領着那些將領士兵,暮絮鸞向着山下緩緩而去,神色謹慎,面容深沉。這是他們現在唯一突圍的機會。
“竟然還燒死了狼!”在接近半山腰的時候,一條被燒焦的狼皮的屍體出現在了漆黑漆黑的山坡上,有人感慨道。
隨即有人更興奮地開口,“狼都沒有逃過去,那些敵國士兵肯定也逃不過。”就算燒不死所有人,至少能讓對方損失不少人數,他們有離開的機會了。
暮絮鸞沒有說話,神色依舊謹慎。
約莫又走了半刻鐘,暮絮鸞的神色卻是越來越凝重,眉梢緊擰。她總覺得,有些不對勁的地方,可是,一時又說不上來到底那裡不對。
“看來這個山上的狼很多啊!”看着幾乎快成堆的狼屍,秦寧也不禁感慨。
暮絮鸞眸子一閃,凌厲如刀地在周遭掃視一圈,“我們上當了,撤回去!”
這裡,除了狼屍,士兵的屍體根本不多見。
她還是小看了對方。
所以,剛纔他們在山上看到的動靜誤以爲有很多人攻山其實只是不過百餘士兵帶着很多狼匹弄出來的而已。
秦寧也是聰明人,一瞬間也就明白了暮絮鸞的意思,對着身後冷聲開口,“快往山上撤!”
但是,話音剛落的一瞬,就響起了震天動地的腳步聲,一聲一聲,自四面八方傳來,將這座山脈都震得微微抖動。
暮絮鸞和秦寧的臉色都變得很難看,他們被包圍了。
或許,從一開始,從他們被逼上山之後,他們就踏進了對方設下的陷阱。
“衝出去,殺啊!”暮絮鸞抽出自己手中的長劍,臉色是從未有過的冷寒,渾身上下都散發着冷厲無比的氣息。現在,除了正面相對,殺出重圍,他們沒有任何選擇。
“衝啊”
“殺啊……”
兵戈聲,腳步聲,嘶喊聲,兵器穿過皮肉的聲音……
……連綿不絕!
暮絮鸞出手極爲凌厲,手起刀落地上便多了一具屍體。
白皙深沉的面容之上,也濺了點點血跡,映襯着那一雙鋒銳的眼眸,看上去妖嬈冷厲,令人心底發寒。
一位穿着銀黑色鎧甲的中年男子一個閃身用收下的長槍擋下暮絮鸞的長劍。
兩人瞬間對上,招式凌厲狠絕,你來我往之間,都欲置對方於死地。
“暮絮鸞,當年我述月在紫翎墨手中吃了一次大虧,二十萬人馬全軍覆沒,你覺得這次我們還會上當麼?”那人的聲音很冷,眼中一片陰狠,還有幾分似笑非笑。
暮絮鸞沒有說話。
那人繼續開口,“這次如果不是你下錯了命令,剛愎自用,自以爲是,你們未必會陷入這種地步!”聲音幽冷而又嘲諷,從心裡上摧毀暮絮鸞的防線。
暮絮鸞微微一頓,面容有一瞬間的凝滯,也蒼白了一分,連帶着手下動作都僵硬了一下。
十萬人對上五萬人,兩倍的距離,人數上的碾壓,更何況,之前本來就中了敵軍的圈套,經歷了一次失敗,士氣大跌,現在面對這種情況,暮絮鸞這一方的人,雖然不至於丟盔棄甲,卻也士氣低靡。
看着自己的戰友一個個倒下,滿眼絕望。
暮絮鸞的眸色越來越沉,猶如一汪深不見底的泉水。
“暮絮鸞,就是因爲你,所以,這些人今日都會死在這裡!”那人大概是沒有想到暮絮鸞這麼難纏,不由又開始說話干擾她的思緒。
“如果不是你非要離開滄州來西海關,你們現在又怎麼會被困在這裡?你的這些士兵,也全是因爲你做出的決定而死。”那人的話語,一句接着一句。
暮絮鸞沒有說話,抿着脣,出手的動作更加凌厲狠辣。
“刺啦”一聲,那位中年男子的胳膊被暮絮鸞手中的長劍劃出了一道傷痕。
但是,很明顯,暮絮鸞雖然傷了對方,卻受了他話語的影響,貫來鋒利深沉的容顏之上,除了冷肅之外,還有幾分幽幽的蒼白。
出手的動作較之剛纔不僅慢了,還沒有了氣勢,甚至都有些章法大亂。
那人眯着眼睛看了一眼自己受傷的手,然後又將目光看向了暮絮鸞,出手更加凌厲。
約莫兩刻鐘的時間,暮絮鸞就已經有些體力不支。
那個人的長槍直擊她的心臟,她閃身躲開,卻沒有發現背後的長劍。
“城主,小心!”看見這一幕,就在暮絮鸞不遠處的秦寧目眥盡裂,對着暮絮鸞大喊一聲。也在下一瞬,飛身上前,直接擋在了暮絮鸞的面前。
秦寧身體猛然一顫。
“秦寧!”暮絮鸞大喊一聲,聲音裡面帶着無法掩飾的悲痛。
長劍穿透身體,她甚至還看見了秦寧胸前那沾染了妖紅色血液的劍尖,妖異森寒。
暮絮鸞眼睛一片悲絕,眸子裡面,染了腥紅之色。動作狠辣地將傷秦寧的人那些人打傷,扶着秦寧走到了一側。
看着他蒼白的臉色,以及胸前顫顫巍巍,閃着銀光的冷劍,暮絮鸞的聲音有些微顫,“秦……秦寧,你怎麼樣?”秦寧是自她擔任暮城城主一位之後就一直陪在自己的身邊,爲她出謀劃策,對她噓寒問暖,是她最親近的人。
秦寧臉色一片蒼白,對着暮絮鸞虛弱地笑了笑,聲音低弱,搖了搖頭,“城主,我……沒事,就是有點疼。”
聽着秦寧的話,暮絮鸞的眼眶瞬間紅了,“秦寧,你撐住啊,我們的援軍很快就來了!”看了一眼仍在浴血奮戰的兄弟戰友,暮絮鸞又看向秦寧,“秦寧,我一定會救你的,你一定要撐着啊!”秦寧對她來說,是親人一般的存在,她不希望秦寧好、出任何事情!
秦寧再次對着暮絮鸞搖了搖頭,語氣已經有些艱難,“城……城主,你……你不要管我了,快……快走!”現在這一戰,他們差不多已經敗了,援軍若是不能再一刻鐘內抵達,根本沒有回天之力,但是,如果閣主隻身離開,以她的武功,還是有離開的可能。
暮絮鸞不住地搖頭,“秦寧,你知道的,我不會拋下你不管的。”
“城主,你……你聽我說,我……我的身體我自己知道,我……我已經不行了!”秦寧的聲音虛弱到微不可聞。
此言一出,暮絮鸞眼中的淚水終於再也忍不住了。
伸出手替暮絮鸞拭去眼淚,“別……別哭,我……我不喜歡看見你……你哭!”在他印象中,城主應該永遠都是鋒銳冷漠的樣子,這樣留着淚的城主,讓他心疼。
不過,心中卻也升起一抹滿足。城主是……爲他而哭。
他喜歡城主,這麼多年,他自己都不知道是什麼時候愛上了她,只是,以前他沒有想過告訴城主,現在這種情況,更加不會告訴她讓她愧疚一輩子。
雖然……他的感情沒能讓對方知道自己覺得有些惋惜。
暮絮鸞沒有說話,神色悽然地看着他。
“城主,能不能笑一笑?”城主很少笑,但是,笑起來還是很好看。
聞言,暮絮鸞怔楞了一下,然後脣角綻放出了一個比哭還要難看的笑意。
秦寧滿足地笑了笑,緩緩閉上了眼睛,撫在暮絮鸞臉上的手也重重地落了下去。
暮絮鸞瞬間身體一冷,蒼白着面容不敢去看懷中的人。
“秦寧,秦寧,秦寧……你醒醒啊?”抱着秦寧,暮絮鸞臉上一片絕望與無奈,“誰來救救他啊?!”
兩刻鐘之後。
暮絮鸞五萬大軍全軍覆沒,暮絮鸞被擒。
趙禧十萬大軍損失了七萬大軍。
“將軍,她應該如何處置?”將被綁好的暮絮鸞押送到了趙禧的面前,一位士兵問。
趙禧看了一眼自己被她刺傷的手,又看了一眼目光無神的暮絮鸞身上,“呵呵”陰冷一笑,走到她的面前,伸手挑起她的下巴。
暮絮鸞偏頭,神色倨傲而又冷漠,眸子裡面,是一片狠涼的殺意。這麼多年,她第一次落到這個地步,她自己計謀不如別人中了算計,她認了,要殺要剮都隨意。
但是,若是讓她活着離開,她勢必要殺了趙禧給秦寧以及死去的戰友報仇。
趙禧淫邪一笑,目光幽然,“本將軍現在才發現,原來暮城主長得也是不錯,若是壓在身下,滋味兒一定不錯!”
暮絮鸞身體一僵,神色陰狠眯着眼睛威脅,“你敢?!”
“你看我敢不敢?你現在不過是本將軍的俘虜,本將軍有什麼不敢的!”趙禧冷冷一笑,對着身後的士兵吩咐,“等本將軍爽過了就讓你們嚐嚐末染唯一女城主的身段味道!”
暮絮鸞的臉色陰狠之餘第一次出現了一抹驚懼與害怕。
被趙禧拖到了樹林深處,緊接着,就是衣衫被撕碎的聲音。
當那具身體身體壓下來的時候,暮絮鸞的臉上,一片絕望,眼中更是沒有任何色彩。
傍晚時分。
暮絮鸞猶如一個破布娃娃一樣別人拖了出來,衣不蔽體,身上的皮膚,沒有一塊完好的地方,全部都是青青紫紫的痕跡,頭髮凌亂,就連白皙的臉上,都有不少傷痕。
臉上是一片灰白之色,那一雙眸子裡面,一片灰暗與絕望,映不進半分色彩,沒有一絲生存的意念。
“將軍,現在天色黑了,我們是繼續趕路還是在這裡安營紮寨?”有人詢問。
趙禧沉默了一下,神清氣爽地眯着眼睛看了一眼天色,“今晚就現在這裡過一晚吧,明早趕路!”
“是。”然後那些士兵就開始原地駐紮營帳。
山下。
與紫羽一戰之後的風清持領着剩餘的兵力快馬加鞭才趕到了天風山。
見山上有火把,而山下沒有任何光亮一片黑暗,風清持的心,瞬間沉入谷底。
他們已經攻山了,暮絮鸞等人,可能已經遭遇不測了。
“閣主,要不我先上山探探情況?”站在風清持身邊的蒼梧,詢問她的意見。
風清持本來想和蒼梧一起上去,可是,想到了自己現在的身體情況,頓了一下,才點了點頭,“蒼梧,你小心,你務必保證自己的安全。”
“嗯。”蒼梧點頭,“閣主,你在這裡等我消息。”
說完之後,墨藍色的衣衫便漸漸消失在蒼茫夜色中。
風清持目光一直落在山上那些影影綽綽的火把,一雙眸子,深邃如墨。
大約半個時辰之後,蒼梧再次出現在了風清持面前,然後將山上詳情都說了一遍。
聽到暮絮鸞被人侮辱,蒼梧雖然看不清風清持臉上的表情,但是,卻能夠清晰明顯地感覺到她周身氣息在一瞬間凝滯,帶着魔魅的森寒。
許久,才輕飄飄地開口,“那個將領是叫趙禧?”聲音陰涼,沒有任何溫度,聽上去之教人身體發寒。
蒼梧點頭,“是。”
心中在默默爲那個趙禧點蠟燭,被閣主盯上,肯定沒有好下場。
風清持看了一眼自己所帶的士兵,現在不過一萬,硬碰硬對上,她幾乎沒有任何勝算。
與蒼梧合計了一番,便各自行動。
“糧草失火了,糧草失火了!”換上了述月士兵的蒼梧,在給那些糧草澆了桐油之後,蒼梧放了一把火然後就跑出去大聲呼喊。
很快,那些士兵都跑到了放置糧草的地方救火。
但是,畢竟是山上,取水很不方便,所以,趙禧幾乎出動了一半的士兵去找水救火。
人被分散,在山上各處尋找水源。
風清持則在之前就將士兵分成了十個小隊,分散在那些水源附近,將那些前來取水的士兵,逐個擊破。
前去尋水的人那麼久都沒有回來,趙禧心中生出了疑惑,不過,便又派出了一部分人出去。
到了最後,營地只剩下不到一萬人的時候,趙禧才發現了不對勁。他派出去的人,幾乎沒有人回來。
就在趙禧納悶疑惑的時候,忽然很多身影向着營地方向而來。
趙禧輕輕一笑,以爲是那些尋水的士兵回來了,便也沒有太多防備。
等到那些人直接動手殺了自己人之後,他們才發現了蹊蹺。
風清持與蒼梧裡應外合,半個時辰之內,殺了述月的所有士兵,活捉了趙禧以及其餘幾位將領。
“你是誰?”趙禧看着風清持,聲音幽冷。
蒼梧直接一腳將他踢到在地,“你說話給我客氣一些!”
“蒼梧,他們就交給你了,我要他們,生不如死!”眯着眼睛危險地說出這句話之後,風清持就離開去找暮絮鸞。
終於,在一個營帳中,看見了暮絮鸞。
不管之前設想過多少想法,眼前這一幕,還是刺痛了風清持的眼睛。
暮絮鸞直挺挺如死屍一般躺在地上,衣不蔽體,渾身都是青青紫紫的痕跡,甚至連身下,都有那種污濁的黃白液體,貫來深沉鋒銳的容顏,此刻,一片灰白,神色木訥,連絕望這兩個字都無法形容。
風清持緩緩走上前,暮絮鸞沒有任何反應,似乎是早已經麻木。
將自己染血的外袍脫下來將暮絮鸞裹住,“絮鸞!”輕輕地喚了一聲。
暮絮鸞身子微微一僵,神色之間,依舊是一片木訥,就像是……沒有思想的木偶娃娃一般。
“絮鸞,我帶你離開。”風清持低低地開口。
不知是聽清了風清持的聲音還是其他,暮絮鸞忽然睜開了乾澀灰暗的眸子,沙啞的聲音就像在粗石上磨礪了一般,“風清持,你來晚了!”
聲音嘶啞粗礪到微不可聞。
風清持身體也僵了一下,沉默了許久,“對不起!”是她來晚了!
暮絮鸞依舊木然着一張臉色,面上除了灰白之外,再沒有任何神色。
“絮鸞,我現在帶你離開好不好?”風清持將自己的聲音放到最爲柔和,問。
暮絮鸞本能地想拒絕,現在這個樣子的她,已經沒有活下去的勇氣了。但是,拒絕的話到了脣邊,她的眼前忽然浮現了秦寧的臉。
秦寧希望自己活下去!
最終,暮絮鸞選擇不說話。
風清持緩緩彎腰,在牽動傷口的那一瞬間,倒吸一口涼氣,卻還是耐着疼痛將暮絮鸞打橫抱起,朝着外面緩緩而去。
“閣主。”蒼梧等人都在營地最爲空蕩的地方等着風清持,見她出來,蒼梧連忙上前。
他知道閣主受了重傷,想從她的手中接過暮絮鸞,剛碰到暮絮鸞身體的時候,對方身子猛然顫了幾下,不停地抖動。
“你別怕,我不鬆手!”風清持低聲安慰。
“閣主,你的……”蒼梧的話還沒有說完,風清持就對着他搖頭,“我沒事。”
蒼梧緊抿着脣,沒有說話。和紫羽的那一戰,他們人數方面處於劣勢,當時險勝的時候閣主已經受了很嚴重的傷,連傷口都來不及處理就快馬加鞭趕來這裡,然後在這裡又是一戰,怎麼可能會沒事?!
風清持剛走出兩步,不遠處傳來齊整的腳步聲。
爲首之人,暗夜中看不清面容,只能看見頎長的身姿。
但是風清持卻是一眼就認出了那人是誰,言絡。
很快,言絡就到了風清持的面前。
見言絡走過來,風清持寫滿了疲憊的眼眸微微一斂,黑夜中蒼白的臉色也染了一抹喜色,等言絡走近之後,緩緩開口,“言絡,我……”
“將她給我吧!”言絡打斷風清持的話。
風清持微微頓了一下,眼眸中的喜色一僵,還是將暮絮鸞遞到了言絡的手中。
“言絡!”知道來人是言絡,暮絮鸞睜開了一直閉着的眼眸,整個人都窩在他的懷中,微微顫抖,就連聲音,都充滿了絕望。
“已經沒事了!”言絡的聲音也難得放柔了一些,見懷中女子情緒穩定了之後,才目光冷慕而又平靜地看着風清持,“按照玉林城到天風山的路程,你今天中午就該抵達的!”
風清持臉上的喜色徹底僵住,表情也僵硬了片刻,沉默了許久,才眼神複雜地看着言絡,聲音輕地不能再輕,“你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言絡神色淡淡地看着風清持許久,才緩緩開口,“我和暮絮鸞沒有什麼的,只是簡單的朋友而已,她對你構不成威脅,你不應該如此對她。”言絡的聲音,和輕,也很淡。
但是,這樣的一句話,卻讓風清持從頭到腳都被一股寒意浸染着,全身就像是落在了冰窖一般,沒有一絲半點的暖意。
這一涼,涼到了心底,這一寒,寒到了骨子裡!
現在如果是白天,一定可以清晰明瞭地看見,風清持的面容,此刻沒有一點血色,蒼白地近乎透明。
甚至連腳下的步子都有些微微不穩。
一旁的蒼梧最開始是驚詫於言絡對自家閣主的態度,愣了許久,等聽到最後一句話反應過來之後,俊朗的容顏瞬間席捲上了一層怒意,言絡這是什麼意思?懷疑閣主故意不成?!
“言……”正欲替自家閣主解釋鳴不平的時候,風清持冷涼的聲音已經傳來,“蒼梧!”
雖然只是喊了一聲名字,但是蒼梧卻知道風清持的意思,閣主不讓他解釋。
“你認爲我是故意的?”風清持仍舊是不甘心地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