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吟一聲不吭的將我扶在牀上,轉身拾起地上黑衣人的屍身,翻窗而出。我傻愣愣的仍舊沉浸在之前的恐懼中,直到聽到關窗的聲音才猛然回過神,外面大雨依舊肆意,我打開窗,除了漆黑的夜,和如線般的雨簾,卻已不見了他的身影。今夜的雨,就如同我第一次同他見面那日一樣。大雨如注,拍打的屋檐噼啪作響。
這已經是他第三次救我了,這份恩情,恐怕是一生都難以償還了。
我點了幾隻蠟燭,屋內頓時明亮了起來,扶起滾落一地的桌椅和屏風,我失神的坐在椅子上。恐怕我的餘生就要在這樣的躲躲殺殺中度過了,也好,這樣也好。至少宸兮會沒事,也不曉得他是否已經尋到了鳶,如此暴雨的夜晚,他們是否相擁而眠,面對失而復得的人,宸兮恐怕更是視若珍寶了吧。
我沒有辦法壓抑心內苦澀的感覺,抱膝而坐,將頭伏在膝蓋上,不斷的告訴自己,雲初不哭,雲初要堅強!
一陣涼風夾雜着雨絲從窗外吹來,我轉頭望去,慕容吟渾身溼透的躍窗而入。雨水順着的他的髮絲滴滴滑落,地上洇出一灘水漬。我趕忙從屏風後取出兩條幹的毛巾遞給他,他始終沉默着,也不伸手。
“謝謝你又救了我。”我喃喃着。舉過毛巾替他擦拭臉頰的雨水。他的眼光始終定在我臉上,我故作不知,他卻突然按住我的手,覆蓋在自己臉龐。
“爲什麼這麼傻??”他的聲音依舊明澈,只是有些淡淡的傷感。“你不要命了嗎??”
我掙脫了他的手,轉身背對着他。“聽不懂你的話。”
“全天下都說你接近宸兮是爲了藏寶圖,可是我不相信。愛着一個人的時候,眼神是無法騙人的。你有苦衷的是嗎?”他的聲音有些顫抖。
我搖了搖頭:“沒有苦衷,我覬覦寶藏很久了,今天白天遇到你已是一個意外,如果你再晚來兩天,我或許已經離開臨州了。”
“你認爲我會相信嗎??宸兮或許看不清,但我卻旁觀者清,你對他的感情,十張藏寶圖都比不上吧。”他轉而走到我面前,略微俯下身,扶着我的肩頭,“在逍遙莊的那些日子裡,你的一顰一笑皆是爲了他,你的憂傷無奈,也是爲了他,甚至枉顧自己的性命,還是爲了他。這樣的女子,卻說是爲了藏寶圖而接近他的,你認爲有說服力嗎?”
我別過頭,不去看他。
他一手托起我的下巴,令我直視他的目光。
“你是故意的,想引開天下人的注意,是這樣嗎??”我詫異的瞪大眼睛,他竟將我的心思看的如此透徹。
看到我神情,他知道自己所言屬實,鬆開了我下巴的鉗制:“你是傻瓜嗎??你……”他欲言又止的神情。一拳猛的捶在我身旁的牆上。
我扯着一抹苦笑:“宸兮他,他主宰着我所有的心情。他淺笑時,我就彷彿在如沐春風的桃林。他開懷時,我就好比在夏夜的明月清風中。他蹙眉時,我就好像在秋雨中悵然所失。他悲傷時,我宛若在冬日的冰窟中輾轉反側。”頓了頓,我倚靠在窗邊,若有所思的望着無盡的黑夜,“我沒有辦法不去愛他。”
“那他愛你嗎?”慕容吟冷不防的問我。
我的心彷彿被碾壓過一般痛楚,喉頭似乎被卡住,一句話也說不出。我不知該怎麼回答,宸兮的心滿滿都是鳶,可他對我,或許是有“情”的,只是我清楚的明白,那所謂情,那所謂的纏綿,那所謂的溫柔,皆是利用!!
即使我爲愛衝昏了頭,即使我可以假裝騙自己他已經漸漸的愛上了我,可叫我如何相信,他會把這般貴重之物輕易的交付給我?我是一個深愛着他的女人,但我不愚昧,說這個是開啓地宮的鑰匙?呵呵,如何能信??或許他從一開始就認爲我是爲了藏寶圖而故意接近他,我所做的一切,在他眼中恐怕都是有目的的。他從來沒有相信過我的愛。
我原本可以戴着那塊假的玉佩離開,可我不甘心,或許很多年很多年之後的某一天,他會挖開銀杏樹下的匣子,我要讓他看到,他給我的玉佩始終不曾離開。他的圈套,我瞭解,只是我依舊心甘情願那麼做。
不是想讓他愧疚,只是要讓他知道,很久很久以前有個傻瓜曾愛過他!
“很難回答嗎?”慕容吟的聲音打斷了我的思緒。
“就算愛情是假的,至少那些快樂是真的。”我淡然的回答着。宸兮爲了讓我相信他漸漸的接受了我,這些日子來我伴隨着他撫琴作畫,紅袖添香,聽風賞雨,如今這些假象,就是我今後的全部回憶了。
他一手攬過我的肩頭,將我按在他的懷中。雨水將他渾身打溼,我一動不動的靠在這冰冷的懷抱,絲毫不掙扎。
“你這是何苦呢?”他的聲音有些澀澀的,“你還記得我在火場中同你說的話嗎?”
我搖了搖頭。其實如何能忘,吾心匪石,不可轉亦。吾心匪席,不可卷矣。這是他對我的心,也是我對宸兮的心。
“雲初,我想我是愛上你了。”他用力的攬緊我,彷彿下一刻我就會消失一般,“這個世界上最沒有道理的就是愛情,它走的時候,你一定知道。它來的時候,卻毫無預兆,當我們發現的時候,已經深深愛上了。還記得我同你排演的話劇嗎?至尊寶說愛一個人不需要理由。但我說,愛一個人需要理由。愛你淺笑時的快樂,愛你憂傷時的蹙眉,愛你開懷時的笑聲,愛你沉默時的失神,愛你月光下的身影,愛你的不顧一切,愛你的毫無理智,愛你的癡,愛你的傻。你看,這些都是理由……”
我依舊沉默的倚在他懷中,只是淚水肆意。
突然腦門上被敲了一個爆慄,我擡頭望去,慕容吟眼中皆是笑意:“不會吧?這樣你就感動的哭了?雲初,你還是那麼好騙。”
我愣愣的望着他。
“逗你的呢。”他鬆開懷抱,“我說過我喜歡四海爲家的,不受任何束縛。剛纔看你不開心,所以才這樣說,你可別放心上。都是玩笑話。”
“你……”我有些臉紅的背過身。
“這個給你,”他自我身後遞過一個瓶子,“你身上的傷口都不深,自己抹些藥吧。我會在臨州城小住寫日子,這段時間,我會保護你的。你也早點歇息吧。”
“你回房了?”我脫口而出。之前聽阿牛說客棧裡只有一間空房,那他和莫蓉兒豈不是同睡一屋?
“是啊,我要回去睡了,蓉兒看不到我會擔心的。”他的眼內依舊含着狡黠的笑意,“晚安了。”
“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