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上亦澈狹長妖魅的鳳目,尹子希清冽的眸子染了幾分深沉之色,沉默許久之後,才眸子微垂,輕聲開口,“苗疆冰心泉泉水寒涼,泉心有一塊萬年寒玉牀,可護屍體百年不腐。”放眼天下,可以將屍體保護不腐化的再沒有比冰心泉寒玉牀更好的地方了。
亦澈眸子微寒,隨後又有些複雜自眸心漸漸浮起,“也就是說,我們現在極有可能見到完好無所的阿墨?”
聽見亦澈如此說,尹子希有些無奈地提醒對方,“亦澈,你似乎忘記了,當年紫翎墨是被斬首示衆!”身首異處,怎麼可能完好如此?!
亦澈抿脣,不語。當年那件事情發生地太過突然,他連見阿墨最後一面都來不及。
不知想起什麼,亦澈眸子微擡,“子希,你和風清持是什麼時候認識的?”
似乎是有些意外亦澈提起風清持,尹子希眸中多了幾分認真謹慎之色。上次清持說過,她曾經覆滅了亦澈的一支銀葉之赤,亦澈不會到現在都記恨着這件事情吧!
“亦澈,清持是我的朋友,我希望你能看在我的面上,放過那件事情。”尹子希聲音微沉,低低地開口。這麼久了,青冥居的人沒有出手,他還一直以爲亦澈已經不計較了!
“那件事情?”亦澈話語輕輕挑起了幾分,尾音邪魅而又凜然。
“你難道不知道?”尹子希神色狐疑。
“我應該知道什麼?”亦澈反問。
“你還記得當初被人覆滅的銀葉之赤麼?其中就有清持的手筆。”對此,尹子希沒有任何隱瞞,很多事情,說開了才更好解決。
亦澈愣了半晌,然後苦笑,妖治邪魅的眼眸神色再次黯然了幾分,連帶着一身泣血的紅衣都失了張揚恣意的色彩,當初自己以青冥居的影衛只爲護她,可是現在她居然被青冥居的人所傷,那……那個時候,她是不是以爲是自己要對言絡下死手?!
終於,輕嘆了一口氣,“我不會再傷害風清持的。”語氣認真低沉,沒有一絲玩笑的意思。那是他的阿墨,他怎麼可能會傷害她?!
尹子希挑了挑眉梢,有些意外,他還沒有認爲自己的話對亦澈那麼管用,思忖了一下,認真而又確定地問,“你和清持之間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情?”亦澈明顯在提起清持名字的時候眼中神色都不一樣。
“這個和你沒有關係。”阿墨的身份,既然子希不知道,他也沒必要告訴對方,直接轉了話題,“你還是說說自己今日來這裡的目的吧?”尹子希從來是無事不登三寶殿,既然特意來了拂雪苑,定然是有事相商。
“你這話題也轉地太明顯了!”尹子希哂笑,不過到底也沒有再問,回答道,“你打算什麼時候去苗疆?”
“怎麼?你也打算和我一起去?”亦澈淡問。
尹子希搖了搖頭,輕輕一笑,眼中劃過一抹詭異之色,“不一定,也許我們都不用去苗疆。”如竹節般修長的手輕輕地扣着面前的木桌,眼中劃過沉思之色。
亦澈則是沉眸靜靜地看着對方,沒有說話。錦雪既然明目張膽地出手,便說明他有自己的目的,即使他不去苗疆對方也會來末染。
“而且,你難道不回渝初麼?”亦澈好歹曾經是渝初的皇子,渝初的江山,有一部分是亦澈謀劃而來,當初他弒父殺兄,排除異己將景權陽送上了皇位,對方最後坐穩那個位置之後第一個要對付的人就是亦澈,皇族裡面的感情,何其淡薄何其悲哀。
“我倒是覺得渝初若是滅亡了沒什麼不好。”亦澈的話語有些沉重和自嘲。渝初皇權之爭中,有着他自己太多腌臢的過往,若是能葬在戰爭之中倒也乾淨了。
“可是我覺得你那個侄子倒是未必會輕易放過你。”尹子希撐着下巴,神色認真。景行止也是一個深藏不露的人,最重要的是,他的母親是亦澈的表姐,當年極爲照顧亦澈,就憑着這件事情,亦澈也不可能不管景行止。
亦澈眸子沉了沉,沒有說話。
皇宮。
一道頎長的身影自青蕪宮緩緩走了出來,那人着了一襲雪青色錦衣,衣襬領口之處用上好的銀色絲線繡着繁複而又精緻的流雲,在冬日的暖陽之下,似乎有云紋在緩緩流動。
“言絡?”一道帶着幾分驚喜的身影在身後響起。
紫月然穿着粉紫色的奢華宮裝,面容精緻如玉,挑不出一絲瑕疵,好看的眼睛亮閃閃地落在了言絡的身上,眉梢眼角都帶着笑意。
言絡停下步子,神色清淡地看着紫月痕。“何事?”語氣淡薄地吐出兩個字。
聞言,紫月然瞬間不高興了,有些不滿地哀怨開口,“沒事就不能喚你了麼?你一般很少進宮,我只是忽然看見你在宮中有些意外罷了!”
“如果沒事我就回去了。”言絡眸中的神色比較淺淡,聽不出任何情緒地開口。
“言絡,你等一下。”紫月然快步走到言絡面前,擋住他的去路。
言絡精緻的眉宇已經染了幾分不耐之色,望着對方,嗓音涼涼地開口,“何事?”
“言絡,你是不是一定要娶風清持?”想起之前風雲宴之上的事情,紫月然神色定定地看着言絡,帶了幾分質問的語氣。
“是。”言絡沒有任何猶豫。他等了十多年的人,爲何不娶?!
雖然早已經知道這個答案,可是聽見對方的話紫月然還是狠狠地頓了一下,咬着下脣開口,“言絡,我喜歡你。”
“我不喜歡你。”紫月然話音剛落,言絡的聲音便彌散在空中。
精緻的小臉微微一白,“我知道。”
言絡漫不經心的神色之間還帶着些許莫名其妙,“那你還說?”
紫月然咬了咬下脣,似乎有些極難啓齒地說道,“我……我可以嫁給你做平妻,與風清持共侍一夫。”風清持不過是風府卑賤的庶女,她是末染國最受寵的公主,世間最尊貴的女子,這是她所能做出最大的讓步。而且,言絡是一國丞相,身份高貴,三妻四妾也是很平常的事情。
“我不同意。”言絡直言拒絕。
紫月然一愣,不是風清持不同意,而是他不願意!
“爲……爲什麼?”她身份尊貴,容貌極美,這麼多年一直喜歡言絡,甚至爲了他甘願自降身價與一個庶女共侍一夫,他爲什麼不同意?!
“我得替清持守身。”言絡理直氣壯地開口。
“可是……男子三妻四妾不是很正常的事情麼?”紫月然有些不甘心。
“雖然男子三妻四妾在別人看來很正常,可是我言絡這輩子想要想娶的人只有風清持一個。”話語深沉,言語篤定,貫來慵懶散漫的眸子更是寫滿了認真。從小到大,他就從來沒有想過除了她之外的女子。
紫月然緊咬着下脣,垂在身側的雙手緊握成拳,“言絡,我都這樣低聲下氣,不知羞恥地說出這些話你還是不願意麼?”她身爲公主,絲毫不要矜持地說出這種話,爲什麼言絡還是不同意?難道那個風清持就真的那麼好?
“我並沒有讓你如此,而且,很早之前我就說過,我不喜歡你。”不管是紫月然還是暮絮鸞,在知道她們對自己的心思之後他都明言拒絕過。
“讓我留在你的身邊都不行麼?”紫月然眼眶微紅,已經有水珠在眼中打轉,語氣哀怨地低聲開口。
“不可能。”清清淡淡的三個字,如玉的容顏依舊是一派清冷淡漠。
“如果是皇兄賜婚呢?”紫月然不甘心地問。
“呵呵……”言絡低低一笑,眼中冷芒乍現,寒聲道:“我不想做的事情,從來沒有人能夠勉強我。”除了清持。言絡在心中補了一句。
隨即將目光落在對方的身上,“而且,你可以去試試看,紫月痕會不會爲你賜婚!”紫月痕已經知道了清持的身份,縱然對方再不喜歡他,總歸還是在意清持的,不可能不顧及清持的感受。
紫月然忽然上前,剛抱住言絡腰身的時候就被對方用推倒在地,冷聲沒有溫度地擲出兩個字,“自重。”
紫月然神色狼狽地躺在地上,髮簪傾斜,髮絲凌亂,眼中的淚水再也掩飾不住,梨花帶雨地看着言絡,“言絡,明明你以前對我很好的,爲什麼風清持一出現就什麼都變了?”她不甘心,她不甘心自己就這樣輸給了風清持那個一無是處的庶女!
“我說過,對你好只是因爲你喚她一聲姑姑。”
撐在地上的雙手修地好看的指甲在漢白玉上刮出明顯的指痕,垂眸許久,再次擡頭的時候靜靜地看着言絡許久,眼中銳利的眸光在周圍掃了一圈,忽然有些幽冷地帶笑開口,“言絡,你說,現在如果我就這樣衣衫不整地從這裡出去,說你對我欲行不軌之事,你說,事情最後會發展到那個地步?”
言絡絕美的眸子頓時升騰起一層幽幽的寒意,看上去極爲凜冽驚心,“紫月然,其實,這纔是你的真面目吧!”聲音沒有任何溫度,猶如極北之地萬丈冰崖之下凝結的冰凌。
紫月然脣角勾起一個陰冷的笑,精緻白皙的容顏此刻因爲陰狠之色而顯得有幾分猙獰,“言絡,這個世間,從來就沒有我紫月然得不到的東西,如果真的得不到,那我寧願毀掉!”寧爲玉碎,不爲瓦全,她得不到的東西,自然不會便宜了旁人。
說話的時候已經站了起來,將自己身上粉紫色的宮裝扯開了幾分,向外面跑過去,一路邊哭邊喊,“來人啊,快點來人啊……”
言絡和紫月然剛纔所在的地方並不是很偏僻,只是樹木剛好遮擋住了其他人的視線,所以紫月然如今這樣哭着跑了出去,很快就有宮女和禁衛軍圍了上來。
“公主,你怎麼了?”小蓮趕緊上前,眸色擔憂而又不自然地問。
紫月然用手攏緊自己被扯開的衣袖,精緻如玉的小臉哭得梨花帶雨,泫然欲絕地哭道:“我不要活了……”
“言丞相?”小蓮扶着自家公主,看見站在不遠處神色冷漠如冰的言絡,有些“驚訝”地喚了一聲。
這時,其他人才發現了站在樹下,一身雪青色衣衫的言絡,然後又將目光移到了髮髻凌亂,衣衫不整,伏在小蓮肩上哭泣的女子,衆人的神色都有些怪異。
左相那晚風雲宴的時候才帶了一位女子參宴,並且揚言那是他未來的夫人,可是今天在皇宮居然發生了這樣的事情,在場的一干人,看着言絡的神色都變了幾分。
“公主。”小蓮將一件披風爲紫月然披上,低低地喚了一聲。
“小蓮,我已經沒有面目活下去了,還不如死了算了!”紫月然掩面哭泣,低低的啜泣聲緩緩傳來。
“左相,剛纔公主看見你從青蕪宮出來想上前同你打招呼,不知道左相可知道到底發生了何事?”小蓮神色看上去似乎有些爲難,一字一句似乎是詢問言絡紫月然到底發生了何事,可是,字裡行間卻也是表明了剛纔紫月然是和言絡在一起。
“不知。”言絡緩緩勾起脣角,眼中一派冰冷森寒之意,幽幽涼涼地落在了紫月然的身上。
小蓮神色更加爲難了,“左相,您一直和公主在一起,怎麼會不知道事情的始末呢?”
聽這話語,擺明了要將這個責任推到言絡的身上。
“你又不在她的身邊,怎麼知道我一直和她在一起?嗯?”言絡漫不經心地反問,最後一個字,故意將尾音拖得特別長,聽上去不僅沒有往日的清魅幽冷,反而多了幾分森冷涼寒,就連那雙眸子,夾冰帶雪,看上去冰冷地滲人。
“還是說其實你一直都站在不遠處看着,那你肯定就更加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言絡不疾不徐的話語讓小蓮頓時語塞,半天說不出一句話。
就在這個時候,一道聲音緩緩響起,“紫皇陛下來了!”
圍在一起的衆人總動讓出一條路,齊齊地跪下行禮,“參見陛下。”
“到底發生了何事?”紫月痕溫潤的嗓音微微一冷,沉聲道。
“皇兄,皇兄,我……”堪堪說出幾個字又頓時一停,然後直接伏在小蓮的肩上,“我不要活了!”
紫月然俊美的容顏微微一沉,看着紫月然的眸色微微冷了幾分,紫月然側首看紫月痕的時候正好看見對方眼中的冷芒,心中頓時一驚,下一瞬便已經移開目光,將自己縮進披風裡面,神色惴惴不安。
皇兄不會是知道她在算計言絡吧?!
跟在紫月痕身後而來的尹子辰看着此時的場景,皺了皺眉,看了一眼連哭到連身體都在輕顫的紫月然,然後又看了一眼言絡,向他投去了一個無奈且同情的表情,當然,其中也還是帶着幾分幸災樂禍。
他和紫皇自然是能猜出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只是旁人就未必了,清白名譽對一個女子來說何其重要,誰都不會覺得紫月然會拿自己的清白來開玩笑。
他倒是從來沒有想過,紫月然這個小丫頭居然還有這樣的心計!
在這一點上面,紫月然比起絮鸞可是差多了。
絮鸞對言絡的愛從來不必紫月然少,可是,絮鸞愛得張揚放肆,明目張膽,儘管被言絡當衆拒絕過這麼多次,卻從來沒有想過用這些陰謀算計,所以言絡即使不愛她,他們之間依舊可以是朋友。
至於紫月然,今日一事之後,言絡對她便再無任何情分可言,而且,在他看來,便是發生了今日的事情,言絡也不可能因此而娶紫月然。
所以紫月然今日這算盤遲早會落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