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桃夭夭3】
同學聚會結束後,忍不住惦念,我獨自來到林丹鄉下的老房子。
老房子坐落在離村子較遠的一個小山坳裡,順着小路往上走,不久就來到林丹的家。泥坯牆,茅草苫頂,院子裡一棵大桃樹,樹上結着累累的小青桃;樹下摞着兩盤石磨,左右各有一把小木頭椅子;石磨上放着一把南泥茶壺,兩個南泥茶碗。林丹沒在院子裡,我坐在小椅子上,倒了一杯茶。茶還是熱的,看來林丹剛剛還在。看見旁邊立着一個畫架,我走過去看見上面是一幅年輕女子的畫像,長長的頭髮斜攏着順勢垂在胸前,遮住了半邊臉。這個女子好面熟,似曾見過!我想起來了,三十多年前,林丹那幅女人肖像畫的就是這位女人,只不過年紀要大許多,也沒有長長的頭髮,但是臉像滿月兒,目似杏核兒,嘴角微翹,笑意盈盈,溫婉賢淑。這個女人到底是誰,讓林丹三十幾年如此執着,不離不棄呢!
我陷入了沉思,竟沒感覺身後的腳步聲漸行漸近。
“小桃,當心腳下的的石頭啊!”熟悉的聲音打斷了我的沉思,我回過身來,看見林丹提着一灌水走進院來。看見我,微微一愣,朝着身邊說:“小桃,你先進屋,我和同學說會兒話!”林丹將水罐放在石磨上,“你來了。”他的語氣態度平靜極了,指着小木頭椅子說:“坐吧。”
我坐了下來,端起剛纔倒的茶來喝了一口,“林丹,你好嗎?”
林丹像沒聽見似的,徑直坐在畫架面前,拿起了畫筆,但是,他並沒有畫畫,而是端詳着畫裡的女子。“你看過了?我的小桃很美吧!”林丹忽然問我。
我以爲他指的是畫中的女子,“是呀,很美,你畫的好極了!”
“我問你,小桃本人長得美不美,不是問你我畫的美不美!”林丹聲調不高,卻明顯流露出不快。
“本人?我沒看見啊!”我有點不解。
“剛纔跟我一起回來的,就是小桃,你怎會沒看見!”
“我確實沒看見,剛纔不是你一個人回來的嗎?”我糊塗了。
林丹顯然有點激動,朝屋裡喊道:“小桃,出來一下,讓我的同學見見你!”
話音剛落,一個輕軟的聲音在我的耳邊響起:“我是小桃!”我四處逡巡竟沒看見說話人在哪裡,而這聲音彷彿來自陰曹地府,令人不寒而慄,我渾身起了一層雞皮疙瘩。僵在那裡,怔怔地望着林丹說不出話來。
“怎麼樣?我的小桃很美吧!”林丹直視着我的眼睛,已經不再是探尋的語調,而是一種毋庸置疑,一種癡迷,一種驕傲和自豪!
“林丹,林丹!你怎麼了?”我抓着林丹的胳膊使勁搖着,急切地喊他。
“怎麼了?你!”林丹抽出胳膊一臉的詫異。
“跟我回城裡,我們離開這個地方!”我拽着林丹的胳膊向大門外走。
“不能走,哥哥不要丟下我一個人在這裡!”小桃的聲音響起來,不再是那麼輕軟綿綿,而是滿含悽切、乞憐。林丹用力掙開我的手回過身去,將什麼人摟在懷裡,他摟得緊緊的,“不會的,哥哥不會丟下小桃的,哥哥會永遠陪着小桃的”。
“哥哥,最愛小桃的,我知道,哥哥最愛小桃的!”輕軟纏綿的聲音從林丹的懷裡傳到我的耳朵裡,彷彿來自遙遠的地府,一陣陰風掠過,我渾身發冷,四肢無力,不由得跌坐在大門口。 4
我離開了林丹家,跌跌撞撞地向村子裡走。一路上,“我是小桃,我是小桃”的聲音不時在我耳邊迴響,我感到恐懼極了,像這樣不見其人只聞其聲的事情誰會不害怕呢!
“林丹,林丹,你究竟是怎麼了?那個小桃到底是怎麼回事呢?”腳下一絆,我撲倒在小路上,膝蓋正磕在一塊裸露的小石頭上,疼得我大叫一聲,眼淚刷地流了下來。
天漸漸地暗了下來,我一瘸一拐地來到村子,看見一家門口掛着“農家院”的牌匾,我走了進去。老闆娘是一個年近六十的女人,又矮又瘦,花白的頭髮挽在腦後。她穿着一套深灰色的土布衣服,袖口高高挽起,露出一截白皙卻長滿老年斑的胳膊。
見我走進來,她很熱情地迎上來,“吃飯還是住宿?”
“姐,我跟您打聽一下,村子裡有出租車嗎?”
“有倒是有一輛,不過不知道能不能在家,我給你問問!”老闆娘走出大門,穿過馬路朝站在圍牆邊朝裡喊:“明明,你爸的車回來了嗎?”
“我爸說得後天才能回來呢!”一個人男孩在圍牆裡面回答。
“就這一輛,再沒有了!”老闆娘對我說,“不如在我這住一宿,明天有好幾輛去城裡的車路過這裡。”
只好如此了,我躺在牀上,翻來覆去睡不着。林丹的舉動太奇怪了,那個小桃又是怎麼事?畫像裡的女人是誰?一連串的問題困擾着我,“不能就這麼不了了之,我一定要弄明白!”
我走出房間,敲了敲老闆娘的門。
“進來吧!”老闆娘在屋裡叫道
門是虛掩着的,我推門走了進去。老闆娘坐在炕上,正在給一位八十多歲的老太太做按摩,老太躺在厚厚的褥子上面舒舒服服地眯着眼睛。
“姐,我想打聽一下住在後山老房子裡的那個畫家的情況,你知道點什麼嗎?”我說。
“哦,你是說老於家的外孫子吧!”老闆娘擡起頭看了看我,“你認識他嗎?”
“我們是高中同學,畢業三十多年沒有聯繫,同學聚會找他沒參加,我來看看他,但是,他變得很奇怪!”
“怎麼說呢,老於家祖孫三代都很怪!”老闆娘說。
“姐,能說說老於家的故事嗎?”我試探着問老闆娘。
“媽,你給這位妹妹講講吧!”老闆娘對老太太說,“這又不是說他們壞話!”
老太太坐了起來,老闆娘拽過一個枕頭塞到老太太背後,老太太倚好了,開始講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