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此之前,夏晴心心念念就是見顧天啓一面,即便不能傾訴自己的深情,不能表達自己的思念,只要見到他,她就覺得心滿意足,然而此刻,在真正見到他之後,她才發現現實遠不如想象來的美好。
想象中,即便天啓不會對她心生愛意,但起碼會看在她這幾年爲他出謀劃策斂財的面子上,對她溫和柔情幾分,然後她們一起花前談話,月下散步,度過浪漫美好的一個個夜晚。
然而現實是,顧天啓千千迢迢趕來,是爲了見夏禾,自重逢後,他眼裡心裡裝着的,也是夏禾,他甚至連看都沒有看自己一眼,而他精心準備的禮物,也是要送給夏禾。
她想起去年自己行笄禮時,雖然也從京城送來了許多禮物,然而又如何比得上今日的壯觀?怕是她那一屋子的禮物,都抵不過那一株因爲夏禾不接受而被踢碎的血珊瑚。
她也不是想要多珍貴的禮物,只是希望心愛的人能夠將自己放在心上,哪怕顧天啓送她的是一片樹葉,只要是他親手準備的,她都歡喜,然而即便如此,也是奢望。
佔據心房的只有一層比一層更濃的苦澀,而心底越是酸越是苦,夏晴對夏禾的恨意就越深,因爲在她看來,她所受的所有苦痛悲傷都是夏禾帶來的。
隱藏起心底的嫉恨,夏晴不敢掙扎,忍着快要窒息的痛楚,辯解:“我、我沒有……”
散播夏禾有不治之症謠言的事只有她跟應柯來知道,殿下不可能知道,而除此之外,她確實沒有對夏禾動過手。
“沒有?”顧天啓冷笑,道:“你以爲本宮安排在封都城的眼線只有你與應柯來嗎?”
瞳孔猛地一縮,夏晴慌亂垂下眼。
顧天啓倏然鬆開手,冷眼看着她捂着脖子滑坐在地。取出手帕將觸碰過夏晴的手擦拭一番,他一如當年的冷酷,道:“本宮的忍耐是有限的,兇猛卻不聽使喚的狗,即便再有用,本宮也捨得丟棄。”
而被丟棄的下場,自然只有死路一條。
夏晴匍匐在地,瑟縮着身子顫抖,她不敢擡頭,因爲她擔心顧天啓看到她眼底的慌亂恐懼。
悲憤,不甘,遲疑,惶恐,種種情緒浮上心間,最後定格在決絕上。
低聲咳了咳讓聲音恢復正常,夏晴顫巍巍從地上爬起身,躬身道:“屬下有要事稟報。”
顧天啓斜她一眼,轉身走至茶几旁坐下,道:“說。”
夏晴垂眉低眼走到他腳邊跪下,恭恭敬敬地稟告:“應柯來打聽到有藥王谷的人在收集三姐的消息,若是屬下沒有猜錯,藥王谷的人是來認親的。”
顧天啓微默,道:“這件事本宮知道,只是你如何確定藥王谷的人是來認親?”
“因爲秦姨娘。”夏晴道,將自己編織好的說辭搬出來:“秦姨娘是三姐的親生母親,在秦姨娘在世時,與屬下的姨娘有些交情,她曾向屬下的姨娘透露過自己的身份,雖然沒有明確提過,但可以推斷出她是藥王谷的人。”
顧天啓探究地望着她,深邃銳利的目光像是要看透她的內心,以分辨她有沒有說謊,良久,才道:“所以呢。”
察覺到梭巡在身上的目光收回,夏晴暗暗鬆了口氣,道:“屬下以爲,要阻止藥王谷的人與三姐相認。”
顧天啓擡了擡下巴,示意她繼續。
夏晴接着道:“一旦三姐與藥王谷的人相認,日後殿下想要得到三姐就更是難上加難了,有了藥王谷撐腰,三姐怕是對殿下不會再有一絲半毫忌憚。”
顧天啓敲了敲桌面,道:“你的意思,一切都是爲了本宮?”
“只要殿下高興,屬下願粉身碎骨。”夏晴露出一抹苦澀的笑。
默了默,顧天啓道:“安排本宮與應柯來見面。”
夏晴喜形於色,垂首道:“是!”
她知道,殿下這算是認同了她的建議。
顧天啓一出現就給了衆人一記下馬威,蘇氏不得不對府中上下耳提面命,讓所有人提高警惕,謹慎再謹慎,不得觸怒顧天啓。
這是攸關一家性命的事,千萬大意不得,特別是夏永淳跟夏禾,因兩人脾氣最拗,蘇氏便再三交代,讓他們父女倆忍住脾氣。
中午食不知味的用了午膳,晚上蘇氏又吩咐廚房做了一桌菜,恭請顧天啓入席用膳。
桌上的菜琳琅滿目,顧天啓掃視一眼,並未表現任何不滿,淡淡道:“這幾年,不管吃何種山珍海味,我始終覺得小禾的手藝最好。”
聞言,夏永淳險些發作,蘇氏暗地裡拉了他一把,他才忍耐下來。
笑了笑,蘇氏道:“殿下謬讚了,小禾也就是做幾個家常菜,大的席面她還做不來。”
顧天啓頷首,笑道:“女孩子還是要嬌養,本宮也捨不得讓小禾勞累。”
“呵呵。”夏永淳抽着嘴角乾笑,藏在袖子裡的手捏得咔擦響。
總算入座,夏永淳請顧天啓動筷,顧天啓客氣地謝過,轉眼看到身邊站着幫忙佈菜的夏晴,他斂下眉眼,道:“小禾呢?”
衆人微怔。
夏晴是蘇氏安排來伺候顧天啓用膳的,因爲他之前指名讓夏晴送他回房,給了衆人一種錯覺,所以蘇氏就順水推舟,讓夏晴來伺候他。
夏晴心裡是一萬個歡喜,然而眼下,顧天啓又一副要鬧幺蛾子的模樣。
蘇氏斟酌了會,道:“小禾在那邊的女眷席,殿下有何吩咐可以跟民婦說。”
“並不是什麼大事。”顧天啓理了理衣袖,道:“只是本宮與小禾還未敘完舊,想和她一起喝幾杯。”
“這……”蘇氏遲疑,望了眼面露擔憂的老太太與夏永淳,道:“這不合規矩啊,按例,除了老太太,女子是不能上主桌的。”
顧天啓掃了眼站在桌邊的夏家三位太太,理所當然道:“小禾是與衆不同的。”
在場所有女人都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顧天啓一副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姿態,無奈,蘇氏只好讓丫鬟將夏禾叫過來。
主桌與副桌只隔着一道屏風,主桌這邊的對話,坐在副桌的夏禾都聽到了,夏蓮跟夏冰也不例外。
夏蓮湊到夏禾耳邊,悄聲道:“這算什麼?他不是訂婚了麼?而且不是還有夏晴嗎,爲什麼還一直纏着你?下午的時候他還沒鬧夠?以前我頂多覺得他不好親近,現在簡直是鬧心!”
聽出她話語中的不滿,夏禾安撫地拍拍她的手,道:“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他不敢太過分的。”
夏蓮雙手合十小聲祈禱:“二表哥你快來吧,不然大家都要被膈應死了!”
正好來請人的丫鬟過來,夏禾按下夏蓮禱告的手,又給了夏冰一個安撫的眼神,起身轉過屏風。
夏冰目送她離開,對夏蓮道:“我們還是小心些吧,指不定身邊就有夏晴安插的人。”
夏蓮撇撇嘴,不再多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