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不難推測,華擇的言行舉止,處處透露着他的身份不凡,加上少主這個稱呼,他的身份便呼之欲出,而她不過是他的外甥女,卻被稱爲少主,可見他不僅沒有可以繼承家業的兒子,就連女兒都沒有,不然怎麼會輪到她?
起初她並沒有認出他的身份,畢竟這天下姓華的人並不算少,乍聽之下並不會將之與藥王谷聯繫在一起。然而他的藥,身上的藥玉,讓她漸漸明瞭。
現在想來,夏晴的話處處透着漏洞,若她不是有所圖,又怎會知道華擇是藥王谷的人?可見她早已謀算好一切。
華擇眼底明明滅滅,良久頷首道:“你說的沒錯。”
夏永淳疑惑道:“什麼藥王谷?你們在說什麼?”
他不知道也是正常,藥王谷的人一直行蹤成謎,知曉他們存在的人只有少數京城貴族,以及與他們有所接觸的一些大夫,普通百姓怕是連藥王谷這個名稱都沒有聽說過。
顧飛璟道:“藥王谷是隱世數百年的醫藥世家,傳聞這天下沒有他們治不好的病,沒有他們救不了的人,我說的沒錯吧?”
最後這句話是對華擇說的。
華擇哼笑道:“三人爲虎罷了,藥王谷並無傳說中的神奇。”
話雖如此,他的神情卻十分驕傲。
“但癱瘓之症你們能治,對嗎?”夏禾緊跟着問道。
華擇轉眼望向她,道:“汝要吾治療夏邑駿?”
夏禾點頭,道:“你能治嗎?”
“能。”華擇毫不遲疑地回答,隨即卻是話鋒一轉,傲然道:“然吾爲何要救他?”
夏禾一噎,挑眉道:“你是治不好吧?”
“激將法對吾無用。”華擇彎了彎嘴角,老神在在地攏手站着。
夏禾眼珠一轉,試探道:“如果我說你不治好三哥,我就不跟你走呢?”
華擇就像是聽到了什麼極爲好笑的笑話,仰頭大笑起來。
自知說了蠢話,夏禾臉上發燙,想了想道:“即便你硬將我帶走,也不過是帶走一具空殼。”
聞言,華擇臉色微變。
夏禾知道自己戳中重點了,勝券在握道:“我想你跟藥王谷都不需要一個無能的繼承人。”
她猜他肯定打聽了很多她的消息,加上之前在水榭他問夏晴的問題,她可以篤定他是因爲她懂醫術,且天賦還不錯,所以纔會找上門。
且,她認定他對繼承人的事十分着急,不然之前的十多年他爲何不來認親?
結合這種種,夏禾覺得自己有談條件的資本。
華擇微微沉吟,望向她道:“癱瘓之症雖可治癒,所花費的時間卻不知幾凡,吾不可一直耗在夏府。”
顯然,他已經妥協了。
夏禾面上一喜,但很快又恢復平靜,她知道他還有話沒有說,於是問道:“所以呢?”
“是以,汝可將夏邑駿一同帶往藥王谷。”華擇勾起一邊脣角。
夏禾的心往下沉了沉。她明白華擇的意思,她帶着三哥去藥王谷,三哥治好後回到夏家,而她將永遠留在藥王谷。他這也是爲了防止她日後出爾反爾,在三哥痊癒後拒絕跟他離開。
不得不說,華擇十分謹慎。
這會輪到夏禾沉默了。
兩人你來我往一番,其他人已經完全被弄懵了,今天發生了太多的事,且一件比一件有衝擊力,此刻聽到夏禾說夏邑駿的病能夠治好,一堆人怔愣了半天才反應過來,二太太立刻撲倒夏禾身邊,抓着她的胳膊急聲道:“小禾你一定要救你三哥,這是他唯一的機會了!”
夏二爺跟夏蓮也是一臉期待,只是這份期待很快就變成了掙扎,因爲他們想起了華擇的話,言下之意,是讓夏禾用自己的下半輩子去換夏邑駿治療的機會。
誰都希望夏邑駿能夠痊癒,然而誰也不想失去夏禾。
夏蓮將二太太拉到身邊,道:“母親,我們不能這麼自私。”
“胡說八道什麼!”二太太掙開她的手,氣急敗壞地罵道:“什麼自私不自私的,讓她去藥王谷又不是要她的命!我也是爲她好,她去了藥王谷說不定能過得更好,而你哥哥也能治好,這不是兩全其美嗎?還是說你想看着你哥哥躺在牀上一輩子?再說了,她一個姑娘家,又不能傳宗接代,哪有你哥哥的命重要?你少在這裡給我胡亂摻和!”
將夏蓮推到一邊,二太太繼續抓着夏禾哀求道:“小禾,你可不能這麼沒有良心,夏家對你這麼好,你總該爲夏家做點事吧,你三哥可是二房唯一的男丁,你不救他你對得起夏家的列祖列……”
“夠了!”夏二爺大喝一聲,打斷二太太未完的話,厲聲道:“對不起夏家列祖列宗的是你!現在你就給我滾出夏家!”
二太太咬牙道:“你瘋了是不是?我還不是爲了邑駿好!”
“你要爲了邑駿好,當年就不該幫着夏晴隱瞞真相。”蘇氏直踩她的痛腳。
二太太無力反駁,只能耍橫,道:“我不管!她要是不答應,我就讓她不得安寧!”
“你給我滾!”夏二爺也懶得跟她多費口舌,指着門口直接趕人。
二太太愣了愣,竟然換了策略,跑到夏永淳面前道:“大哥,邑駿可是二房唯一的男丁,你的親侄子,難道你要眼睜睜看着他永遠做廢人嗎?你怎麼能這麼自私,難道就不怕別人說你是爲了獨吞夏家的家產嗎?”
沒想到她竟然說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話,夏二爺氣得眼前發暈,虧得老太太眼下因爲之前幾件事的衝擊還沒有回神,不然定要扇她兩個大耳光子。
意外的是,夏永淳並沒有發怒,他皺眉望了夏禾一眼,道:“你還是自己做決定吧,你只要記得,不管你做出什麼樣的決定,父親都不會允許別人說你一句不是。”
夏禾心中動容,默了默,她轉頭望向顧飛璟。
顧飛璟直視她的雙眼,淡淡道:“你看我作何?你明知我從來不會反對你的決定。只是這次你要告訴我,你這一去又要多久?一年,兩年,還是五年?或者更久,沒關係,我都等你。”
他至始至終沒有對這件事置喙過半句,正如他所言,他尊重她的決定。
夏禾不由得紅了眼眶,不僅她,就連蘇氏跟夏邑卿都不由動容。
自回到正廳,夏邑卿就沒有說過一句話,此刻,他嘆息道:“小禾,即便是爲了他這番話,你也該多爲自己想一想。”
一直旁觀的宴姑姑亦道:“小禾,光陰易逝,年華易老,不要做第二個我。”
夏禾的目光一一掃過在場衆人,除了二太太,所有人臉上都帶着對她的支持與鼓勵,就好比在風口浪尖找到了停靠的港灣,她浮動漂泊的心安穩了。
深吸口氣,忍下眼中的淚意,夏禾道:“我決定了。”
華擇擡眸看她。
夏禾道:“我要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