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府。
言絡正坐在書房處理書案前的奏章,雕刻着繁複花紋的雕花木窗半開,微風伴隨着陽光從外面灑落進來,映照在那道雪青色的身影身上,如玉的容顏清雅而又精緻,絕美的流目似嵌入了星辰日月,極爲好看。
將手中已經用紅色毛筆圈出問題的奏章放在一旁,修長如竹的手拿起另一本奏章,用細長的毛筆蘸了一旁摻了朱丹的紅墨,還沒有下筆的時候,外面已經傳來了敲門之聲。
“何事?”言絡目光依舊落在奏章之上,淡聲問。
“公子,一位女子來了言府,說她是行雲止水的婢女,希望可以見公子一面。”外面是墨痕冷漠到近乎刻板的聲音。
“湖藍?”言絡手中的筆一頓,一滴紅墨便落在了奏章之上,皺了皺眉,放下手中的毛筆快步朝着外面而去。
湖藍是清持身邊的人,若是沒有事情是絕對不會來言府的,而,若是發生什麼會前找他的事情,那肯定是和清持有關的。
湖藍正站在前廳來來回回地走動,清秀的小臉帶着焦急之色,兩隻手相背地放在一起,目光一直盯着門口。
沒多久,一道青色的身影從外面走了進來,“是不是清持出了什麼事?”看見湖藍,語氣急切地問出了一句。
“言丞相,小姐失蹤了!”湖藍直接開口。
言絡眉一皺,“什麼意思?”失蹤?
“今天早上尹洛溪小姐來找小姐,然後兩人在書房談話,尹洛溪小姐離開的時候臉色非常不好,然後小姐就不見了,而且,房間裡面還有一灘血跡。”湖藍將自己所知道的事情都說了出來。
言絡本就皺緊的眉再次深了幾分,臉上神色看不出深淺,眸中情緒已經是百轉千回。“你先回去,讓蒼梧將清持經常回去的地方找一遍,我去找一趟尹洛溪。”清持以前和尹洛溪之間關係極好,即使現在時隔九年之後清持回來,兩人之間的關係依舊如初,他自然是不相信她們兩個人之間會動手。
只是,尹洛溪離開的時候臉色既然不太好,那極有可能是談話的時候談到了敏感的話題,而對尹洛溪而言,唯一敏感的話題就知道白未檀。
清持的武功不弱,又使得一手出神入化的毒術,根本不可能有人在不打擾行雲止水隱衛的情況下將清持帶走,所有,最可能的事情就是,尹洛溪離開之後,清持也就自己離開了。
只是,尹洛溪到底和她說了什麼事情會讓她們兩個人都無法接受?!
忽然……腦海中一道光芒極快地閃過,言絡如浮於崑崙山天池中黑珍珠般的鳳目在瞬間深沉了幾分,眸子極美,帶了幾分幽深莫測,難以窺明的神色。
村脣形好看而又略顯削薄的脣微微抿起,修長筆直的腿一邁,直接朝着外面而去。
翻身上馬,絕塵而去。
另一處,白府。
白未檀坐在暖閣之中,如琉璃一般清然淡雅的眼眸靜靜地看着面前的女子,對方臉上略顯蒼白的容顏讓白未檀輕輕皺了皺眉,去倒了一杯熱茶放在尹洛溪的手邊,淡聲問:“怎麼了?怎麼臉色這麼難看?”
尹洛溪雙手執起面前的茶,靜靜地看着在滾燙開水中泛開的茶葉,逐漸舒展,鋒銳深沉的眉眼似乎染上了一層濛濛的霧氣,一手握住杯蓋,在茶水上輕拂幾下,動了動脣,聽不出任何情緒的話語在暖閣之中逸散開來。
“未檀,我將一切都告訴翎墨了!”
白未檀清雅出塵的臉色微微一變,目光帶了幾分厲色,聲音微沉,“你告訴她什麼了?”
尹洛溪眸色執拗而又固執地看着對方,沒有任何躲避之色,“我告訴了翎墨你喜歡她,這麼多年,喜歡的人從來就只有她。”
白未檀自尹洛溪說出第一句話的時候臉色就已經變了,清雅雋然的眉眼如水洗墨畫一般在瞬間沾染上了濃郁深沉到散不開的霧色,定定地盯着面前的女子,半晌都沒有說話。
“而且,我還告訴了翎墨,當年你一直隱瞞的真相,關於無殤,事無鉅細。”一片沉默之中,再次傳來尹洛深沉的嗓音。
白未檀卻是臉色瞬間大變,霍然一聲從椅子上做了起來,貫來清雅到無波無瀾的聲音帶了幾分說不出來的厲色,冷聲道:“誰讓你將這些事情告訴子染的?”
看着面前神色驟冷的雪衣男子,尹洛溪將臉偏到一旁,嗓子有些乾啞地低低開口,“我只是覺得,子染應該知道這些事情。”
白未檀琉璃若煙的空濛眸子如淬上了薄冰碎雪,沉鬱地盯着尹洛溪許久,極少有過情緒波動的他寒聲開口,“你有沒有考慮過子染的感受?她是什麼樣的性子你不瞭解麼?這些事情直接說出來,不管是負疚還是其他,都會讓她崩潰的?”子染最不喜歡欠人情意,所以當年這件事情他從來就沒有想過讓對方知道。
與白未檀認識這麼多年,這是尹洛溪第一次見到對方用如此冷漠寒涼的話語同她厲聲說話,再加上剛纔離開行雲止水已經讓她內心的感情極爲複雜,所以現在情緒有些控制不住地失控,聲音銳利地吼道:“子染子染,白未檀,你就從來沒有想過你自己麼?這麼多年,你又是怎樣過來的?”
這幾年未檀是如果過來的,她比誰都清楚!
正是因爲清楚,才更加見不得自己放在心坎上的男子,一腔情深似海,對方卻全然不知。
白未檀眸子一凜,沒有溫度地看着尹洛溪,話語更是字字生寒,“這是我和子染之間的事情,還輪不到你插手!”
尹洛溪狠狠一愣,整個人就像是在瞬間被寒冰凍住一般,一動不動,只有目光裡面寫着不可置信,就那樣靜靜地盯着白未檀,略顯蒼白的脣抖了半晌,說不出一個字。
白未檀擡眸看了對方一眼,情緒回來了幾分,卻是依舊涼薄如水,沒有多少情緒,“洛溪,相識這麼多年,你應該知道我的性子,我白未檀既然認定的人,不管對方生老病死,我放在心中的人只有她,也只會有她。”
“可是翎墨不愛你啊!”尹洛溪聲音有些微微顫抖,幾分悽絕,目光沒有任何偏差地看着白未檀,“她以前喜歡的人是亦澈,現在愛的人是言絡,從來就不是你。”翎墨不愛他,未檀的一腔深情只會令她覺得內疚,無法面對未檀。
白未檀臉色微微一白,隨即又勾了勾脣角,琉璃如煙的眸子一片煙波浩渺,空濛若霧,靜靜地看着對方,緩緩開口,一字一句,“這件事情,我從來比你清楚!”
子染沒愛過他,沒有人比他更清楚,可是,哪有如何,他愛她就足夠了!
尹洛溪的身體輕輕一顫,有些嘲弄有些諷刺地勾了勾脣角。是啊,翎墨的感情,未檀如何會不清楚,從小,不管是什麼事情,只要是放在翎墨身上對未檀來說就沒有小事。
只是,在將翎墨安然無恙地護着的時候,還不讓她知道自己的感情,這麼多年,就不苦麼?看着她和別的男子在一起,看着她在別人懷裡笑靨如花,她忽然想知道,未檀到底是什麼感覺?!
“值得麼?”想到這裡尹洛溪忽然輕飄飄地開口。
白未檀眸子沉寂地看着對方,似乎是知道了尹洛溪心中在想些什麼,“值得或者是不值得,除了我自己,沒有任何人能夠否認。”
頓了一下,眼眸落在尹洛溪身上片刻,然後又在瞬間移開,聽不出情緒地開口,“而且,當年你如果未曾斷卻子染對我的所有心思,我和她,未必會走到這一步!”
尹洛溪瞬間一愕,目光蒼白了幾分,聽着自己冰冷而又沉靜的聲音,“所以這些年你其實一直在怨我是不是?”怨她告訴了翎墨她自己喜歡未檀,怨她委婉地向翎墨表示不要和她搶未檀,怨她對翎墨說這輩子除了未檀誰都不嫁?!
“是。”白未檀定定地擲出一個字。這麼多年,自己怎麼可能沒有怨過尹洛溪?
若不是她,他和子染之間,決計不會走到幾天這一步!
看着面色慘白的尹洛溪,白未檀再次開口,毫不留情地粉碎尹洛溪心底的最後一抹希望,“洛溪,我不管你是出於什麼目的,我希望我和子染之間的事情你都不要再插手,不然……我們也許連朋友都做不了!”
尹洛溪身體猛然間顫了顫,擡眼看着那一道渾身像是披了白雪的修長身影,本就微抿起的脣緊抿成一條直線,臉上的表情深沉濃郁而又悽絕苦澀。
這麼多年感情,明明她纔是陪在未檀身邊最久的人,可是,竟然因爲翎墨,連……朋友都做不了了麼?
“等一下我讓陵泓送你回去。”說完這一句話之後,白未檀就直接越過尹洛溪離開。
等那一道雪色的修長身影離開之後,尹洛溪有些狼狽地跌坐在地上,久久地看着對方的背影沒有說話。直到一身墨色衣衫的陵泓就從外面走了進來,尹洛溪才緩緩收回目光。
陵泓看着直接坐在地上的尹洛溪,眼中神色複雜了許久,終於還是帶了幾分無奈地緩緩開口,“尹小姐,我送你回去吧!”
尹洛溪卻瞬間將眸眼落在了陵泓身上,如利劍一般,正欲詢問一些什麼的時候,外面已經走進來了一道淡紫色的身影,看見坐在地上臉色蒼白神色狼狽的尹洛溪,葉無依先是微微一愣,然後脣角帶了幾分笑意,淡道:“尹大小姐什麼時候來了白府?只是坐在地上幹什麼?白府這麼大,難道還沒有尹大小姐看座的地方?”
尹洛溪本來打算起來,聽着葉無依的話,反而也就不急着起來了,一腿伸直,一腿支起,手甚是隨意地搭在了支起的膝蓋之上,似笑非笑地看着葉無依,“葉小姐,這裡也沒有外人,我們之間就不用假客套了吧!”就連臉上剛纔那種悲慼的神色,都在瞬間斂了個精光,只是面容尚且有幾分白皙。
聞言,葉無依緩緩眯起眼睛,這麼多年,尹洛溪從來只喚她葉小姐,不曾改口。
隨即帶了幾分打量的神色看着地上的尹洛溪,本來昨日未檀讓那個月時九將琦溪和玉恆帶着一起離開她心中本來就不大痛快,她纔是琦溪的母親,憑什麼將她交給一個外人?一大早就聽見消息說是尹洛溪來找未檀,雖然知道未檀喜歡的人不是尹洛溪,可是對於這個女子,不得不說,她心中還是忌憚的,所以便也沒有考慮那麼多便直接過來了,誰知道竟然看見了眼前這一幕。
這麼多年,在她的印象中,未檀還從來沒有對尹洛溪冷過臉色呢,可是今天……
“陵泓,你先下去!”葉無依忽然淡淡地開口。尹洛溪來了白府正好,她有些事情想和尹洛溪談談,省的她還親自去渚溪閣找她。
陵泓看了一眼葉無依,又看了一眼尹洛溪,站在一側垂首沒有說話。
看着這樣的陵泓,葉無依眼眸眯了眯,有些冷冽。陵泓是未檀身邊的侍衛,也是留在未檀身邊最久的人,她一般確實使喚不動對方,但是,只是沒有想到,他在尹洛溪的面前如此不給自己面子。
“陵泓,你先下去吧!”尹洛溪卻是瞭解陵泓的,對於未檀的命令,他從來不會違背,未檀讓他送自己回去,在這段時間裡,他就會好好照看自己。
陵泓沉默了一下,終究還是退了下去。
見狀,葉無依臉色難看了幾分,不管尹洛溪剛纔那個舉動出於何種目的,都是在下她的面子。
“你對我府上的人還使喚挺順溜!”淡淡的一句話,似笑非笑,似嘲非嘲,貫來溫柔的眸子帶着幽幽的冷芒,就那樣靜靜地看着對方。
尹洛溪沒有接話,直接從地上站了起來,伸手拍了拍衣衫,然後在椅子上優雅落座,鋒銳眸眼依舊深沉着,“說吧,葉小姐有什麼想談的!”葉無依既然想支開陵泓,那肯定就是有什麼重要的事情和她談了。
葉無依在離尹洛溪最近的一個椅子上落座,目光逼視而又微涼地看着對方,沒有任何拐彎抹角地開口,“尹洛溪,你是不是知道未檀喜歡的人到底是誰?”
尹洛溪先是臉色微微一白,瞬間恢復如常之後眉梢挑了幾分,深沉的眼眸有些意味深長地看着對方,“葉小姐,你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葉無依卻並不想陪着對方繞圈子,尹洛溪素來與紫翎墨和未檀兩人交好,這麼多年退居渚溪閣也一定和他們兩個人有關,她就不相信,尹洛溪會不知道未檀真正喜歡的人是紫翎墨。
所以便直截了當地開口,“未檀喜歡的人是紫翎墨,從來就不是葉疏影。”
尹洛溪似乎是有幾分意外,本就挑起的眉梢挑地更高了,似笑非笑地玩味開口,“不錯嘛!這麼多年,終於聰明瞭一回!”她差點就以爲葉無依會帶着這個認知過一輩子。
尹洛溪的話語讓葉無依一噎,眸色更加冰寒地看着對方,“你果然知道!”她猜測對方知道是一回事,尹洛溪自己承認又是一回事。
頓了一下,繼續問,“這件事情,葉疏影是不是也知道?”說到葉疏影的時候,語氣都稍稍冷厲了幾分。
尹洛溪將案几之上的空茶杯側放着,有一下沒一下地撥弄着玩,笑了笑,“葉疏影可比你聰明多了。”雖然不喜歡葉疏影,但是不得不承認,對方還是極其聰明的。
不僅嫁給了未檀,還和未檀有了琦溪,而且,至死的時候都讓未檀對她懷有歉意。所以,有時候她會覺得,葉疏影就那樣離開未嘗不好。真說起來,葉疏影纔是人生贏家。
丈夫有了,孩子有了,名聲有了,而且,無論如何,對未檀而言,即使他愛的人是翎墨,葉疏影也是一個特殊的存在,他永遠欠了葉疏影。
而且沒有任何償還的可能!
葉無依垂在雙膝之上的手緊握成拳,眼睛裡面似乎是淬了寒冰和怒火,狠狠地瞪着尹洛溪。尹洛溪的話,三句裡面就有兩句不離罵她笨的。
“別這樣瞪着我,因爲你瞪着也沒用。”撥弄杯子的力氣略微重了一些,將手拿開之後,杯子都在桌上不停地旋轉了很久。
“尹洛溪!”葉無依咬牙切齒。這麼多年,果然她最討厭的人還是尹洛溪。
“我在呢,不用這麼大聲。”尹洛溪一副散漫不羈的表情,就那樣身子歪歪地靠在椅子上,道。
看着尹洛溪的神情與姿態,葉無依瞬間氣極,明明這是她的家,可是尹洛溪卻表現地比她這個主人還要悠閒自在,這種認知讓葉無依心情十分糟糕,就連胸脯都因爲氣悶而有些起伏。
許久之後,葉無依才深吸一口氣讓自己冷靜下來,目光靜靜地看着對方,緩緩開口,“尹洛溪,未檀說過,只要我還在,白府丞相夫人的這個位置沒有任何人能撼動。”
“所以?”尹洛溪歪着脖子看了對方一眼,輕輕地擲出了兩個字。
“所以我再次鄭重地警告尹小姐一次,不要再來纏着未檀,不然的話,我是不會放過你的。”
“同樣的話,上次在渚溪閣的時候你就已經說過了!”尹洛溪不以爲意地開口。或許,對於當初的葉疏影她還有幾分忌憚,但是現在的葉無依,她從來就沒有放在眼裡。
漫不經心的話語,甚不在意的語氣,這樣的尹洛溪讓葉無依心中瞬間一怒,一股無名火自胸腔之間緩緩升起,更本就壓抑不住,再加上兩人離地很近,葉無依憤怒之下直接揚手就是一個耳光甩過去。
在即將接觸道尹洛溪面頰的時候,被一隻修長的手緩緩扣住,一低頭,就對上了尹洛溪似笑非笑地目光。
葉無依下意識地想掙脫,卻奈何對方力氣極大,而且握着他她手腕的姿勢讓她無法大力掙脫,她只能任由對方握緊。
“你想幹什麼?”葉無依冷聲開口。葉無依以前是暗衛,對危險的感知能力自然是極強的,自然也就在瞬間察覺到了尹洛溪身上的危險氣息。因爲從小就受了各種訓練,在帝京這些世家女子裡面,她的武功算是極高的,但是,很明顯,尹洛溪的武功比她高出不少。
尹洛溪沒有鬆手,似笑非笑地看着她,隨即微微勾起脣角,帶了幾分薄涼的嘲弄之色,“葉無依,你在這裡得意什麼?如果不是因爲葉疏影最後的遺願,你根本什麼都不是!”
“可是,即使如此,我還是白府的女主人,是未檀的妻子,你尹洛溪才什麼都不是!”尹洛溪的話語讓葉無依徹底失控,就連嗓音,都是從未有過的尖銳。
尹洛溪臉色滯了滯,隨即冷笑一聲,“那這麼多年你盯着葉疏影這個名字可還順心?”
葉無依臉色驟然一白,狠狠地瞪着對方,神色陰狠。這麼多年,她最討厭別人在她面前說起這種話。
“就算盯着葉疏影的身份,我依舊都是最有資格站在未檀身邊,也是唯一能站在他身邊的女子!”這是她現在唯一也是最好的倚仗,想起這個,葉無依臉上的表情都有了幾分氣勢,冷冽地看着對方。
“呵呵……”尹洛溪只是低低一笑,笑聲嘲弄,目光冷冽,帶着質問與逼仄地靠近葉無依,緩緩開口,“那你瞭解未檀麼?你知道這些年他是怎麼過來的麼?你又知道他打算做些什麼麼?”
“你又知不知道,白未檀現在做的一切根本就是在找死,他媽的他不想活了!”這一句話,尹洛溪是直接扣緊葉無依,直接從嗓子眼裡面吼出來的,甚至都直接爆髒話了。
葉無依直接被尹洛溪嚇愣了,只是睜着一雙眼睛定定地看着她,許久,才蒼白着一張臉色緩緩開口,“不可能,不可能。”
尹洛溪直接甩開對方的手,葉無依被她甩地身子微微一斜,若不是因爲自己身下的椅子肯定就直接趴在了地上。
尹洛溪閉了閉眸,目光沒有溫度沒有情緒地看着對方,緩緩道:“既然你認爲不可能,那就不可能把!”臉上的表情沒有絲毫要爲葉無依解釋的意思,本來會告訴對方也就是自己一時衝動。
剛走到門外,又停下腳步看了一眼面色猶疑不定的葉無依,涼聲開口,“葉無依,除了紫翎墨,未檀不會喜歡上任何人,以前不會,現在不會,以後也不會。”這句話,清淡而又冷靜,裡面甚至還帶着幾分淡淡的憐憫。
不會是葉疏影,不會是葉無依,也不會是尹洛溪!
這一生,唯一能夠走進未檀心中的人就只有翎墨,未檀的這一生,也似乎從認識翎墨之後,就爲她而活。
垂下眸子,神色黯然,再沒有說任何話也沒有看葉無依,直接大步離開。
就在尹洛溪走出院子的時候,靜候在遠處的陵泓和如霜走上前來。
陵泓神色有些複雜地看着尹洛溪。
如霜則是上前挽住自家小姐的手臂,“小姐,你和葉小姐都聊了些什麼?”她可不認爲自家小姐和葉小姐有什麼好聊的。
緩緩擡頭,將眸底所有的神色斂去,除了臉色有幾分蒼白之外,目光已經恢復如常,看了一眼站在自己面前的如霜和陵泓,淡淡地笑了笑,“我和如霜打算今天回尹家,過幾日就幫你們把婚事辦了吧!”
如霜跟了自己這麼多年,與自己情同姐妹,自己也是衷心希望她能夠幸福!
不知道想到什麼,尹洛溪臉上的表情忽然沾染了幾分說不出來的蒼涼之色。以前,他們年少的時候,意氣風發,神采飛揚,何曾想過會走到今天這一步!
葉疏影難產,黃泉之下埋骨十年。
紫翎墨被斬首,九年時間空白無物。
未檀身中無殤,十年時間痛苦煎熬。
她和紫舒守着心中的信念與固執,畫地爲牢。
這麼多年,他們就沒有一個人是歡愉快樂的!
如霜和陵泓對視一眼,沒有說話。
收回思緒,再次低低地開口,“現在也都已經老大不小了,我們這些人中,能成一對是一對吧!別到了以後都是孤苦無依的!”話語和眼眸,都是微沉。
此話一出,如霜低低地喚了一聲小姐。
陵泓面容較之剛纔更加複雜地看着尹洛溪,許久,才輕輕地嘆了一口氣,勸慰地開口,“尹小姐,公子他……非你良人!”
公子愛的人不是尹小姐,對於尹小姐這種心高氣傲的人來說,絕非良配!
尹洛溪有些無奈地笑了笑,“我知道。”很久之前她就知道,只是,翎墨回來之後,她便連騙一騙自己都不能夠了。
但是現在,她沒有其他的要求,只是希望未檀能夠活着而已。
未檀自己現在根本就是不想活了,除了翎墨,世間再沒有任何人能過勸他,不然的話,她何至於用她和翎墨未檀之間這麼多年的友情來做賭注。
她承認,自己對翎墨有過羨慕和嫉妒,自己一直求而不得的她卻棄如敝履,可是,這又怎麼能怪翎墨呢?明明這一切她都不知情,翎墨知道了未檀對她的情意,最承受不了最無法接受的人,未檀對翎墨的情意太深,深重到翎墨已經無法承受,而且,她現在愛的人是言絡,面對未檀的情意也無法給出任何迴應。
這件事情被指出,翎墨是最痛苦的一個!
所以,不管是十年前還是十年後,未檀才從來沒有想過要將自己的感情讓翎墨知曉,他不想讓對方爲難,不想讓翎墨負疚。
今天早上那般模樣的翎墨,她自己也是第一次看見,她能感覺到對方周身無助茫然的氣息,甚至能察覺翎墨的身體在距離顫抖,九年之後翎墨失而復得,對她來說何嘗不是如寶貝一般地呵護着,看着那樣神色慘然的翎墨,感覺心尖都微微地疼着,只是,她沒有任何辦法。
她勸不了未檀,也阻止不了未檀!
接下來,三人之間的氣氛都有幾分沉悶。
“對了,琦溪呢?”尹洛溪挑眉出聲,打破三人之間的沉默。
“公子讓月小姐帶着琦溪小姐去了無回谷。”陵泓緩緩道。
聞言,尹洛溪的心瞬間“咯噔”一聲,猛然間沉了幾分。未檀竟然將琦溪都送走了?!
深沉如一汪潭水的眸子幽幽地落在了陵泓的身上,然後又看了一眼身側的如霜,想問的話,終究還是沒有說出口。
“走吧!回尹府。”尹洛溪淡淡地開口。微微擡眸,看了一眼遠處的天水一線,靜靜地,有些微微失神。
應該,快打仗了吧!
未檀,布了這麼多年的棋,一步一步走到現在,難道你就是要這樣的一個結果?!
官道之上,一匹駿馬疾馳,揚起漫天塵土,隨風飛揚。
城外。
冬日暖陽微煦,寒風並不凜冽,湖水在陽光之下一片波光粼粼,閃着銀色的光芒。
依舊是半月形的小湖泊,木質的橋廊曲回婉轉,徑直連到湖心的那個精緻小木屋,臨水處的幾棵木樨樹即使是在冬日,依舊是一片蔥鬱,帶着蕭索的冷意,在陽臺之上,散落一片淡淡的陰翳。
言絡看着面前熟悉的景色,削薄的脣緊抿着,如墨玉一般的絕美流目此刻有些許複雜,只是靜靜地看着木屋門廊之上的幾個大字,殘血小築。
清持每次她心情不好的時候,都會一個人來這裡。
希望這次,他沒有猜錯。
言絡緩緩上前,沒有敲門,而是直接伸手推開。
因爲太久沒有住人,殘雪小築裡面的一切擺設都落上了一層厚厚的灰塵,一推開門,迎面便有一股灰塵從裡面緩緩撲來。
言絡卻沒有時間來管這個,平常極有潔癖的他直接走了進去,目光在房間裡面掃視一圈,並沒有發現風清持的身影,微微蹙起眉頭。難道她沒有來這裡?
可是,如果不是來了這裡,那她會去哪兒?
就在言絡打算離開的時候,忽然目光微微一閃,落在了房間地面之上,地面灰塵之上有一道極淺極淺的腳印,如果不是認真去看,根本就不會發現的那種。
言絡的目光朝着腳印所朝的方向而去,直接落在了房間雕花木牀與內側牆面看上去最陰暗的角落裡,似乎是有一團身影蜷縮在那裡。
那個位置非常隱蔽,必須站在言絡現在的位置才能夠看見。
不用猜,言絡心中已經知道是誰。
心中輕嘆了一口氣,目光裡面稍稍複雜了幾分,沒有說話,也沒有上前,只是站在原地靜靜地看着她,陪着風清持。
言絡不傻,雖然不知道尹洛溪到底和清持說了一些什麼,但是從清持這麼大的反應,也稍微能夠猜出一些,應該是尹洛溪告訴了清持,白未檀喜歡的人不是葉疏影,而是她自己吧!
其實,很久以前,他就覺得白未檀對清持的感情很不一樣,那是沒有任何證據,只是自己的一種感覺與猜測,但是,上次在滄州的時候,紫舒對清持談起未檀的時候別有意味地看了清持一眼,那個時候,他才真正地開始懷疑。
但是,白未檀將自己的情緒隱藏地太深了,他並不是很確定。
風清持只是將自己縮在角落,她自己的身形本就纖瘦嬌小,現在整個人雙手抱膝,頭亦是埋在雙膝之上,整個人看上去就更小了,像是貓兒蜷縮那裡,只有小小的一團,藍衣一片黯然之色,墨色的長髮流瀉了一身,凌亂之間帶着幾分頹然孤絕的落寞與無措。
她知道有人來了,而且,她也知道來人是言絡,只是,她現在不想說話,也不知道自己應該說一些什麼。
今天洛溪的一番話,給她的震撼太大,也……讓她一時無法接受。
五歲便與未檀相識,這麼多年,未檀對她而言,如兄如父,是她最好的朋友,也是她最信任的人,只是,她從來沒有想過,未檀對她,會有如此深刻的感情。
她從來沒有一刻,如此覺得,自己真的是愚鈍蠢笨到了極點!
這麼多年,竟然就從來沒有看懂未檀對自己的心思。
當年竟然也真的那麼天真地就相信了,一直視自己爲眼中釘肉中刺的四皇姐,終於逮住了機會算計自己,怎麼會只是銷魂這麼簡簡單單的藥?
當時未檀那麼說,她竟然也就真的那麼信了,但凡當初自己有一絲察覺到未檀的不對勁,也不會走到這一步!
無殤無解!
而且,未檀是以身過毒,她是醫者,再清楚不過,以身過毒遠比自己中毒的後果要慘烈地多。
每月初九毒發,解毒必須是處子之血。
未檀是那麼驕傲的人,清雅出塵,雋永矜貴,以前更是連別人的觸碰都厭惡,十年的無殤,對他而言,一定是極其痛苦。
十年,不是一朝一夕,不是一月兩月,是整整十年時間的無殤,每次想起這些,她就覺得自己渾身發冷,血液的流走都在寸寸凝結,從心尖到眼睛,都是酸的!
對那個衣白如雪,風華絕代的男子,十年無殤,她根本無法想象他是怎麼熬過來的?!
而這十年,她一無所知!
------題外話------
室友說:你這個作者怕是個假的,寫文把自己寫哭,何必爲難自己!
阿九:無言以對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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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5 突生殺意
言絡沒有動,只是靜靜地站在原地瞧着對方,貫來瀲灩生波的絕美流目似乎是沾染了濃郁與霧靄,深沉如墨,讓人根本看不真切裡面的情緒。
不知道到底站了多久,言絡看了一眼那道身影,終於還是輕緩地邁開步子緩緩上前,越過雕花木窗前走到風清持跟前,緩緩蹲下,伸手撫摸着對方流瀉了一身的青絲長髮,似有若無地輕聲一嘆,低低地緩道:“清持。”
風清持的身體再次輕輕一顫,抿了抿脣。
沉默許久之後,風清持終於緩緩開口,“言絡!”聲音很輕很輕,隱隱約約還有有着說不出來的迷茫與破碎,手足無措。
第一次,知道一個人喜歡自己,令她覺得這般無助茫然。
她從來沒有想過,未檀一個人默默地爲她做了這麼多,卻在她的面前,三緘其口,不言一字。
這麼多年,未檀陪着自己長大,卻又默默地看着她愛上亦澈,爲她以身過毒,親眼看着她被斬首,幫她守着末染萬里江山,九年之後更是直接勸她接受言絡,替她做了這麼多的事情,可是,卻硬是將他對自己的情意瞞得死死的,這麼多年,他竟然從來沒有對自己透露過半個字!
看着面前纖細而又單薄的身影,言絡靜默不語,只是心中再次輕嘆了一口氣,伸手解下自己身上的雪青色長袍,動作輕柔而又小心翼翼地搭在風清持的身上,蹲在她的面前,依舊沒有開口,只是目光,也從來沒有從她的身上移開。
心中說不出是什麼感覺,有些酸,有些澀,有些無奈,憐惜和心疼,總之是各種情緒都有,混在心中和腦海中,讓他一時之間百味雜陳。
她的性子不算是很好,比起一般的女子卻是堅毅許多,以前就算是心情不好來殘雪小築,最多也是一個人坐在窗前發呆出神,在她身邊這麼多年,何曾見過對方如此模樣!
他一直都知道白未檀對她而言很重要,只是,終究還是沒有想到清持會僅僅知道未檀喜歡她便會頹然至此。
至於右相,一直都是他最尊敬的人,對於他喜歡的人是清持,自己除了驚訝之外還是有諸多感慨。十多年前,誰不認爲他和清持是最般配的一對,那個時候,他知曉自己沒有機會,所以那時自己都覺得若是她一定要嫁一個人,沒有誰比白未檀更合適!
只是那個時候,她愛上的人是亦澈。
亦澈和白未檀之間,沒有誰好誰不好,而且,白未檀陪着她一起長大,相識更久,但是最後她愛上的人仍是亦澈,只能說,愛情這個字,不可預料!
將心中各種情緒斂去之後,言絡再次垂首看着面前的女子,一伸手,連同披在她身上的衣衫將她一起攬進了懷中,依舊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抱着對方。
這個時候,她需要人陪着,卻也需要安靜。
此時。
夢府。
風凌依陪着陸雨燕坐在暖閣中聊天,不知道聊到什麼開心的事情,兩人面容之上都是笑吟吟的。
“舅母,你又在打趣我了!”看了一眼陸雨燕,風凌依微微低頭,白皙的容顏染了一片紅霞,半嗔半怒地開口。
看着風凌依的表情,陸雨燕臉上與眼眸中的笑意更深了幾分,笑着開口,“本來就是,聽說大家已經在朝上勸諫紫皇陛下選妃了,你是風家嫡出小姐,又是我們帝京夢家的表小姐,這次選妃你的名字已經在花名冊上,憑着你和月然公主之間的關係,肯定會被封妃的。”
風凌依沒有說話,臉上的笑意略微深了幾分,只是眼眸裡面閃過一片幽深莫測的表情。
就在這個時候,一位小丫鬟從外面急匆匆地走了過來,甚至帶了幾分小跑的姿態。
“夫人,凌依小姐!”那位小丫鬟邊跑邊喊。
“莽莽撞撞成何體統!”看着那人,陸雨燕一聲冷斥。
“夫……”那位丫鬟的話語瞬間頓住,腳下的步子已經較之剛纔的急匆已經放緩了幾分。
風凌依則是緩緩上前,眸子微擡地看着她,淡聲詢問,“發生了何事?”
陸雨燕對風凌依簡直是比對自己親兒子還親,所以她問了話之後,本來還準備苛責對方的話語也沒有說出口,只是靜靜地看了那位小丫鬟一眼,“發生了什麼事情?”
“玉……玉家二小姐來了!”小丫鬟如實道來。
聞言,風凌依溫柔的眼眸之中劃過一抹深沉之色,削薄的脣似微微抿起,又似緩緩揚起,臉上的表情更是令人無法窺探,一派高深莫測。
陸雨燕則是好奇而又不解地“咦”了一聲,納悶地開口,“我們夢家和玉家從來就沒有半點關係,和那位玉家二小姐就更加沒有交集了,她過來幹什麼?”
那位小丫鬟看了一眼陸雨燕,然後又將目光落在了風凌依的身上,緩緩開口,“回夫人,凌依小姐,玉家二小姐是來找凌依小姐,她說有要事相商。”
聞言,陸雨燕的表情染了幾分凜冽之色,狠着眉厲聲開口,“難道她是因爲凌依之前在宮中待了七年所以現在來找茬了?!”隨即一想,愈發覺得就是這樣了。凌依和玉輕遙之間沒有任何關係,都可以說是素不相識,玉輕遙卻忽然來找凌依,肯定是因爲對凌依在宮中多年不滿而來示威。
想到這裡,陸雨燕臉色都驟然之間冷了幾分,也要幾分說不出來的嘲諷,“這還沒入主東宮呢,就想着給凌依一個下馬威了,看來渝初玉家的人也不過爾爾!”
風凌依卻並沒有說話,沉靜一片的眸子裡面又深沉了幾分,如染了薄霧一般,深不見底。
雖然和玉輕遙並無太多交集,不過上次那匆匆一眼也知道,玉輕遙絕對是個聰明人,而且還是聰明地不動聲色,這次特意來夢府找自己,絕對不會是因爲那些年自己一直待在皇宮,畢竟,當時自己的身份只是月然的伴讀,而且,就算不是伴讀又如何,莫說現在玉輕遙還不是紫皇陛下的皇后,就算是皇后,也管不了這些事情。
紫皇陛下是末染帝王,君臨天下,三宮六院,玉輕遙既然已經有進宮這個打算,肯定也是明白這件事情,所以不可能會因爲嫉妒吃醋來找她麻煩。
而且,她也沒有什麼值得地方好妒忌的。
至於玉輕遙前來找自己的緣由,若是她沒有猜錯的話,玉輕遙應該也是知道了她自己和清持之間的真實身份,知道了自己是風府五小姐,而她是她的三姐,所以纔會前來找她。
只是,令她頗有幾分好奇的事情就是,玉輕遙知道了這件事情,那麼風清持呢?她知道麼?
“凌依,等一下舅母陪你一起去見那個玉家二小姐,也讓她知道知道,我們夢家的人不是好欺負的。”說完之後,陸雨燕就挽着風凌依的手臂就要走出去見玉輕遙。
風凌依有些無奈地笑了笑,將目光轉到陸雨燕的身上,神色溫柔地開口,“舅母放心,玉輕遙找我應該是有事情相談,不會出事的。”聲音溫溫柔柔的,眼眸之間都帶着極爲柔和的笑意。
自小母親就不在她的身邊,她基本是在舅母的看顧下長大的,就連初來帝京的時候,宮中的一切事情都是舅母在幫她打點,所以對於這位舅母,她從小就極爲親近。
“你是不是嫌我過去會礙事?”陸雨燕故作生氣地開口。
“怎麼會呢?”風凌依伸手親暱地挽住對方的手,挑眉笑着開口,“只是舅母,玉輕遙孤身一人遠在他鄉,現在來找我聊天敘事,我若是還帶着舅母一起出現助威,那不是顯得我們人多勢衆欺負了她,更何況,以後在宮中我和玉輕遙遲早是需要打照面的人,總得提前交手知道對方的能力不是?”
稍微停頓了一下,又繼續開口,“再說了,舅母應該相信我的能力,我也不是任人欺負的!以後在宮中也不可能時時讓你們庇佑。”
“你呀!道理說起來真是一套一套的,行了行了,舅母說不過你,你自己去吧!你們年輕人的事情,我就不跟着摻和了,但是你要知道,不管發生了什麼事情,總還有一個夢家爲你撐腰。”陸雨燕也沒有再堅持,這麼多年,對於這位外甥女的性子她或多或少還是瞭解那麼一兩分,雖然看上去挺和氣溫柔的,那也從來不是好欺負的主!
風凌依輕輕一笑,在陸雨燕含笑的目光中,緩緩離去。
其實,她不想舅母過去,是不希望舅母知道清持和玉輕遙之間的身份關係,舅母對她自然是極好的,只是,舅母有些喜歡八卦,而且,有些事情她八卦消息她若是知道了那麼也就相當於整個帝京的人都知道了。
而相比於清持,她更希望玉輕遙進宮,至少,她自認爲與玉輕遙相比較,還是自己和紫皇陛下之間關係更深厚一些,畢竟七年時間,在皇宮之中,自己和紫皇陛下之間,還是能夠說得上一兩句話的。
再說了,玉輕遙單方面宣佈婚約,肯定會讓紫皇陛下反感,願意履行婚約就已經很不錯了,至於對玉輕遙另眼相待,至少她自己覺得不大可能。
等風凌依走到前廳的時候,便看見一道淡紫色的身影正坐在椅子上喝茶,動作優雅而又從容,渾身上下自骨子裡散發而出的溫柔淡然。
風凌依卻是下意識地皺了皺眉,她深刻明白自己的性格,她其實並不溫柔,只是紫皇陛下溫潤如玉,她希望自己可以離紫皇陛下更近一些,才努力去剋制維持自己的形象,但是玉輕遙就不一樣了,即使玉輕遙不是正正真真的玉家人,但是這麼多年深受玉家家風薰陶,養出了溫柔大方的性子,她纔是真的似水溫柔。
而這對她自己而言,又是一種諷刺!
在風凌依看見玉輕遙的時候,玉輕遙自然也注意到了對方,看着她的表情,臉上表情沒有任何變化,只是眸中神色微微一閃,上次和風凌依只是匆匆一瞥,現在纔算是她和這位三姐第一次見面。
將手中的茶杯緩緩放在桌子上,目光含着一抹笑意地看着風凌依,淡道:“風三小姐,好久不見!”
風凌依走到對方面前,寒暄,“好久不見,只是沒有想到,玉小姐還記得我。”頓了一下,才繼續開口,“對了,聽說玉小姐已經進宮了,恭喜!”這一句話,風凌依心中想法到底如何姑且不論,面上絕對是笑着說出,看不出一絲半點的勉強之意。
玉輕遙挑了挑眉梢,也回了一笑,倒是沒有任何的推脫之意,“那就先承了風三小姐的恭喜,他日我若是有幸嫁與紫皇,定少不了三小姐的一杯喜酒!”
風凌依微微一愣,她以爲自己這樣說玉輕遙會委婉地表示拒絕,至少不會如此光明正大的應承,畢竟紫皇陛下會不會娶她,一切都還是一個未知數,玉輕遙如今就說這話也不怕風大閃了舌頭。
再說了,喜酒,那個要喝她的喜酒了!
風凌依笑了笑,神色有幾分勉強,不過到底是再帝京待了這麼久,也算是見過大世面,很快就鎮定下來,“前些時日的風雲宴凌依送家妹回了安陽城,沒有親自參加風雲宴,不過倒也是聽說了玉小姐在宴會之上直接宣佈先帝賜婚聖旨的事情,想必紫皇陛下很是驚訝吧,畢竟我在宮中這麼多年,還從來沒有聽紫皇陛下提起過自己有婚約的事情。”
說完之後,則是眸色含笑地靜靜看着玉輕遙。
其實,她覺得紫皇陛下當時的神色絕對不是驚訝,而是憤怒和冷漠,而且,這麼多年,除去紫月然之外,她纔是待在紫皇陛下身邊最久的女子。
玉輕遙不動聲色地挑了挑眉,打量着面前的女子,在宮中這麼多年?風凌依是在宣誓主權?只是,她以什麼身份,若是紫皇的妃嬪尚且可以,但是,她可沒有忘記,對方是月然公主的伴讀。
“紫皇確實很是驚訝,看來這幾年風三小姐雖然是月然公主的伴讀,對紫皇也有一定的瞭解。”說話的時候,語氣依舊淺淡,卻稍稍加重了伴讀這兩個字。
風凌依卻是瞬間一噎,微怒,玉輕遙只認她是公主伴讀這一個身份,但是她卻無法反駁,她在宮中的身份確實是月然的伴讀,而且,那麼多年,朝中大臣在舅舅的煽動勸說之下,不是沒有上摺子讓紫皇直接納自己爲妃,可是,全都讓紫皇陛下給無視了。
“畢竟在宮中待了這麼多年,這些事情還是知道的。而且,紫皇陛下待凌依不錯,上次紫皇陛下去安陽城風府正巧有難,還得多虧了紫皇陛下出手才保住了風府。”風凌依似是想起了什麼,緩聲道。話音落地之後,則是目光認真地看着玉輕遙,希望從對方臉上看出什麼表情,可是,她很失望。
玉輕遙白皙精緻的容顏之上,除了一貫的溫柔與淺笑,再沒有其他任何情緒。
將風凌依臉上的表情不動聲色地看在眼中,玉輕遙笑了笑。紫皇對清持之間的感情她並不是很確定,但若是風凌依,她可以肯定,紫皇絕對對她沒有任何意思,不然這麼多年,也不可能在宮中只是公主伴讀,所以風凌依的這一番頗爲曖昧的話語,她並沒有放在心中。
也實在是沒有這個必要,畢竟,紫皇若是真的喜歡誰,她沒有任何阻攔的權利。
再者,她今天來找風凌依,主要是爲了以前清持在風家的一些事情,順便好好認識一些這位同在帝京的三姐,只是,讓她有些意外的事,風凌依一開口就是那些聽了讓人不舒服的話。
她自認不是喜歡惹事的,但是當然,也不是好欺負的,而且,她承認,今天來找風凌依卻是帶了些惹事的態度,畢竟,清持和風凌依之間發生的一些事情,她還是知道那麼一些的。
玉輕遙並不想與風凌依在紫月痕這件事情上繞太久,眼眸微擡,目光清淡地看着對方,緩緩開口,“風三小姐,我今日來找你是有些事情想和你單獨聊聊,不知風三小姐有沒有那個時間?”
看着玉輕遙避開那個話題不談,風凌依眉梢微微揚了揚,臉上的表情一時也有幾分莫測,隨即淡笑,“當然可以。”然後緩緩起身,“不如一起走走?”
玉輕遙點頭,也隨之起身,看了一眼青玉,吩咐道:“你不用跟着。”
“是。”青玉頷首。
風凌依也看了一眼身後的幾位丫環婆子,“你們都在這裡吧,我和玉小姐在府中走一走!”
說完就直接與玉輕遙並肩離開。
風凌依知曉玉輕遙要談一些什麼,她不希望有其他人知道這些事情,便直接去了較爲夢府中較爲偏僻的小徑。
在一棵光禿禿的大樹旁兩人緩緩停了下來,樹幹灰禿,雖然葉子都掉落了,但是枝幹卻很繁密,錯綜複雜地交錯在一起。
“玉小姐有什麼話不妨直言!”看了玉輕遙,風凌依緩緩開口。
玉輕遙脣角微勾,淡笑,也沒有拐彎抹角地直接開口,“風三小姐應該早就知道了我餓清持之間的身份吧?”詢問的話語,肯定的語氣,一切都表明玉輕遙心中早已經有了懇切的答案。
風凌依點了點頭,“不錯我已經知道了。”玉輕遙是聰明人,在她面前,她沒必要隱瞞。
而且,她想從玉輕遙這裡瞭解到,風清持對這件事情是否知情。她從內心深處是覺得風清持不知道這件事情,先且不說風府到底如何對待風清持,單論家世,能力,渝初玉家也遠不是風家所能比的,玉家嫡出二小姐比風家庶出五小姐這個身份可不知道尊貴到那裡去了,只要不傻就都明白選那個纔是對自己有利的。
風清持絕對不是傻子,相反,她聰明地很,甚至已經到了一種近乎詭譎的地步,所以風清持對此事肯定不知情,而且,若是如此,這便也是她拿捏玉輕遙的一個籌碼。
“風三小姐消息倒是靈通!”極爲淺淡的一句話,聽不出任何情緒。
風凌依挑眉,一身素白的衣衫在微風中輕輕鼓動了幾下,望着玉輕遙,淡道:“其實,你應該喊我三姐的。”
“三姐?”玉輕遙將聲音故意拖長了幾分,裡面的溫柔沒有任何改變,只是臉上的表情有些說不出來的玩味,難得似笑非笑地看着對方,“風凌依,這一輩子,除了玉輕塵我沒有任何姐姐!”頓了一笑,目光更加嘲諷了,“而且,你覺得自己當得起我的一聲姐姐麼?”
這些年,風凌依不是不知道清持在風府中是怎麼過來的,但是她從來都選擇無視,回到風府更是裝作自己對此事毫不知情。
在她看來,這樣的風凌依,還不如風雲依來的更爲光明正大。
聽着玉輕遙的話,風凌依臉色微微一變,冷了幾分,“玉輕遙,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風凌依,這些年你雖然在帝京,但是你敢說清持在風府之間的一切境遇你不知道?你敢說風雲依明裡暗中欺負清持你沒有耳聞,你母親故意寵溺風雲依養歪她的性格你敢說不知情?”玉輕遙溫柔如水的眸子沒有任何逼仄之意,只有一片漠然與輕嘲。
這麼多事情,風凌依不可能不知道。
風凌依眯了眯眼睛,將臉上的僞裝盡數卸下,眉眼只是稍稍一變,已經與剛纔的溫柔不一樣,有些凌厲,有些冷漠,“看來倒是我小瞧了你,居然將這些事情看得這麼清楚。”
頓了一下,繼續開口,聲音悠然之間有着微不可及的冷漠,“不錯,所有的一切我都知道,但是,那又如何,她們不過是風府庶女,母親願意將她們養大就已經很不錯了,至於是怎麼長大的,或者是長成何種性子,那就不是我和母親已經在意的事情的!”況且,風府有三位小姐,只有她們名聲不好,才能更加襯托出自己這位嫡出小姐不是?
玉輕遙鮮少有動怒或者是徹底冷臉的時候,可是現在,玉輕遙的面容恍如微微凝結了一層冰霜,“風凌依,就算她們和你不是一母同胞,也是你有血緣關係的妹妹,你怎麼可以如此對待她們!”玉輕遙心中很是憤怒,所以清持這麼多年一直就是這樣過來的?!
每次想到自己派人去安陽城打聽來的消息,她對清持的虧欠和負疚就多了幾分,這一切,本來都是她應該承受的,可是,她卻奪了清持本應該受到的寵愛,在玉家被衆人捧在手心中長大。
風凌依再次半眯起眼睛,似笑非笑地看着玉輕遙,“所以你這是在爲風清持打抱不平?”
還沒等玉輕遙說話,風凌依再次出口,“可是,玉輕遙,你別忘了,風清持在風家所承受的一切,都是在替你受過,最沒資格說替她打抱不平的人就是你玉輕遙!”最後玉輕遙三個字,在她說來,極爲諷刺。
見玉輕遙臉色滯了一下,風凌依低低一笑,緩聲開口,“而且,你不覺得自己還是應該好好謝謝我母親麼?若不是她當年做的一切,你又怎麼會是玉家身份尊貴顯赫的二小姐?又怎麼會和紫皇陛下有一道婚約?”最後一句話,說出來有幾分咬牙切齒的意味。
有時候她都會想,當年母親爲什麼不是將她送去渝初玉家?若是那樣,和紫皇陛下之間有婚約的人便是她而不是玉輕遙,她也不用爲了進宮而費盡心思!
風凌依每次想到這裡,心中就對夢華顏多了幾分埋怨。
看着風凌依臉上有些憤懣和不甘的表情,玉輕遙便已經猜出了她心中此時在想些什麼,微不可見地勾了勾脣,聲音依舊是輕輕柔柔的,“可是現在,和紫皇有婚約的人就是我玉輕遙。”
風凌依一怒,看着玉輕遙半晌怒極反笑,“玉輕遙,你在得意些什麼?你現在所擁有的一切都是搶了風清持的,你覺得我如果將這件事情告訴風清持,她會不會揭發你的一切然後重新回到玉家?”當然,她肯定是不會告訴風清持的,畢竟,她最不希望風清持進宮。
本來以爲自己會在玉輕遙的臉上看見慌亂或者擔憂的表情,可是,對方神色依舊是淡然而又溫柔,似乎被威脅的人不是她自己,風凌依臉色再次一冷,就連語氣都狠厲了幾分,“玉輕遙,你就真的不怕自己被玉家踢出來麼?”
玉輕遙勾脣微笑,反問,“風凌依,這件事情,母親和姐姐是最早知道的,清持也比我更早知道,你覺得,我需要害怕什麼?”
風凌依沒有料想到會是這個結果,愣了一下,下意識地說道:“怎麼可能?風清持知道了這件事情怎麼可能讓你依舊當玉家的二小姐?明明她才應該是玉家人才對!”
“有什麼不可能的,我和清持是朋友,她願意成全我。”雖然清持自己也不願回到玉家,但是,她更喜歡清持是爲了成全她這個理由。嘿嘿,顯得兩人之間關係比較親近。
“怎麼可能?”風凌依依舊不願意相信。
玉輕遙只是站在一側淺笑,沒有說話。
看着面色一片淡然的玉輕遙,風凌依情緒有些稍稍不受控制,眼眸裡面淬上了一層怨毒之色,“即使她們都護着你又如何,只要紫皇陛下不喜歡你,嫌棄你,你做的這一切就都沒喲任何意義!”其他人護着玉輕遙又如何,有婚約又如何,紫皇陛下厭惡她,她就一無所有。
玉輕遙淡淡一笑,眸色沉靜地看着對方,裡面帶了幾分說不出的憐憫之色,“風凌依,就算紫皇不愛我,也絕對不會愛你,你在宮中待了這麼多年他不愛你,以後也照樣不會愛你!”
玉輕遙一般不會出口傷人,但是,如果真的出口,那便是挑對方痛腳戳!
這句話,果然是戳到了風凌依的痛穴,她的臉色驟然一變,狠厲而又陰冷地看着對方,凜冽着聲音盛怒地吼道:“玉輕遙。”
這麼多年,紫皇陛下不愛她,這是她最不想別人提起的地方。明明在宮中,她經常可以見到紫皇陛下,比任何女子都有近水樓臺的機會,可是,七年,整整七年,紫皇陛下對她一直溫和有禮,從來沒有任何其他的情愫。
這讓一直愛着紫皇陛下的她,情何以堪!
“難道不是麼?”玉輕遙輕飄飄地擲出五個字。
聞言,風凌依臉色一變再變,眸中的陰狠之色愈甚,濃郁到化不開,目光在周遭微微一掃,她們現在所在的地方極爲偏僻,基本上也不會有人前來,若是……
目光移到玉輕遙的身上,忽然之間就有些詭異莫測。若是玉輕遙出了什麼意外,那麼也是悄無聲息,不會有任何人知道。至於她的侍女,一併滅口了就是。
想到這裡,看着玉輕遙的神色更加幽暗,冷意肆虐。
似乎是猜到了風凌依的想法,玉輕遙皺了皺眉,她自幼不喜學習武藝,所以是連一點防身之術都沒有,而現在的風凌依,明顯是打算想做一些什麼。這裡地方極爲偏僻,估計一連幾個月都不會有人過來,若是風凌依真的下了殺意,她是真的逃不過!
思緒流轉之間,玉輕遙漫不經心地淡淡開口,“紫皇陛下知曉我和你之間的關係,今日出宮的時候我就說了,來夢府同你敘敘舊,你覺得我若是莫名其妙消失不見了紫皇會查到你身上麼?”
風凌依手中動作微微一頓,目光冷厲陰狠地看着對方,“你與紫皇陛下說了你來夢府?”隨即語氣更冷,“紫皇陛下厭惡你,你若是消失了婚約作廢,對紫皇陛下來說一切正好。”
“呵呵……”玉輕遙低低地笑了笑,依舊是語氣清淡地開口,“就算紫皇現在不喜歡我,甚至是厭惡與我,可是我畢竟是他名義上的未婚妻,我現在既然獨自留在焱鳳,而且還進了宮,紫皇便不會對我置之不理!”
風凌依垂在身側的手緊握成拳,狠狠地看着對方,沒有說話。
“風凌依,既然如此,相信我們之間也沒有什麼好說的了,那我就先告辭了!”玉輕遙是半含笑地說出這句話。
說完之後,不顧站在原地目光如針一般怨恨而又毒辣地射向自己的風凌依,只是鎮定而又優雅地朝着原路返回。
在離開風凌依的視線之後,玉輕遙腳下的步子加快了幾分,直到看見青玉的身影,玉輕遙才徹底鬆了一口氣,鬆開了有些沁汗的手。
其實,剛纔那一番話,她還真是瞎說來矇騙風凌依的,今天早上她連紫皇的面都沒有見過。
不過,讓她有些意外的是,她還真的沒有想過,風凌依竟然對她動了殺機。
那個女人,絕對是個狠辣的主,這麼多年,在人前那般溫柔柔弱,還真是委屈她了!
而且,看來以後自己若是再見她,還是帶個護衛在身邊穩妥一些!
另一處,殘雪小築。
不知過了多久,也許是一個時辰,兩個時辰,也許更久,直到天上太陽微微偏西,一片柔和橘紅色夕陽從窗外透了進來,爲房間裡面鍍上了一層溫暖的餘暉。
言絡依舊是保持之前的姿勢,蹲在風清持的面前,腳下承力,支撐他和風清持的身體重量。
風清持終於緩緩擡頭,望着言絡。
近乎一天的時間,言絡在這裡靜默不語地陪了她一天,也是現在纔看見對方蒼白到沒有一絲血色的精緻容顏,眼眶紅腫,臉頰之上帶着猶自未乾的淚痕,貫來清透與深邃交織在一起的鳳目,此刻只有一片深沉,歉疚,濃郁的墨色佔據了整個眼球,窺不見丁點兒白色,削薄的脣亦是一片雪白,如冰晶一般,沒有顏色。
看着這樣的風清持,言絡的心又是一疼,當然,也默默地猜到了她和白未檀之間肯定還有一些其他的事情,不止是知道白未檀喜歡她這麼簡單。
用一隻手攬着她,另一隻手緩緩撫上她的臉頰,憐惜而又溫柔地拭去她臉上的淚痕,望着她漆黑一片的眸子許久,才從削薄的脣憋出了四個字,“乖啊,不哭!”因爲一天沒有喝水說話,現在說話,言絡的嗓子也是極爲沙啞的,甚至帶了幾分說不出來的無措。
這是她和白未檀之間的事情,他甚至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現在他能給她的,就只要陪伴和安慰,其他的,什麼都做不了!
聽着言絡的話,風清持本就紅腫的眼眶再次紅了,直接伏在言絡的肩上,聲音是從未有過的低沉與喑啞,甚至還有着幾分泣音,“言絡,未檀當年將我身上的無殤轉到了他的身上!”
一句話,石破天驚,如一顆石子被透進了平靜的湖水之中,水花四濺。
言絡身子亦是瞬間僵直,絕美的眸子複雜到了極點。
滾燙的液體自衣領砸入自己的後背,他知道,那是清持的眼淚。
明明不燙,可是,他卻覺得在一瞬間灼傷到了自己的後背,連帶着心尖都是一片灼烈的火燎之感,讓他半晌失了言語,只能垂眸低低地看着懷中的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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