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一眼,夏禾就認出了眼前的人——竟是在徐知州府上遇到的登徒子!
這人今日穿了一身黑衣,玉冠金帶,衣襟微敞,用銀線繡着雲紋的寬大袖口被山風吹得獵獵作響,一雙桃花眼顧盼生輝,波光瀲灩,瞧着風流中又流露幾分邪魅不羈,引得不少過路的姑娘偷偷回頭觀望。
只可惜夏禾沒有欣賞美男的心思。
以防被糾纏,她匆匆低下頭,退後一步,道:“公子認錯人了。”
鬼才會承認她們見過!
見她一副“我不認識你”的神色,甚至連看都不願看自己,男子氣笑了,嗤笑道:“看來小娘子記性不太好,不如……”
話未完,旁邊傳來少女清脆悅耳的聲音,道是:“璟表哥,這姑娘撞的又不是你,你瞎起什麼勁?”
這一聲如鳥啼,伴隨着這句話,一道窈窕的橙色身影迎着山風走來,裙角在風中搖曳,端的是搖曳生姿,步步生蓮。
夏禾擡頭望了一眼,不由暗讚一聲好氣度。
被擠兌了,男子也不惱,哼道:“我與這小娘子識得,不過是開個玩笑,有何不可?”說罷還朝着夏禾擠眉弄眼,仿似兩人真的很熟一般。
夏禾一臉正色,道:“我不認識這位公子。”
“噗——”少女忍俊不禁,掩嘴笑睨着男子道:“璟表哥,人家可是說不認識你呢,該不會真是你認錯人了吧?”
“不識得如何?識得又如何?”男子挑眉,從袖中抽出一把檀香小扇,半掩住如玉般的面龐,勾脣道:“本少爺的事還不需你這表裡不一的男人婆來說道。”
“你!”少女氣得跺腳,惱羞成怒道:“你個浪蕩子,你也好意思說我,看我不抽攔你那張專門哄騙無知少女的嘴!”
說着,竟是不知從哪抽出一卷長鞭來,只聽唰啦一聲,長鞭已朝着男子面門而去,那鞭子靈活異常,在少女手中宛如一尾靈蛇,舞得赫赫生威,破空之聲不斷響起。
男子也不甘示弱,一把巴掌大的檀香扇在他手中翻飛,卻是進可攻退可守,少女的長鞭竟是傷不了他分毫。
“額……”望着一言不合就內鬥,打得渾然忘我,阻礙交通的兩人,夏禾表示深井冰的世界她不懂。
這時候夏珂也趕了過來,見了打得熱火朝天的兩人,她嚇了一跳,隨即顫巍巍走到夏禾身邊,擔憂問道:“禾姐姐,你沒事吧?”
夏禾笑着搖搖頭,剛想擡手拍拍她的肩膀,卻發現手上還抓着方纔情急之下拉住的衣角。
“……”夏禾爲自己的脫線感到羞愧。
順着白底黑紋的衣角往上看,一張俊逸挺括的臉龐映入臉龐,鬢如刀削,劍眉斜飛,眸似點漆,鼻如懸膽,微抿的薄脣透着威嚴,冰雕玉刻般,再配上一身白衣,端的是清冷如月,這是一個寒氣逼人的男人。
夏禾下意識抖了抖,連忙放開男人的衣角,斂首道:“小女子莽撞,衝撞了公子,還望公子見諒。”
話音落下,卻是毫無迴應,就在夏禾以爲眼前人不會開口的時候,冰冷低沉的男音自頭頂傳來,道:“無礙。”
接下來又沒了聲音。
夏禾眨眨眼,這是不計較了?不計較好啊,她就怕遇到斤斤計較的人。
又對着男子福了一禮,夏禾就要喚夏珂一起離開,只是她喚了兩聲,都沒有得到迴應,正疑惑,擡頭卻見夏珂正癡癡望着面前的男人,竟是看得呆了。
男子也察覺到了夏珂的目光,看到她眼底的癡迷,男子微微皺起眉頭。
見狀,夏禾暗道不好,忙暗暗拉了夏珂一把。
夏珂猛然回神,當即紅了雙頰,她偷偷瞄了眼男子冷然的臉,羞怯地躲到了夏禾身後。
夏禾擠出一抹笑,對男子斂衽道:“告辭。”轉身拉了夏珂往下走。
夏珂頻頻回頭,還不忘記自己的石頭,問道:“禾姐姐,我的琉璃石呢?”
“在這裡,丟不了你的。”夏禾道,說完卻發現自己手上空空的,哪裡還有什麼琉璃石。
她不由驚訝道:“咦,怎麼不見了?”
夏珂心口猛地一跳,按捺着焦急道:“會不會是剛纔撞到人的時候掉了?”
夏禾覺得有理,方纔只顧着保命,石頭可能在慌亂中掉了。
她道:“你在這裡等我,我去找找。”若真是掉了,應該就在那裡。
見她要回剛纔的地方,夏珂忙道:“我陪禾姐姐一起。”她不由猜想,或許那人還在那裡呢?想着還能見到那個丰神俊朗的男子,夏珂胸口如揣了小兔子。
夏禾沒有阻止,姐妹兩人沿着石階,趕到了方纔撞到人的地方。
夏珂猜的沒有錯,男子確實還在原地。
看到他,夏珂雙眼發亮,心跳控制不住地加快。
見兩人去而復還,男子將一塊琉璃石遞到夏禾面前,道:“物歸原主。”
夏禾微驚,難道他是特意留在這裡,等她們來取琉璃石的?若真是如此,這人倒是面冷心熱。
斂首示意,夏禾從他手中取過琉璃石。
跟冰山臉不同,這個人的手掌非常溫暖,夏禾仰頭對他笑了笑,道:“多謝。”
陽光下青稚的臉上笑容明媚乾淨,男子不禁微微一怔。
取回石頭,夏禾拉着夏珂離開。
夏珂的目光自始至終沒有從男子身上移開,直到走遠看不見了,她纔回過頭,一臉嬌羞地揪着手帕傻笑。
夏禾見了,默默搖頭嘆息,卻是什麼都沒有說。
感情上的事,再親的人都是外人,她不會妄自評說,以免生了隔閡。
將石頭還給夏珂,夏禾只當做什麼都不知道。
那之後兩人沒有再交談,夏珂兀自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捧着心形的琉璃石一會傻笑一會皺眉,也不知是幻想了什麼場景。
夏禾在旁邊看着,心道花癡真是年年有,今年特別多。她望了,在她第一次遇到那個桃花眼男子時,也險些成了花癡。
往下走了一段路,兩人碰到了來尋人的夏邑卿,見兩人完好無恙,夏邑卿鬆了口氣,旋即卻是皺起眉道:“玩歸玩,但你們鬧得太過火了,一眨眼就不見了人影,幸好無事,不然我真是萬死難辭其究。”
夏禾吐吐舌頭,道:“大哥,你太誇張了,這大庭廣衆的,能出什麼事啊?”
夏珂附和地點點頭,只是想到撞到人的事,又心虛地縮了縮脖子。
見她一臉心虛,夏邑卿起了疑心,正要問,夏禾卻故意岔開話題,問道:“父親跟母親還在亭子裡歇腳?”邊說着邊朝夏珂使眼色。
夏珂會意,趕緊端正了神色。
她也知道撞到人的事不能讓大哥知道,不然以大哥嚴謹守禮的性子,一定會狠狠教訓她們一番。最重要的是,會限制她們的行動。
夏邑卿還當真被轉移了注意力,回答道:“我差人知會了父親,說是我們先行上山。”
“哦哦,那我們趕緊上山吧。”夏禾一疊聲地附和,拉了夏珂就往上走。
這一上一下的,夏珂已經筋疲力盡,腿肚子都在打顫了。
“等一下。”夏邑卿突然叫住兩人。
以爲是詭計被拆穿,夏禾心口一跳,呵呵乾笑着轉回身,問:“大哥還有事?”
夏邑卿嗔她一眼,伸出手,道:“把你們的石頭拿出來,我先替你們保管,省得你們一會又鬧起來。”
原來是這麼點小事!
夏禾鬆了口氣,笑嘻嘻道:“好啊,我正愁沉得很呢,就交給大哥……”話未完,她突然神色一變,見狀,還以爲出了什麼事,夏邑卿也變了臉,問:“怎麼了?”
“我的梅花石不見了!”夏禾大叫。
“……”夏珂忍不住抽了抽嘴角,心目中三姐的形象瞬間從睿智聰慧變成了迷糊、大大咧咧。
夏禾仔細想了想,撞到人前,她是左手拿着琉璃石,右手拿着梅花石,後來撞到冰山男,驚慌之下,左手的琉璃石掉了,而右手的梅花石……反正她回過神時,右手抓的是冰山男的衣角,這樣看來,梅花石很有可能是被她在情急之時下意識扔了。
想到這種可能,夏禾哭笑不得。
這下好了,連往哪扔的都不知道,想找回來是不可能了,夏禾不覺有些沮喪,她是真的很喜歡那塊石頭。
見她傷心,夏邑卿也不好再追問石頭的去向,溫言安慰道:“丟了再買就是了,不過多少大哥都幫你買。”不知怎麼,看到她難過就是忍不住疼她寵她。
聞言,夏禾喜逐顏開,道:“多謝大哥。”倒不是她真的釋懷了,而是感動於夏邑卿的關懷,這份關心比梅花石珍貴千百倍。
與此同時,被夏禾喻爲冰山的白衣男子輕撫着手中的梅花石,正望着遠處的翻滾的雲海出神。
桃花眼男子與橙衣少女一身狼狽地走過來,見夏禾已經不在,桃花眼男子當即跳腳道:“好個小妮子,竟然不跟我招呼一聲就走了!”
他與橙衣少女一路從石階上打到了附近的林子裡,是以不知道夏禾去而復還的事。
橙衣少女嗤笑道:“你以爲你是誰?人家爲何要等你?話說你信誓旦旦說要用美男計拿下夏禾,現在倒好,人家根本不搭理你,沒想到風流滿京城的寧王世子也有失手的時候,真是可喜可賀!”
“你閉嘴!”桃花眼男子惱羞成怒,檀香扇一翻又是要動手。
“打就打,我怕你?”橙衣少女也擺開架勢。
“你們鬧夠了。”白衣男子終於忍不住,低斥一聲。
聞言,桃花眼男收起扇子,冷哼一聲,道:“走了。”率先往山上走。
白衣男子無奈輕嘆,走上去與他並肩而行。
橙衣少女撇撇嘴,也收起鞭子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