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走了,你好好休息。”俞飛璟深深望她一眼,竟有種小別之感。
“恩。”夏禾依舊是淡淡點頭,見他說走卻又杵着不動,於是問:“還有事?”
“沒有。”俞飛璟搖頭,頓了頓,又道:“要看花嗎?”
夏禾一怔,想起每次他來後窗外的落花紛飛,不覺有些臉熱,搖搖頭道:“不看了,你以後還是別這樣做了,那些花瓣飄得到處都是,紅芝那丫頭不知道跟我抱怨幾次掃地艱難了,每次我都不好說實話。況且你總摘後花園的花,總有一天整個園子都要被你摘禿了,當心父親找你算賬。”
雖然每次看的時候都覺得賞心悅目,但時候真的讓她哭笑不得。
俞飛璟安安靜靜聽她說話,等她說完了,才道:“好,我都聽你的。”
簡簡單單一句話,卻讓夏禾臉上愈發熱了,也不知該說什麼。
她不說話,俞飛璟也不開口,只望着她,目光溫柔。
他的目光太過專注,看得夏禾有些不好意思,不禁把頭垂得更低了。
兩人相對沉默,卻有什麼在無聲地慢慢發酵,直至把空氣都染成了粉紅色。
秋風徐來,又打着旋兒離開,卻吹不散兩人周圍帶着粉色氛圍的空氣。
夏禾想,俞飛璟終究與別的男子是不同的,至少跟俞天啓不同,跟俞天啓在一起她會尷尬,會窘迫,有時甚至會害怕,可與他在一起,即便是沉默,她也不覺得難受,他即便是發怒,也不會讓她覺得害怕。
可以肆無忌憚,可以信任依賴,有時還會臉紅心跳,似乎她對他,也不僅僅只是朋友?
夏禾被自己的想法嚇了一跳,心口抑制不住地撲通撲通亂跳。
擡眼看了面前的人一眼,月光下他的五官愈發攝人心魄,她匆忙低下頭,問道:“你還不走?”
他再不走,她都要擔心自己會心率失調了!
聞言,俞飛璟眼底浮起失落,下一刻卻無意間看到她微紅的耳尖。
腦海中頓時冒出一個大膽的猜想,他鼓起勇氣問道:“小禾,你可曾想過我爲何要夜夜來看你?”
問完,他緊張地握了握拳。
夏禾怔了怔,臉上更燙了,不會是她想的那樣吧?
可她又如何說得出口自己的猜測?
默了默,她故作鎮定道:“你就是閒得慌唄,一日不與我拌嘴就難受。”
話一出口,在心裡狠狠罵了自己一句矯情。
俞飛璟眼底黯了黯,繼而故作若無其事,笑道:“知我者小禾也,長夜漫漫確實無聊得緊,當然要尋點事消磨時間。封都城不比京城,晚上不是很熱鬧,就是想玩也找不到去處。”
夏禾抿着脣角笑了笑,垂頭時不着痕跡地皺了皺眉頭。
俞飛璟張了張嘴,更多掩飾真心的話卻說不出口了。懊惱地跺腳,他道:“剛纔的話都不算數!”
“噢。”夏禾應了一聲,忍着笑不看他。
俞飛璟惴惴不安地望着她,小心翼翼問道:“那我以後還可以再來嗎?”
雖然現在問已經太遲了,但補救一下也是可以的,起碼他能知曉她的心意。
夏禾沒有回答,等到他急得抓耳撓腮了,才道:“最好還是不要來了。”見他立馬露出一張落寞怨男臉,她笑着補充:“禮法不可廢,你總這樣,難免會有一日傳出閒話。”
俞飛璟明白了,道:“那我不天天來,隔三差五的來。”
夏禾哭笑不得,這算哪門子的明白,根本就是一點都不明白!
當下虎着臉沉聲道:“以後都不許再來了!”
見她不像是在開玩笑,俞飛璟一臉不情願,嘀咕道:“不愧是宴姑姑的徒弟,這一點學了十成十!”
提到宴姑姑,夏禾眼中閃過哀慼,道:“你不要再說這話了,雖然我不知道當年武王與姑姑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麼,但從方纔的點滴,我看出宴姑姑之所以無法與武王在一起,就是因爲她太過遵守禮法。姑姑是個固執的人,這些年她守着禮法度日,是因爲她只能堅持到底,不然當年的堅持又有何意義?誰也不知她心中對禮法有多恨。”
因禮法錯失心愛之人,餘生卻又只能與禮法相伴,這是何等的悲哀,可也只有這悲哀,讓宴姑姑能堅持着活下去。
俞飛璟默然無語,良久,道:“你放心,我不在宴姑姑面前說這話,也不會成爲第二個武王,那樣的悲劇,有一個就夠了。”
他這個有些莫名其妙的保證讓夏禾莞爾,笑睇他一眼,夏禾道:“你還妄想成爲第二個武王,你確定你能達到武王爲萬人敬仰的高度嗎?”
“這個可說不一定。”俞飛璟挑釁地揚眉。
夏禾望着他飛揚的眉眼,低低嘆了一聲,道:“像姑姑與武王這樣的悲劇,世間不知有多少,我想但凡是女子,都不願將未來託付給一個沙場人吧,思君不見君的日子太苦太累,我無法想象那日子有多惶恐不安。”
聞言,俞飛璟心下微顫,低聲問道:“那你呢?”你願不願意嫁給一個立志沙場之人?
夏禾沒有回答。
一陣靜默,夏禾再次開口,道:“你快走吧。”
俞飛璟欲言又止,終是沒有勇氣再詢問她的答案,只是試探着握了握她被夜風吹涼的手,道:“我走了。”
冰涼的手指被溫熱的大掌輕輕包裹,雖然只有片刻的溫暖,但夏禾還是被融化了眉眼,含笑點了點頭。
“我走了。”俞飛璟又說了一次,接着往後退到護欄邊,腳尖一點躍下閣樓,黑色的身影瞬間被夜色吞沒,不見蹤影。
夏禾在門前站了一會,直到渾身發冷,才轉身回房,關上房門。
這一夜,她沒有再看醫書,躺在牀上輾轉反側想了很久,才沉沉睡去,睡夢中她無意識握住自己的手,似乎那上面還留有溫度,讓她得以慰藉。
翌日起身,宴姑姑早已起了,坐在外間客廳裡看書,夏禾本想假裝什麼都沒有發生,宴姑姑卻叫住她,道:“小禾,不要將感情託付給疆場上的男人,聚少離多,陰陽兩隔的痛苦,你無法承受。”
想了一夜的問題,在自己還沒有得出答案前,旁人已經給出答案。
她剛明瞭的心意,或許終歸要在剛萌芽的時候就被斬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