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有人說,不管有多少煩惱,地球依舊在轉,太陽依舊會升起來,可夏禾迷迷糊糊睡醒的時候,卻發現太陽並沒有升起來,細細密密的雨聲淅淅瀝瀝,已不知下了多久。
起身走到窗邊,推窗望去,只見屋外水濛濛的一片,只有窗臺下的芭蕉葉愈發綠地油光發亮。
雨打芭蕉,說不出的應景。
本就不甚明朗的心情,這會愈發低沉了。也不知是這雨引得人多愁善感,還是這人將這雨看得多愁善感。
黃鶯進來伺候梳洗,夏禾撐着還暈乎乎的腦袋,問:“這雨什麼時候下的?”
“奴婢們起牀時就已經在下了,想來應該是夜裡就開始下的。”黃鶯柔聲細語地回答,從箱籠底下取出一條石榴裙,一件荷邊繡玉蘭的裡裳,並一件半臂的緞織掐花琵琶襟短衣,道:“一場秋雨一場寒,小姐身子不大好,今日就添件衣裳吧。”
夏禾點點頭將窗關上,由黃鶯幫着將衣裳穿好。
洗梳畢,用過早膳,夏禾帶着白雀青萍去給跟老太太請安。
雖說這段時間因爲老太太臥病,府裡免了請安,但該有的禮數不能少,何況她閉門思過了三日,按理也該去看看老太太,討些教誨。
出得門,夏禾拒絕了青萍幫忙撐傘的好意,自個擎着傘慢悠悠下了閣樓前的臺階,沿着青石板鋪就的小路往前走。
進到雨中,又與站在屋裡看雨是不一樣的體驗,雨打草葉的沙沙聲,雨落石板的滴答聲,還有雨點敲在油紙傘上的噼啪聲,種種聲音混合在一起,譜寫出秋雨特有的韻味。
曾有人說,不同時節的雨有不同的味道跟不同的音色,以前夏禾覺得這句話太過深奧,現在卻有些許體會。
所謂的味道與音色,想來是當時看雨人的心境,只是同樣的一場雨,不同的人又能看出不同的味道聽出不同的聲音。
這也是人之所以獨一無二的原因之一。
路過蘭溪苑的時候,夏禾不由自主停下了腳步,望着半敞的院門怔怔出神。
見狀,白雀道:“小姐不進去看看太太嗎?”
夏禾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
其實她不知道現在該如何面對蘇氏,想起昨天亂髮脾氣的事,她還是覺得尷尬歉疚。
見她站着不動,白雀也不催促,與青萍靜靜站在她的身後。
這時,院門從裡面被拉開,一道挺拔毓秀的身影大步流星走了出來,那人也不撐傘,束在頭頂的青絲因步伐太快,在風雨中飄搖。
“是二表少爺。”青萍低聲道。
夏禾擡眼,正好看到他擦肩而過時毫無情緒的臉龐,往日飛揚的眉眼如今冰凍成霜。
從身旁走過的腳步沒有絲毫停頓。
“二表哥,你等等我!”院門裡傳出含嬌帶嗔的呼喊,下一刻,夏顏舉着傘匆匆忙忙跑了出來。看到夏禾,她有瞬間的停頓,然後哼了一聲,再次大喊着追着俞飛璟跑遠。
叫聲很快就飄遠,最後被雨聲淹沒。
“小姐?”青萍低低喚了一聲。
夏禾才發現自己又走神了,忙搖了搖頭,道:“昨晚沒有睡好,這會沒什麼精神。”
“那就趕緊去給老太太請安,好回房休息吧。”白雀柔聲道。
夏禾點點頭,道:“都到這兒了,不進去給母親請安就太失禮了。”
白雀青萍順從地點頭。
屋裡,蘇氏與夏永淳正在用早膳,因爲下雨天色暗,夫妻二人起晚了。
見夏禾進來,蘇氏十分高興,忙拉着她坐下,叫她一起用膳。
夏禾斂首微笑,道:“女兒已經用過了,這會要去給祖母請安,就不打擾父親跟母親用膳了。”說着起身福了個禮,準備離開。
夏永淳望着她欲言又止,好一會才嘆道:“去吧。”
蘇氏眼底微黯,瞧見她身上略顯陳舊的短衣,心底又是一陣緊縮,撫着她的手臂,溫和笑道:“天氣轉涼了,是該添衣了,改日母親叫裁縫來,給你添置些秋衣。”
夏禾笑着道謝,斂首退下。
蘇氏再坐下,卻已經沒有了食慾,乾坐着發起楞來。
夏永淳夾了一個水晶糕送到她碗裡,勸道:“不要胡思亂想,除了這裡她又能去哪兒?她定會長長久久陪着你的。”
蘇氏點點頭,拿起筷子食不知味地吃了起來。
因擔心老太太還沒有起,去香椿園時,夏禾走得很慢,一路上,青萍與白雀一直逗她說話,惹她笑,顯然是看出她心情不佳。
夏禾感激她們的好意,說說笑笑的,心情倒也明朗了許多。
到香椿園時,老太太已經起了,翠喜正伺候着用膳,因已經好了許多,如今已經沒有讓人侍疾了,都是身邊的丫鬟嬤嬤在伺候。
夏禾規規矩矩請了安,而後便靜候一旁,等老太太用完膳再說話。
老太太瞧着胃口還不錯,用了一碗粥,還吃了不少糕餅點心,然後讓人將吃食撤了,把夏禾叫到到跟前說話。
因着乞巧那日的一次交心,如今老太太對夏禾親熱許多,拉着她的手問起了乞巧那日的事。
“我聽說那日鵠哥兒要擅自跑出去玩,幸好你攔住了,帶他一起,不然指不定要鬧出大事。也虧得你有那個耐心,帶着個孩子四處轉,況且那樣的日子,連他一母同胞的姐姐都不願管他,也就你不嫌煩。”老太太說着嘆了一聲。
夏禾有些驚訝,她本以爲老太太會因爲這件事又反感她。
老太太又道:“要我說,你母親不該罰你,她就是端着架子想立威風,若是當時我在,就不會讓她那樣對你。”這句話頗有些忿忿不平。
夏禾不禁笑了,看來不管祖母怎麼變,對母親的排斥終究是不變的。
她也不由得暗贊老太太消息靈通,要知道夏永淳已經提點過上下,讓瞞着老太太,卻不想老太太早已心知肚明。
老太太說了很多,像是誰又過來看望了她,誰又送了什麼禮來,誰又說了些什麼話,零零碎碎,都是些無關緊要的小事,夏禾靜靜聽着,倒也不覺得厭煩。
說這些事時,老太太多少帶着些得意,直至說到夏顏,老太太眉眼間瞬間染上了黯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