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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受折磨

45.受折磨

入夜之後,我在蝶園中掌燈,撲簌簌的燭淚點滴落下,灼燙了我的手指。天地中一片白茫茫,屋檐上,枝椏上,圍欄上,盡是皚皚白雪。院子裡雖然掛着燈籠,但那微弱的光芒,在冬夜蕭條中,盈盈不堪一擊。宸兮在丫鬟小廝的簇擁下,進入蝶園,我隨同園中的丫鬟們一起朝他行禮,然後悄然退下。

“今夜由你來伺候更衣。”他指了指我,原本這事都是由燕兒來做的,她似乎有些生氣我的越俎代庖,狠狠瞪着我,隨即退下。

我走進屋內,翩翩已經沐浴過了,穿着白色的睡衣,半溼的頭髮,柔柔的垂在胸前,她正點着香薰,屋內頓時充盈着一股淡然的清香。

宸兮微微張開手,示意我去替他更衣,我踱步到他面前,踮起腳尖,替他解開衣襟,感覺到他的目光始終停留在我臉上,吐氣如蘭,呵出的氣淡淡飄散在我臉頰。我卻沒有勇氣擡頭,我真的很怕看到他那沒有絲毫感情的眼眸,當初在臨州的時候,儘管知道他的溫柔,他的微笑都是欺騙我的假象,可我這個膽小鬼,寧願看虛假的海市蜃樓,也不敢面對真實的冷漠無情。

當初他告訴我,無論醒着還是睡着,都不要再蹙眉。當時傻傻的我,真的以爲他會有一些些的喜歡上了我。事到如今,我仍舊記得,當他撫平我眉頭時,手指上那淡淡的溫度。

哈,果真是個自欺欺人的膽小鬼呢!

替他換好銀色的睡衣,我迫不及待的想離開這間屋子。我只知道,再多呆一刻,我便會要窒息。

“你在這裡伺候。”他的聲音淡然。

“莊主!”翩翩有些不悅的撒嬌着,或許她不習慣屋內有我的存在吧。

“怎麼了?你不樂意嗎?”宸兮伸手托起她的下巴。

“不,不,我怎麼會不樂意呢?一切都隨莊主。”她甜膩的回答,有意無意的瞅着我。隨即將宸兮引到貴妃榻上,扶他躺下,輕柔的替他揉捏肩頸。屋內的暖爐燒的噼啪作響,隔絕了屋外一切冰冷,就像置身於春日一般。

宸兮很享受的閉目,任由翩翩替他按摩。我垂着頭,屋內靜的沒有一絲聲響。

“莊主!這葡萄很甜呢,要不要嚐嚐?”翩翩取過一顆紫葡萄。

“嗯,你來餵我。”宸兮依舊閉目,慵懶的伸出一隻手臂枕在腦後,銀色的睡衣因爲他的動作,而略微滑落,露出性感的的鎖骨。

翩翩將手中的葡萄放在他脣邊,他泛起狡黠的笑容,卻並不張口。翩翩瞭然而笑,將葡萄放入自己口中,緩緩俯下身,吻在宸兮脣上,將葡萄渡到他口中,就像乾柴烈火一般,隨即便難分難捨,空氣中只有親吻的聲音與翩翩若有似無的□□。

我強忍着淚水,指甲深深的掐入手掌之中。知道他夜夜招寢是一回事,可親眼所見,又是另一回事,我即使面上無動於衷,心內卻驚濤駭浪一般的洶涌。

突然宸兮猛的橫抱住翩翩,將她抱向大牀,大手一揮,紅色的牀幔徐徐落下。就像慢鏡頭一樣,我望向他,一瞬間,我似乎也看到他望向我的目光,隨即便被無窮的紅幔所阻擋。

“滾出去!”他的聲音有些低沉,難掩慾望。

我如獲大赦一般的逃出屋子,整個人終於再也抑制不住的發抖,發瘋一般的狂奔出蝶園,鵝毛般的大雪,紛紛揚揚飄落下來,北風吹在面龐,刀割一般的刺痛。我不知道自己在朝什麼方向跑,只知道,不停的跑,不停的跑,冬夜的寒冷,也無法比擬我心中的孤冷。

下了一日的雪,如今已積了數寸,明月照積雪,朔風勁且哀!正如我此刻的心緒,四周一片漆黑,腳下似乎被什麼東西絆了一下,身體直直的向前倒去,厚厚的積雪,感覺不到一絲疼痛,我索性一頭紮在雪地裡,重重的喘氣,無力的抓着厚厚的雪,再也無法抑制的哭泣着,如果要永遠面對這樣的折磨,這樣的寸寸刀割一般的凌遲,我寧願當初就在爆炸中死去,我沒辦法面對如今的一切。

好多事情總是到最後纔看清楚,然而我已經找不到來時的路,好多事情當時一點也不覺得苦,現在想來,只是一個傻子的獨角戲而已。

我趴在雪地上,絲毫也不想動彈,只願此刻便逝去,或許纔是最好的解脫,生無可戀?生無可戀啊!

沒有絲毫力氣,整個人像虛脫一般的趴着,一動也不想動。

再次醒來,渾身冰冷,我勉強張開眼睛,依舊是趴在雪地裡,天色有些灰濛濛的發亮,胸前的衣襟已經溼透,臉頰上也盡是雪片,昏沉沉的回到屋中,整個人卻開始發燙,頭暈目眩,我知道自己一定是發燒了,快速的梳洗之後,換了一套乾爽的衣服,燒了一壺水,等在翩翩的屋門口。

半個時辰後,屋內響起叫起的聲音,我推門而入。房內透着淡淡曖昧歡愉的味道,牀幔已經被挽起,翩翩已然穿戴完畢,宸兮雙手微微支起,慵懶的起身,嘴角掛着一抹淺笑,任由翩翩替他穿衣。

我將面盆放在桌上,飄起陣陣霧氣,便開始整理屋子,不再去看宸兮,經過昨夜雪地中的一夜,我想,我真的再也沒有愛他的力量了,我已經不敢再去愛他了。這樣也好,這樣也罷!

“呀,你想燙死我嗎?”翩翩怪叫一聲,我回頭望去,她狠狠瞪着我。“你過來。”

我走到她面前,她掀起臉盆朝我襲來,熱水傾盆倒在我臉上。我閉上眼睛,感覺着灼人的熱水灑遍全身,水珠順着發跡滴滴滑落,隨即變成徹骨的寒冷。

“莊主,她想燙死我,罰她去外面跪着。”翩翩撒嬌的晃着宸兮的手臂。

宸兮笑笑:“都隨你。”

我沒有絲毫反抗和辯解,撐着虛弱發顫的身體,跪在屋前的雪地裡。我不知道是不是所有人都會同我一樣,痛到極致,便會自虐。就像失戀的人會想去淋雨,會洗冷水澡,會病了不肯吃藥,會自暴自棄,會說難聽的話激怒身邊的人。

好像這樣的自虐,會緩解心裡的傷痛。

我知道自己病着,我知道不能再吹冷風,我知道自己已經搖搖欲墜,頭疼欲裂,可是依舊情願跪在這冰天雪地之中。

燕兒重新打了一盆水,伺候二人洗漱,宸兮換了一身玄色衣衫,披着黑色金邊的披風,踏出翩翩的屋子,目光在我身上停頓片刻,便頭也不回的走出蝶園。

宸兮啊,如果有一天你能到我的心裡去,你會看到那裡全是你給的傷悲……

冷風凜冽呼嘯在耳畔,我獨自一人跪着,周圍靜極了。原本就單薄的衣衫,因那盆水的緣故,此刻緊緊的,冰冷的貼在身上。

“雲初,翩翩姑娘叫你去花園。”燕兒跑過來喚我。

我緩緩起身,跪了太久,腳步踉蹌,又酸又麻。目光有些渙散,我搖了搖頭,強打起精神,隨着燕兒朝花園走去。

翩翩見我過來,目光一沉,我已是這般淪落,她再也不用僞裝和善,指了指湖面:“莊主賞賜給我的玉釵掉入湖中了,你替我取上來。”

周圍的幾個丫鬟小廝忍不住的倒吸一口氣,這寒冬臘月的,別說跳入冰湖中,就是用冷水洗手,都要凍個半天。

“翩翩姑娘。請你饒了雲初姑娘吧!”一個熟悉的聲音從遠處傳來,我擡頭望去,竟然是梅香!她一路小跑,跪倒在翩翩腳下,“我家姑娘身子弱,請您大人大量饒了她吧,我願意下湖去取玉釵!”

“來人,給我掌嘴!”翩翩一聲令下,燕兒便上前,左右開弓的朝梅香扇去。

我撲上前去抱住梅香:“傻丫頭,你來幹嘛?”

“在這裡沒有云初姑娘,她現在和你一樣,只是一個賤婢而已。夏雲初,我命令你馬上去湖裡取玉釵,不然梅香的小臉就要被打爛了。”翩翩惡狠狠的威脅着。

“我取,我取。你別再打她了。”我死死的將梅香攬在懷裡。在這寒冬之中,她是唯一願意給我溫暖的人,即使這絲溫暖薄弱的只有一些些溫度,卻依舊讓我死灰的心,泛起徐徐漣漪,我怎麼忍心,讓她代我受過?

“姑娘,你別去啊!”梅香扯住我的衣襟。我虛弱的朝她笑笑。

轉身跳入湖中,冰冷徹骨的感覺從四面八方涌來,四肢百骸就像要分崩離析一樣,湖面有一層薄薄的浮冰,不斷的割破我的手掌和麪龐。我知道,這湖中其實根本沒有什麼玉釵,翩翩只是想要折磨我,羞辱我。呵呵,其實她不知道,我根本什麼都不在乎了,連自己的生命我都無所謂了,何況這小小的折磨?

身子越來越沉,頭越來越暈,整個人再也抑制不住的抽搐,緩緩朝湖底沉去,呵呵,終於要解脫了嗎?終於要告別這裡一切喧囂了嗎?終於……我已無力面對所有了,但願這一次的死亡,是永久永久,不要再醒來了,因爲,我真的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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