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侯巽躺在牀上, 身子一陣冷熱交替,他自己看不到自己的臉,不知道他現在的臉十分蒼白, 且帶着不正常的紅暈, 額間出現了一道紅色的裂縫, 像極了業火紅蓮的一瓣花, 隱隱有走火入魔的傾向, 他腦子裡一會兒想着爲什麼嵇徹不喜歡他,一會兒又想着要如何弄死那個女子。
不過瞬間,他已經給那個和嵇徹一起回來的女子想好了一百多種死法, 恍然間他又想好了一百多種將嵇徹囚禁起來的方法。
他不知道在這些念頭在他的腦中回想的時候,他的瞳孔變成了血紅色, 如同從地獄爬上人間的修羅。就連琴聲聽了他也沒感知到, 直到他的房門被人推開了。
他雖然因爲身體原因閉上了眼睛, 但那人他不用看便知道是嵇徹,因爲他的腳步聲在他心裡回想過千千萬萬次, 以至於他的每一腳都像踩在他的心上。
嵇徹走到夏侯巽的房間,看到他閉着眼睛躺在牀上,眉頭皺的死緊,柔聲問道:“阿檀,你怎麼了, 身體不舒服嗎?”說着, 他就要去抓他的手腕子, 夏侯巽心裡生出許多怨憤, 他大力甩開嵇徹的手。
嵇徹一臉驚愕, 不明白髮生了什麼。
甩開嵇徹的手的瞬間,夏侯巽便難以自制的後悔, 他心裡十分傷心,甚至可以說是萬念俱灰。這時候他應該在嵇徹面前裝作什麼也不在乎的樣子立時和他劃清界限,可是他話已出口,聲音卻控制不住的哽咽,他道:“我不要你管!你去彈你的琴吧!!!”
嵇徹有些沮喪,道:“你不喜歡嗎?”
既然已經很狼狽了,夏侯巽索性什麼面子也不要了,他冷笑一聲,陰陽怪氣道:“我喜不喜歡重要嗎?反正你也不是給我彈的,別人覺得好聽就行了!!!!”
嵇徹莫名其妙道:“我就是爲你彈的啊!”
夏侯巽如同等待死刑的囚犯一般等待着最後的宣判,卻未曾想到得到了這樣的答案,他有些不敢相信道:“給我彈的?”
嵇徹點點頭,理所當然道:“不是給你還能是給誰?”
夏侯巽想要問和他回來的那女子是怎麼回事,但話到嘴邊卻膽怯了,他害怕嵇徹說出什麼讓他不想聽的話,便覷着他的神色,小心翼翼問道:“阿徹,你爲什麼要給我彈鳳求凰啊?”
雖然牀邊的光線昏暗,但是夏侯巽就是感覺嵇徹從他身上移開了視線。
見嵇徹不說話,夏侯巽又問道:“阿徹,你爲什麼要給我彈奏鳳求凰?”
嵇徹從他的聲音中聽出了急切和壓抑的情緒,師父從小教育他自己要敢於正視自己的一切,敢於面對一切未知,因此嵇徹頓了頓,還是決定坦誠:“因爲我心悅你,想要同你永遠在一起。”
夏侯巽猶恐是夢中,他喃喃道:“阿徹你再說一遍!”
嵇徹又一字一頓道:“我心悅你。”
嵇徹的話音剛落,夏侯巽感覺自己渾身什麼病都沒有了,他一下子從牀上跳起來,跳到嵇徹的身上,雙手摟着他的脖子,眼睛亮亮地看着他,道:“阿徹,你再說一句?!!!”
嵇徹看着他亮晶晶的眼睛,這一刻不用夏侯巽給他個明確的答覆,他們已經心意相通了,他眼中含笑,手託着夏侯巽的臀,低聲在他耳邊道:“我心悅你,想同你永遠在一起,永遠不分開,做一對神仙眷侶。”
夏侯巽再也忍不住了,他抱緊嵇徹,似喜似悲,似夢似幻,患得患失,心頭的那隻只爲嵇徹鬧騰的小鹿早就激動地一頭撞死了,心臟都彷彿不知道該如何跳動,一時間自己都不是自己了,良久,他才找回自己的聲音,道:“阿徹,我也喜歡你,心悅你,愛慕你……愛你。”說着,他親了親嵇徹的脣角。
夏侯巽一親嵇徹,嵇徹就覺得四肢發麻,手腳都不知道該如何放了,下意識去看夏侯巽,卻見他早就將臉埋在了自己的脖子裡。
“……”
夏侯巽正在害羞之時,卻見嵇徹將他的下巴轉過來,親了親他的嘴脣,親完之後他有些不好意思,便移開了視線。
夏侯巽看他此刻尤其可愛,不禁又親了親他的嘴脣,就這樣兩人你一口我一口互相親了起來。
……
夏侯巽沉浸在巨大的幸福中,簡直不知道該如何是好了,那女子也早就忘在了九霄雲外。
他問嵇徹道:“你是何時喜歡上我的。”
嵇徹有些爲難道:“我也記不清楚了,可能一直喜歡你吧,只是以前我將這種感情當做父子之情。”
“那現在呢?”
“現在自然發現以前是我想錯了,我是心悅你,才願意對你好。”
夏侯巽撲哧一聲,蹭了蹭嵇徹的脖子,笑道:“你今天彈鳳求凰是給我表白嗎?”
說起這個嵇徹皺眉了,道:“你不喜歡嗎?”
夏侯巽搖搖頭,“只要是你,怎樣我都喜歡,只是有些好奇你爲什麼不直接給我說。”
嵇徹一本正經道:“因爲我聽說有個船伕唱了歌就得到了心上人,我想我善於彈琴,自然也能效仿他了。”
夏侯巽:“……”雖然阿徹的套路很俗套,但是若是他覺得這樣的阿徹笨拙地有些可愛。
這天晚上,夏侯巽懷着巨大的激動,一時間便忘記了那個女子,直到第二天謝安邀請他們用膳時,他看到那個女子對着嵇徹微笑點頭致意,嵇徹也對他點頭致意,這纔想起來他們三人昨天在門口相談甚歡。
他不動聲色擋在嵇徹前面,擋住他們二人的視線,嵇徹要坐下,看到他一直擋在前面,有些詫異道:“你不坐嗎?”
夏侯巽這才知道他是擋住了嵇徹的位子,他面不改色道:“我坐這裡。”
一個座位而已,嵇徹也沒有在意,在他旁邊坐了下來。
那女子不知道爲何初次見面,夏侯巽就一直盯着他似乎對他有敵意,嵇徹根本就沒注意到夏侯巽這些小九九,只有旁邊的謝瑤露出了迷之微笑。
謝府的午膳都是送到各個院裡自己吃自己的,只有家中來客纔會聚在一起吃飯,因爲謝安公務繁忙,每日酉時才能回家,可是謝安今日卻百忙之中回家用午飯,還將謝家子侄都召集起來,就連謝玄他們也都來了,夏侯巽便知這女子和謝府的關係不一般。
果然,席上謝安給夏侯巽等人介紹,那女子便是謝安的侄女謝道韞,此番是從會稽王家歸寧,回家小住幾日,因爲兩位哥哥的夫人同時生了孩子,府中忙亂,因此便住在伯父謝安家中,左右兩家不過隔着一堵牆,倒也方便。
詠絮才女謝道韞的大名夏侯巽在北朝就如雷貫耳,傳說中她不僅容顏姣好,才高八斗,且性格灑脫,頗有魏晉風流的氣質,未見之前他對這位美女還是很喜歡的,但是現在……呵呵。
魏晉時期女子改嫁之事雖不說司空見慣,但也是常事,雖然她已經嫁給了王家,但謝道韞不滿自己的丈夫早就不是什麼新聞,她以前就給謝安抱怨說王家郎比不上他們謝家郎,嵇徹風采遠勝於謝家衆人,她會一見傾心也不奇怪。
夏侯巽是因爲愛慕嵇徹,情人眼裡出西施。謝道韞已經嫁人了,她若是和離對王謝兩家關係的影響巨大,甚至可能影響南朝的朝局,就算她想和離,整個謝家也不會同意。夏侯巽是情人眼裡出西施覺得嵇徹千好萬好,可嵇徹這種不解風情的男子怎麼會得了才女謝道韞的喜歡,才女一般喜歡花前月下才高百斗的才子,嵇徹這種連一句酸詩也寫不出來的,才女根本沒興趣,謝道韞是看到謝瑤對嵇徹畢恭畢敬,覺得他可能是個什麼重要人物,才認真相待的。
夏侯巽自然不知道他的心思,他現在一門心思想着嵇徹送謝道韞回來的事情,宴會結束之後,便匆匆拉着嵇徹回了別院,嵇徹剛進屋,就被他按在牆上,瞪着眼沒好氣問道:“說!!!你和那謝道韞之間有什麼見不得人的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