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爺跟大太太爭嘴的消息很快就傳遍了夏府,到了傍晚,已是無人不知,姜氏得知後喜笑顏開,只覺近日堆積在心中的煩悶都一掃而空了。
聽一遍還不過癮,姜氏讓打聽消息的丫鬟說了三四遍,才心滿意足,最後喜氣洋洋地賞了打聽消息的丫鬟一錠銀子。
說起來,姜氏這幾日也不好過,雖說夏永淳沒少到她房裡來,但她還是擔心夏永淳將中饋交給蘇氏打理,是因爲對她失了興趣,轉而歡喜起蘇氏來,這讓她夜夜輾轉難安,眼瞧着就清減了一大圈,臉色也變得蠟黃。
好在今兒傳來蘇氏與夏永淳大吵的消息,總算是讓她心安了。
打發走了傳消息的丫鬟,姜氏立即梳洗更衣,替自己精心打扮起來。
她想着,既然大爺跟蘇氏鬧翻了,今兒必定還是會到她屋裡來,待那時她再溫柔小意一番,指不定大爺一感動就將中饋又交由她打理了呢?
越想越是心花怒放,上妝時,姜氏邊抹粉邊哼起了小調。
掌燈時分,夏府各院陸續亮起燈火,姜氏瞅着時辰不早,便趕緊讓人去廚房取晚膳,一面又派人去請夏永淳,自己則站在院門前等候。
姜氏穿了一身青色紗衣,輕薄服貼的面料勾勒出她姣好玲瓏的身形,清麗秀雅的妝容增添了她婉約柔情的氣韻,而她不時擡頭望向前面的小路的動作,更讓她顯得柔弱溫馴,如朦朧夜色中的一幅畫。
只可惜,這幅畫沒有人來欣賞。
左等右等,始終不見人來,姜氏從最初的滿心期許,到後來的焦急不安,再到最後的氣憤傷心,若不是還強撐着面子,她早已歇斯底里,可不管她如何壓抑心中的怒火,扭曲的臉龐依舊破壞了她精心畫出的妝容。
夏顏本來是在屋裡等着,久不見人來纔出來陪着姜氏,這會見姜氏臉色如此難看,她便勸道:“孃親稍安勿躁,許是父親被事務纏住了才遲了。”
私下裡夏顏一直如此稱呼姜氏,因爲在她心裡,夏家女主人的位子遲早是她生母的,她不願也甘心讓蘇氏做她的母親。
聞言,姜氏臉色好轉,自言自語道:“我不該心急,大爺不來我屋裡還能去誰的屋裡?總不能去蘇氏屋裡。”
如此安慰着自己,姜氏臉上又有了笑模樣。
又過了一會,就在姜氏跟夏顏都快要失去耐心的時候,去請人的丫鬟總算是回來了。
姜氏忙趕前幾步,抓住那丫鬟急聲問道:“大爺可說了何時過來?”
小丫鬟是一路跑回來的,這會還沒有喘過氣來,根本說不出話。
見狀,夏顏怒道:“問你話還不快回答!”
小丫鬟嚇得縮起脖子,道:“大、大爺去了大太太屋裡……”
轟的一聲,姜氏腦中一片空白,只覺天上破了一個大窟窿,若不是夏顏眼疾手快扶住她,她怕是已經栽倒在地上。
“怎麼可能?大爺怎麼可能會去蘇氏房裡?他們不是中午才爭過嘴嗎?這怎麼可能!”姜氏扣着夏顏的肩嘶聲大叫,夏顏吃痛低呼:“娘你抓疼我了!”
然而姜氏哪裡還聽得進一句話,不僅沒有鬆手,手上反而越抓越緊。
夏顏實在受不了,只好一把甩開姜氏,將失神的姜氏扔給丫鬟,吩咐道:“扶姨娘回房休息!”
一陣兵荒馬亂,姜氏總算被安頓好,夏顏望着生母憔悴疲憊的臉龐,忽的想起今日碰到夏禾的事,她腦中閃過一個猜測,莫非今日種種都是夏禾設計的?
想着,夏顏眼底閃過狠戾的光。
與此同時,蘭溪苑內又是另外一副情景。
用罷晚膳,夏永淳與蘇氏在北屋的書房裡看書,兩人分坐在小榻的兩側,各自捧了一卷書細細品讀,燭火搖曳,將兩人的身影投在木窗上,顯得靜謐而安寧。
這是兩人成親十多年來,第一次如此心平氣和地坐在一起,隱約間,有什麼在細細流淌,兩人的心境竟像是回到了初見之時。
望着窗前窈窕纖細的身影,夏永淳不禁微微失神,蘇氏的一顰一笑,一舉一動都讓他心口發熱,就像當年在京城的柳堤旁,他第一眼看到她,便驚爲天人。
原以爲求而不得的人,卻成了他的妻子,兩人也曾傾心相許,只是不知從何時起,他們開始變得漸行漸遠的呢?
夏永淳皺起眉,有點想不起來了,只記得她進門後自己越來越忙,而她態度愈發冷淡,久而久之,竟是見面也說不到三句話了。
想到此處,他不禁有些惆悵。
似乎是注意到他的目光,蘇氏突然轉過頭來,兩人的視線不期然相遇,在短短的交匯後又慌亂地避開。
氣氛變得有些尷尬。
這時,房門被敲響,宋嬤嬤的聲音從門外傳來,道:“大爺,太太,該沐浴就寢了。”
夏永淳藉機打破氣氛,端着書道:“你先去吧,我看完這幾頁。”
蘇氏沉默頷首,起身出了門。
等夏永淳沐浴出來,蘇氏已經收拾妥當,坐在牀畔等候。
朦朧的燭光下,蘇氏一頭青絲攏在左肩上,不施粉黛的臉龐比白日裡多了幾分柔和溫順,夏永淳不禁心底一動,走過去在她身旁坐下,猶豫了一會,終是伸手覆住她放在身側的柔胰。
再開口,聲音不覺有幾分低啞,道:“天晚了,歇着吧。”
蘇氏瘦削的雙肩微微顫了顫,偏着臉點點頭,撩起了荷葉喜鵲登枝紗帳。
一夜無話。
接下來的幾日,夏永淳都是歇在蘭溪苑,且是一回府就往蘭溪苑跑,衆人看在眼裡,幾乎驚掉了下巴。
只是震驚之餘,又多了幾分好奇。
按理說,大爺前不久才與大太太大吵了一架,是不可能親近大太太的,可偏偏大爺當晚就留在了蘭溪苑,且接下來的幾日都是如此,衆人在猜測姜氏失寵的同時,又忍不住好奇大太太是用了什麼法子攏住了大爺的心。
可好奇歸好奇,誰也沒有膽子去問,只有稍稍膽大些的,偷偷向在蘭溪苑當差的下人打聽,這其中有純粹好事的,也有別有心思的。一時間,蘭溪苑的丫鬟們風光無限,走到哪都有人喊姐姐妹妹的。
這日清早,蘇氏難得比往日遲了些,等到大房的姑娘姨娘們都到了,她纔出現在前廳,這一反常情況難免惹得衆人浮想聯翩,然而實際上,她只是昨晚悶得睡不着,加上早上夏永淳不讓丫鬟喚她,是以才起遲了。
只是旁人不知,只以爲是大爺太過寵愛大太太,才讓大太太起不來牀。
姜氏在底下望着蘇氏略顯疲憊卻愈發明豔紅潤的臉龐,想起早上梳妝時鏡中自己消瘦憔悴的臉龐,恨得幾乎撕碎手中的帕子。
請過安,蘇氏便帶着一行人去給老太太請安。
路上碰到了帶着姑娘們去給老太太請安的三太太,雙方見過禮後便一同前往香椿園。
蘇氏與三太太走前頭,邊走,三太太邊與她搭話,道:“真是恭喜大嫂了,終於守得雲開見月明。”
蘇氏只是淡淡一笑。這幾日府中流言漫天飛,說的都是她如何奪回丈夫寵愛的事兒,三太太這句沒頭沒腦的恭喜不必猜也知道說的是這事。
老實說,蘇氏心底有些厭煩,那流言說的仿似她用了多見不得人的手段似的。
三太太見她不露聲色,捏了捏帕子道:“也不知老太太身子好些了沒有,希望今日不要又白走一趟。”
蘇氏道:“老太太福澤深厚,想來已好得差不多了。”
“大嫂說的是。”見她願意搭理自己,三太太喜上眉梢,趕忙又扯了些話題與她攀談。
不一會到了香椿園,蘇氏例行請丫鬟通報,所有人都百無聊賴地等着,以爲今日會與前幾日無異,只是出人意料的是,這次丫鬟竟然讓她們進去了。
“大嫂吉言,看來老太太是真的好了。”三太太笑道,心中卻琢磨着老太太這又是唱的哪一齣。
蘇氏不着痕跡的望了眼身後的夏顏,點點頭率先進了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