在村裡的時候,還有個混蛋叫我鳳妹子,我就把和他打了一架,可惜打不過他啊。我給你說,你別看我現在發福了,我以前可是很秀氣的,長得像個小姑娘一樣,有很多小姑娘喜歡我。”
槍口對準了醫生,醫生嚇得閉上眼睛,加快語速道:
“那時候我很討厭自己這麼長了一張那樣的臉,就使勁的把自己吃胖,薅自己的頭髮,還去學了醫生,想讓自己看起來穩重一些。”
“醫生,快點說完吧。”
張鳳祥的話卡殼了,噎住了,大概過去了一分鐘,他失落的說出最後一句話:
“啊,我其實還挺喜歡那時候的自己的,畢竟有很多小姑娘喜歡我,不像現在,都快四十的人了,居然還在相親。”
醫生:“小林,我不知道自己的經驗,是不是對你有用,但是我,我……小林,年輕的時候,試着去喜歡自己吧。”
林君子怔住了,大股的酸澀感衝入鼻腔,又疼又苦,眼淚也不自覺的滑出眼眶。
他極力剋制着,不想讓外人看見自己的醜態。
但,說來奇怪,人越想控制住自己的時候,反而越是在意。
流出的眼淚越來越多,林君子的瞳孔很快佈滿血絲,淚水從一滴變成了一條,如晶瑩透明的絲線。
林君子的鼻涕也團團冒出,在嘴脣的話茬上黏膩的劃拉着。
擦不完的淚水,抹不淨的鼻涕讓林君子徹底崩潰了。
他伏下臉,抱頭痛哭,時不時還發出惱怒而憤恨的吼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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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生,懵逼了。
他本來放下一切在等死,林君子突然這一哭,給他整不會了。
我在幹什麼?
我從哪裡來?我要到哪裡去?
“小林”,醫生拍拍林君子的肩膀,語重心長的說,“我沒想到你是這麼一個重情重義的漢子,讓我去和剩下的一個人廝殺吧,一切都看天意。”
林君子霍然擡頭,死死咬着牙,兇狠的瞪着眼珠,臉上不是殺氣,而是一種病態的瘋狂。
“醫生!”
“走好!”
“砰!”
槍聲暴戾的撕開沉寂的屋頂,噴濺的血液如凋零的樹葉,隨風散去。
“醫生,我也很想喜歡自己。”
“但我呼吸的每一口空氣,都讓我充滿罪惡感。”
“我不會因爲殺人而愧疚。”
“我不得不承認,我喜歡殺人。”
“來到這個世界以後,我總是管不住自己的雙手。”
“我根本控制不了殺完人之後的上癮的愉悅感。”
“但是我,我明白別人有妻子,有兒女。”
“但是我,我也想被別人喜歡。”
“我多想有一天深愛上自己。”
“你不明白我有多討厭自己。”
“深愛……深愛……”
“但那是不可能的!”
“我多想有一天深愛着自己!”
醫生呆若木雞,嘴裡發出無意義的囈語,他面前跪着林君子的屍體。
他剛纔都被嚇傻了,林君子說的話一句也沒聽進去,只是看見林君子最後把槍口吞入嘴中,扣下扳機,跪倒在他面前。
半響,陳鳳祥忽然嗤笑起來,笑的越來越大聲:
“我真是沒用,居然被一個比自己小的年輕人給救了,要不是他保護着,我早就死了,到頭來,還讓他給我讓出了一條生路。”
“過了這多麼多年,我還是一點沒變。”
“長着一張懦弱的臉,一點不像個男人。”
陳鳳祥從高樓頂一躍而下,重重拍在地面上,綠色的血液形成一灘血泊,鋪蓋在地上。
此時,一個趴在灌木叢裡的少女鬼頭鬼腦的探出頭,靈巧的眼睛裡是大大的疑惑。
“大吉大利,今晚吃雞!”
“噠噠啦,滴滴,滴答啦,滴滴噠”,歡快的音樂雀躍在空中。
五顏六色的彩花從空中撒下,堆積在她的腦瓜子上。
少女扶了扶歪掉的頭盔。
咋回事啊!
我咋還吃雞了。
從頭到尾沒開過一槍,聽見聲音就像兔子一樣溜了,一直苟一直苟。
竟然吃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