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輕塵微微一愣,這麼多年,母親一直是溫柔如水,大方得體,他還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母親。
愣神之後,玉輕塵依舊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沉默。這個……他還真沒有任何辦法解決!
看着玉輕塵的表情,付思怡嘆了一口氣,眉眼深沉了不少,語氣極爲認真地開口,“塵兒,你這一生……當真就非景行止不可了?”這個時候,她寧願塵兒喜歡的人是女皇景行月也不希望是同爲男子的景行止!
至少,入宮的話塵兒還能有一個自己的孩子。
玉輕塵清冷如雪的眉眼極爲認真地看着,聲音很輕,語氣很沉,“母親,您該是知道我性子的,我認定的人或事,沒有任何人可以改變!”
也正是因爲如此,當初在是否接受景行止的時候,他纔會那般猶豫糾結。
付思怡溫柔的眸色漸深,語重心長地開口,“塵兒,你可知道世間男子與男子之間的愛情,本就是不被人認可,更何況,你和景行止都不是尋常人家的子弟,你們兩個,會更難被世人所接受!”這件事情,她並不贊同,但是,若是塵兒是真心喜歡景行止,她這個當孃的也就只能選擇接受祝福!
“我知道。”稍稍停頓了一下,繼續開口,“母親,我並不需要別人的接受,對我來說,我所在乎的人認可並且祝福我們就行了!”
付思怡看着玉輕塵良久,說不出是欣慰還是無奈地開口,“塵兒,這些年是母親對不起你,不管你做什麼事情,只要你自己開心並且認爲值得,母親都會支持你的!”
這一輩子,她就這一雙兒女,兒子爲了穩固自己的地位,自小被她當做女兒來養,至於女兒,從小就被人神不知鬼不覺地掉了包,所幸,輕遙也是個乖巧的,性子品性都隨了玉家,倒是她的親生女兒,在外十多年吃了那麼多苦,現在都不願意回到玉家。
“謝謝母親!”玉輕塵聲音涼淡地道。
付思怡笑了笑,塵兒這次從焱鳳回來,較之以往多了些許人氣,不再是什麼事情都悶在心裡面無表情的狀態!
或許,讓他同景行止在一起也不錯,畢竟,這些年景行止對塵兒的好她都看在眼裡,也只有他……才能牽動塵兒的情緒!
其實,很久之前,她就發現了塵兒對景行止很不一般。
“那你和景行止以後打算如何?”付思怡認真地問。到底是兩個男子,以後他們需要面對的,有很多!
她知道塵兒素來是個有主意的,但實際作爲長輩,她希望多少能給一些建議。
玉輕塵如雪的眸子漸漸轉爲空濛,沉默了一下,才輕聲回答,“母親,我沒打算恢復身份。”
付思怡眸色微微一變,不可置信地開口,“你難道要一直以女子身份示人?”她驚才絕豔的兒子,怎麼可以永遠都是紅妝?!
玉輕塵沉默,算是默認。
付思怡的目光瞬間複雜了很多,定定地看着玉輕塵良久,終於,聽不出任何情緒地平靜說道:“你是爲了景行止吧!”
“我……”玉輕塵剛想否認,便被付思怡打斷,“你是我的兒子,對你這點兒瞭解母親還是有的,景行止是皇室子孫,身份尊貴的晉王,他的一切以後都會被載入史冊,你是不想他被世人詬病吧!”
玉輕塵擡頭看着天際流雲,清若淨雪的目光深沉了幾分,就像是染了一層空濛的薄霧,令人看不分明眸底情緒。
“只是,你就真的甘願一輩子都着紅妝,以後被冠上晉王妃的名頭!?”無論景行止對塵兒多好,她身爲母親,都不希望自己的兒子受委屈。
玉輕塵微微勾脣,淡淡地笑了笑,擡頭目光從未有過的認真看着付思怡,反問,“母親,你知道行止的太子之位爲何會被廢掉麼?”
“我怎麼知……”剛說出四個字,似是想到什麼可能,付思怡瞬間擡頭目光如炬地看向玉輕塵,“難道是爲了……你?”最後一個字,付思怡極爲艱難地說了出來。
玉輕塵點頭,“其實,行止若爲帝王,絕對是一個不亞於紫月痕的好皇帝,曾經,他也有帝王的雄心壯志,要做一個萬民敬仰的皇帝。”行止一出生就是太子,從小學的是帝王心術,習的是帝王謀略,掌的是權謀,控的是天下,如今,卻因爲他,行止與帝位失之交臂!
付思怡的神色已經不止是複雜,而是震撼,深深的震撼。雖然玉家和皇族景氏的關係不好,但是不可否認,當年,便是玉家都挑不出那位行止太子的錯處,之後後來,他性情大變,最後被景權陽廢了太子之位!
現在聽塵兒說來,這裡面竟然還是塵兒的緣故。
“太子的太子妃不能是男子,帝王的帝后不能是男子,帝王更加不能沒有子嗣!”玉輕塵的話語,很認真,很深情,“所以,在我和帝位之間,行止所選擇的,是我!”最後兩個字,他的話語格外深沉複雜。
“可是……如果他成爲皇帝,只要他想,他有那個能力讓你進宮的!”付思怡低低地開口。
“因爲那樣,最後被人唾棄的,不是行止,而是我!”行止什麼都考慮好了,他根本不會讓這種事情發生。
付思怡沉默了,在沒有任何話語反駁。塵兒說的沒錯,如果景行止成爲帝位之後,讓塵兒進宮,那麼,景行止是帝王,羣臣百姓不會也不敢說他什麼,但是,所有的罵名就會落在塵兒的身上。
景行止爲塵兒放棄了帝位,塵兒爲他甘願一輩子着紅妝,他們之間說不上是誰欠了誰,或許不欠,或許還不清!
“罷了罷了,這是你們自己的事情,你們自己解決就好,母親已經老了,沒有多大的理想心願,就只是希望你們可以開心!”哎,孫子抱不上了,孫女也沒影了!
想到這裡,付思怡還是有些憂傷,她之前都想好了以後塵兒的孩子要許配給誰,都快要去訂下娃娃親了,現在好了,她還是在夢裡想想吧!
可是……還是好憂傷!
“謝謝母親的諒解!”玉輕塵神色未變,淡淡地回答。
“既然你們已經許下了終生,女皇也給你們賜婚了,待景行止凱旋歸來,你們便早日成婚吧!”付思怡依舊在憂傷她那尚未出世就夭折了的孫子孫女,聲音都有些有氣無力。
聞言,玉輕塵臉色微微一頓,耳尖也難得地浮現了一抹紅暈。不知爲何,他面前忽然就浮現了行止出征之前的那天晚上他躺在身下的畫面,是與平素的張揚恣意完全不一樣的妖治魅惑!
向來心如止水的他頓時有些說不出來的口乾舌燥。
心中將清心咒唸了一遍,纔將心中升騰起來的異樣情緒給壓了下去。
“這件事情到時候再說吧!”玉輕塵聲音有些微微不自然。
付思怡點了點頭。別人都是嫁女兒,她倒是就體驗一次嫁兒子的滋味兒吧!
看了玉輕塵一眼,養了這麼大的兒子,就要嫁去別人家裡了,想到這裡,她心裡怎麼覺得這麼堵得慌呢!?下次去問一下韓夫人她上次嫁女兒是什麼感覺,順便看看這嫁女兒嫁兒子是不是一樣的!
“塵兒,遙兒在焱鳳可還好?”說起嫁女兒,付思怡就想起了和紫月痕有婚約的玉輕遙。
玉輕塵點頭,“風信和玉纖都留在了輕遙的身邊,我和輕遙也有書信來往,她說她現在很好。”
“那紫皇陛下對她如何?”付思怡最關心的還是這件事情。遙兒遠離故土,隻身一人在焱鳳,若是紫皇陛下對遙兒不好,那她不介意親自去焱鳳接她回來。
她從小寵到大的女兒,自然不能留在焱鳳給別人欺負。
“輕遙沒說。”對此,玉輕塵也很無奈,他畢竟不在焱鳳,很多事情鞭長莫及。
見付思怡臉上浮現了一抹擔憂之色,玉輕塵繼續道:“母親你放心,輕遙說了,她會在焱鳳待一段時間,若是紫月痕依舊不愛她,她會寄來書信讓我接她回來。”
付思怡這才放心了不少,瞧了一眼玉輕塵的臉色,抿着脣沉默了半晌,才輕聲問,“塵兒,那……清持呢?”塵兒同她說了清持的事情,她知道清持不恨她,但是,對她估計也沒有多少感情。
這都是她的錯,所以即使清持不認自己她也不會怪她。
“清持會好好照顧自己的。”對此,玉輕塵選擇了隱瞞。若是母親知道了清持去了戰場,定然是坐立難安,心中擔憂。
“她之前說了會來渝初看我的,什麼時候會來?!”這句話,付思怡問地有些期盼和小心翼翼,就連眼眶,都有些微微泛紅。
清持從小就不在她的身邊,她甚至連見她一眼都不曾,十七年了,她在風府待了十七年,依着夢華顏對自己的態度,她定然不會善待清持。
“等戰爭結束之後吧!”玉輕塵不是很確定,他甚至都不確定清持會不會來渝初。
兩個人又聊了一些,一起用了早膳之後,付思怡才離開了玉輕塵的院落。
正午,外面陽光微醺,清風和暢。
西海關。
言絡看了一眼自昨晚到現在依舊緊閉的房門,緩緩皺起眉頭,“暮絮鸞一直沒出來?”
“丞相,暮城主一直待在房間沒有離開,早膳和午膳都沒吃。”侍女神色恭敬地回答。
言絡的眉頭又皺緊了幾分,“叩叩叩!”伸手輕叩了幾下房門,在沒有聽見任何動靜之後言絡的臉色凝重深沉了幾分。
“暮絮鸞,你開門,不然我直接進去了!”言絡的聲音強硬了幾分。這種事情不管是放在誰的身上都無法接受,他擔心暮絮鸞會做傻事。
沒多久,就聽見了裡面傳來了悉悉索索的衣袂聲音,下一刻,房門就被打開了。
暮絮鸞穿着一身墨綠色衣袍,墨發披在身後,不過一天一夜的時間,面容清減了很多,看上去蒼白而又脆弱。
言絡微微一愣,看着這樣的暮絮鸞,心中有些心酸。
“絮鸞!”言絡的目光有些複雜。
暮絮鸞扯出了一個比哭還要難看的笑,蒼白着面容緩緩開口,“我沒事。”聲音虛弱地微不可聞。
“你先吃些東西吧!”言絡只能如此道。
“我不餓。”然後看向言絡,“我累了,我想休息。”說完就要轉身往房間裡面而去。
在即將關上門的一瞬間,被言絡用手擋住了房門,眸色認真地看着暮絮鸞,一字一句地開口,“絮鸞,這些事情不是我們願意看見的,但是它現在已經發生了,我們的生活也還是需要繼續下去,你還年輕,你還有未來,這……”
暮絮鸞的身體在最初顫抖了一下之後,神色冷厲不甘憤怒之間還有幾分絕望悽然,“言絡,我的人生已經毀了,那天發生的事情,是我心裡永遠過不去的坎,這個污點也會永遠留在我的生命中,時時刻刻地提醒着我我的身子很髒,已經不乾淨了!”就連情緒,都有些失控。
言絡眼中劃過一抹無奈與複雜,“絮鸞,你不要這麼激動,你永遠都是我記憶中的暮絮鸞!”
暮絮鸞瞬間擡頭看着言絡,眼中的淚水已經掩飾不住,不住地搖頭,“不是了,已經不是了,我的人生已經徹底毀了!”清白對一個女子而言,何其重要,她已經沒有了。
“我的清白毀了,還是那麼多人,你知道那是一種怎樣的絕望麼?我的人生也葬送在那一天,以後不會有人想要娶我,我再也不會有一個自己想要的生活,甚至我都不敢走出去,因爲我覺得他們看着我的目光都帶着嘲笑和諷刺!”暮絮鸞近乎是歇斯底里地大喊。
言絡沉默了許久,纔對着暮絮鸞輕聲開口,“我活不了多久了!”
聞言,暮絮鸞瞬間愣住,蒼白的臉上還掛着淚痕,就那樣怔怔地看着言絡,“你……你這句話什麼意思?”
言絡神色很是平靜,雙手環胸靠在門前,空濛的眼眸微微一擡,看着天際被風拂散的流雲,話語淡沒有任何情緒,“就是字面上的意思,我沒有多少時間了!”
暮絮鸞也是極爲聰明的,一瞬間就想到了那天晚上言絡抱着她對風清持所說的絕情的話,眸子微微頓了一下,“那天晚上你對風清持說那些話是爲了讓她死心放她自有?”
“是。”言絡直接承認。
暮絮鸞臉色蒼白了幾分,身子不禁後退了兩步,神色複雜中帶着不可置信地看着言絡,語氣艱難,“所以,在我發生了那種事情之後,你……還是在利用我是麼?”
言絡抿了抿脣,似乎是沒有想到暮絮鸞會這樣說,頓了一下,便搖頭,“沒有。”
“我和清持之間,很早之前我就在推開她,那天晚上,即使沒有你也一樣。”言絡的聲音依舊輕淡,似乎帶着極爲濃郁複雜的情緒,又似乎沒有任何情緒。
暮絮鸞蒼白的臉色稍稍緩和了幾分,依舊是看着言絡,咬着下脣問,“你到底怎麼了?”明明上次見到言絡的時候都還是好好的,怎麼……突然就時間不多了?!
言絡沉默了一下,簡明扼要,“練功遭到了反噬。”
聞言,暮絮鸞皺眉,並不相信這個理由,但是也沒有多問。
沉默了許久之後,言絡纔看着暮絮鸞,聲音清淡,“如果你覺得沒人娶你,我可以!”
聞言,暮絮鸞身體在一瞬間僵住,比剛纔更加驚訝愕然,半晌說不出一句話。
“好。”暮絮鸞不過片刻的猶豫思考,便答應了下來。
“但是絮鸞,你應該知道我能給你的只是一個名分而已,或許,沒幾天你就要守寡了!”言絡將一切都說清楚。
“我不介意。”頓了一下,才咬着下脣再次目光認真地看着言絡,“但是我……你真的不介意麼?”
言絡搖頭,神色淺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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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你們放心,清持知道了一切事情的緣由,言公子以後要爲自己這段時間的所作所爲付出代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