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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清風觀

50.清風觀

回到醫館,梅香早已服過藥,安安穩穩的睡着了,我替她把被子蓋蓋好,便回到自己屋中。我告訴自己,從此刻起,收起自憐自艾,收起依依不捨,以後宸兮只是莊主,我只是奴婢。等他成親之後,我再去向他請辭,或許他心情好,會放了我,也放過蛇谷村的人,打定了主意,我的心竟前所未有的空明,好像突然卸下了沉重許久的負擔。

第二日,我早早的起來,伺候鳶洗漱,這是我第一次照顧盲眼之人,她雖極力掩飾自己的不安,但每次我的手離開她的時候,總能感覺到她的恐懼和無助,她總是下意識的習慣抓住身邊的東西,比如被子,桌子,或者握在手中的杯子,似乎只要手上空落落的,就像被遺棄一般。她的脆弱真真的讓人心疼。

“雲初,你來莊中多久了?”她循着我的方向,開口問。

我將灌滿熱水的暖爐,用狐裘包裹好,遞到她的手中:“今年春天來的。”

“喔,宸兮他,這段日子過的好嗎?”她試探的問着。

“嗯,至少外人看起來,過的還不錯。”我簡單回答。

“我聽說府上有過六個侍妾,她們呢,她們過的好嗎?你和我說說她們都是些怎樣的人吧?”她的眼睛雖然空洞無神,但依舊水汪汪的,很是好看。

“鳶姑娘何必介懷呢,莊主的心中只有你啊。”

“不,不,我不是介懷,我只是想了解更多的他,想知道我離開的兩年,他身上的每一件事情。”我急急的搖頭。

我嘆了口氣:“莊中的幾位侍妾,其實都因爲長的或多或少的像姑娘你,纔會被莊主收留的。”我沒有忽視她眼中一閃而過的甜蜜,又說,“原本莊裡是有六位侍妾的,因着各種原因,如今只有翩翩,墨婷,純然三位。”

“那另外三位爲什麼會離開呢?”她伸出手頓在空中,我趕忙上前握住,“雲初,我不是嫉妒,我只是想知道,告訴我吧。”

我猶豫片刻:“一位宇文陌姑娘,是別人派來的細作。還有一位紫蘭姑娘,因犯了莊主的忌諱,被杖斃了。”我不想告訴她,是因爲紫蘭懷孕而被杖斃,鳶那麼善良而單純,我不想讓她胡思亂想而自責。

“嗯,那還有一位呢?”

我沉吟着,看着她絕美精緻的面容,緩緩說到:“還有一位夏姑娘,她,她……”

“鳶,今天感覺怎麼樣?”宸兮的聲音自門外傳來,快速走到鳶身邊,握住她的手,柔聲問:“缺什麼,短什麼,想吃什麼就告訴雲初或者莫管家,知道嗎?”

鳶的臉紅撲撲的,笑着點點頭:“我知道了,宸兮哥哥,你可別把我寵壞了。”

“傻瓜。”宸兮寵溺的笑笑。這樣的笑容是我曾經多麼渴求,又多麼期盼的。如今看着他此般幸福的模樣,我的心微微有些疼。

他無意中擡頭看着我,眼中一閃而過的神色,讓人不明所以。我微微頷首,準備退下。

“雲初。”他喚住我,“你去準備一下,下午我陪鳶要去‘清風觀’。”

“‘清風觀’?”我疑惑,這是什麼地方?聽名字好像是個道觀,他們去道觀做什麼?

他看我一副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的傻樣,無奈的笑笑:“去找莫管家,他會告訴你該準備些什麼。”

我點頭允諾。

問過了管家才知道,孟國舉國上下,信奉道教。而清風觀正是國觀,就相當於中國古代的相國寺。清風觀通常只接受皇親國戚或者親貴重臣,每個月只有初一,十五纔對普通百姓開放,現有八十多位道士,如今掌觀的是“行雲道長”,但通常人們都稱其爲“天師”。是清風觀的第五任執掌者。

他上通天文,下知地理,算卦測字,博古通今,深的當今皇帝的寵信。

而一般皇親貴族如果要成親的話,那必定要二人誠心前往道觀,將自己的生辰八字交給天師,由天師做法三天三夜,這樣會使兩人永遠恩愛,白頭偕老。

我正拿着管家開給我的單子,盤算着該準備些什麼。正好遇到師兄,他遠遠瞧見我,便一路小跑的過來。

“雲初,用過早膳了嗎?”他雖然穿着普通的侍衛服飾,也易了容,但清澈的眼睛和歡愉的聲音,始終一如從前,每次看到他,我的心情總會變得好起來。

“吃過了,師兄你呢?昨夜不是你當值嗎?現在還不回去歇息,真當自己是鐵打的啊?”

“傻瓜!”他點了點我的額頭,“你真當我賣給這逍遙莊啊?即使昨夜是我當值,誰規定不能偷懶啊?我在偏殿睡了一宿呢。”他壓低了嗓門在我耳邊說,“要不是爲了你這沒良心的丫頭,想我堂堂妙手空空的得意大弟子,早就盜香竊玉去了,哪會淪落到這裡當個小侍衛呢,所以啊,我肯定會照顧好自己,放心放心!”

我哭笑不得的看着眼前的活寶師兄:“對了,你把翩翩的寶貝都弄哪裡去了?這幾天我看到她一直愁眉苦臉的,想必是心疼壞了吧。”

“其實啊……”他故弄玄虛的朝我眨眨眼,“那些個寶貝還在她屋裡。”

“啊???”我忍不住驚呼,他趕忙伸手掩住我的口,“噓,輕點。那些個古玩瓷器,金玉首飾,都被我砸碎的砸碎,折斷的折斷,如今都好好的躺在她的牀底下呢。估計不出幾日就會被發現了。”

“師兄,你怎麼做到的??”我現在對他簡直佩服的五體投地,“我真是服了你了,這都想的出,我估計翩翩看到那些破碎一地的寶貝,連死的心都有了吧。”

“呵呵,那是。誰叫這個死女人給你受氣呢,我沒趁她睡着在她臉上劃上幾刀,已經算是客氣了。”師兄越說越得意,彷彿自己是個救世主。

我忍俊不禁的笑着,說實話,現在還真有點同情起翩翩呢。

“喲,這是誰啊?好生面熟呀!!”一個女子的聲音自身後傳來。

我轉身看去,一襲湖綠色的長裙,肩頭披着暗紫色的裘皮披風,竟然是八公主,孟鬱兒。

“參見公主。”我微微福了福身。

“我聽人說,昔日的逍遙侯寵妾,如今淪爲賤婢,我還不相信呢,想不到今兒個一瞧啊,竟然是真的。”她上上下下的打量我,右手託着下巴,“我就說嘛,是麻雀的永遠都當不了鳳凰,某些人還妄圖攀上高枝,真是可笑極了。如今這身下人的服裝,才比較適合你呢。”

對她的冷嘲熱諷,我置若罔聞。

“公主若沒有別的事情,雲初先行告退了。”我一邊對她說,一邊伸手強按住師兄幾欲上前的身體。

“我有說讓你走嗎?”八公主快步上前,伸手準備拉着我,卻突然撲通一聲,跪倒在我面前,我目瞪口呆的低頭看着她。

“公主真是客氣啊,怎麼給一個丫鬟行那麼大的禮啊?”楚歆一臉好笑的看着八公主。

她一個咕嚕趕緊起身,臉色漲的通紅,怒氣衝衝的指着楚歆:“你,是你絆倒我的!!”跟隨在她身後的幾個丫頭,趕緊扶住她,並拍了拍她裙襬的泥巴。

“公主真是冤枉屬下了。”楚歆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表情。“您是金枝玉葉,屬下只是一個小小侍衛,如何敢造次呢?”

“你,叫什麼名字??”她一副不肯罷休的樣子。

楚歆退後一步,抱拳:“屬下姓辛,名儲。辛勤的辛,儲藏的儲。”

“哼,下等人家取的名字,也果真低賤啊。含辛茹苦的辛,家無斗儲的儲。真是個一窮二白的名字。”她鄙夷的瞪着師兄。

“哎。”師兄重重的嘆了口氣,“屬下直到今日才知道,原來這以訛傳訛的坊間傳聞,果然是信不得啊。”

“什麼傳聞??”八公主孟鬱兒果然迫不及待的問着。

“坊間相傳……”他故意賣關子,頓了頓,“八公主孟鬱兒,長的嬌俏動人,卻年方十八,至今未婚。因爲,蛇蠍心腸,自私任性,蠻不講理,乖張野蠻,但凡見過她的男子啊,都被嚇跑了……”

孟鬱兒的臉色由暗紅轉爲鐵青,不敢置信的瞪着師兄,雙脣氣的直打哆嗦,語不成調:“你……你個賤民,竟,竟然敢,如此,如此……”她一把甩出手中的軟鞭,朝師兄的面門攻來,師兄右手一伸,直直的扯住鞭子。

一臉無害又真誠的笑容:“公主,你怎麼了?話可不能只聽一半啊,屬下想說的是,上述這些坊間傳聞啊,根本不能相信。”

孟鬱兒見敵不過楚歆,索性也不發力,任由楚歆握着鞭子的另一端。

我忍不住背過身去,不然我真怕自己會笑出聲來。

“其實我今日一見公主芳容啊,認爲那些傳言之人,簡直可惡至極。公主雖然稍有驕縱,但瑕不掩瑜。您貌美又莊重,大方又得體,高貴又嫺靜,傳出那些話的人,一定是愛慕公主不成,而故意詆譭您的。”話鋒一轉,原本的詆譭突然變成的讚美。

孟鬱兒臉色緩了緩,畢竟伸手不打笑臉人,何況那麼大一頂高帽子扣在腦袋上,如果再發飆的話,豈不是正應了坊間傳聞嘛。

她冷哼一聲,從我們身邊走過,師兄順手鬆開鞭子,不料孟鬱兒一個踉蹌,險些又摔倒:“哎,公主,您小心啊。”楚歆強忍着笑意,故作一臉關心的樣子。

看着孟鬱兒又羞又惱的樣子,我真是忍不住同情起她來,師兄捉弄人一向拿手,看來她這回算是吃癟了。

午膳過後,公主吵着要和宸兮,鳶一起去清風觀,而翩翩等幾個侍妾,也以替宸兮祈福爲由頭,也隨駕同行。

剛到清風觀,就看到一衆道士已經迎在門口。中間站了一位身着褐色道袍的老者,白髮白鬚,道骨仙風,笑吟吟的行禮:“恭候逍遙侯!”

宸兮虛扶一下:“行雲道長客氣了。”

我扶着鳶,提醒着她腳下注意門欄,一行人便朝道觀內走去。簡單的用了些茶水之後,我從袖袋中取出宸兮和鳶的生辰八字,畢恭畢敬的遞交給行雲道長。他伸手接過,卻直直的看着我,面色凝重,卻讓我心底直發毛。

衆人都大惑不解的看着我,宸兮輕輕咳嗽一聲,打斷了道長的審視。

他斂了神色:“逍遙侯歇息片刻,貧道已命人整理好了廂房,如有任何需要,請儘管吩咐小徒們。”他右手執着佛塵,謙恭有禮。

“那這三日就叨擾道長了。”宸兮頷首,在小道士的帶領下,扶着鳶朝廂房走去。我剛準備隨着他們一起離開,那道長的佛塵在我身前一欄。

“這位姑娘,可否借一步說話?”他的突如其來,讓我有些不明所以,雖然心裡疑惑萬千,但仍舊點點頭。宸兮意味深長的看了我一眼,便扶着鳶離去。

我隨道長一路蜿蜒的在亭臺樓閣中穿梭者,他走在我前面一米之處,卻始終不發一言。直到他在一個樹叢環繞的亭子裡停下。

“請問道長找我來,有事嗎?”我柔聲問。

“那貧道就開門見山了,姑娘你,並不屬於這裡!”他轉過頭,冷冷的看着我。

嚴冬的午後,因爲他這一句話,竟驚出我一身冷汗,牽強的笑笑:“雲初不知道長所言何意?”

“姑娘是聰明人,怎會不知道貧道的意思呢?這裡不屬於你,你不該留戀於此的。”

我失神不語。

“一抹孤魂,妄想重生嗎?”他的口氣突然呵斥起來。

“你……”我不免覺得有些可笑,來到這個時空,並非我的本願,他這樣質問我,根本毫無意義,“道長,雲初爲何會來此,自己也不知曉,您又何必怪罪呢?”

“如果貧道有辦法讓你回到本來的地方,你可願意??”

“我……”

“莫非你依舊留戀於此??”冷風吹起了他的衣袂,“塵世間各自有各自的法則,雖然冥冥中有一股力量將你送來至此,但本天師的職責是守着當今天下的規矩,你的出現,會壞了這規矩,改變未來的進程。所以,我必須送你離開。”

“呵呵,道長您真是高看我了,雲初沒有這樣的能耐。何況,回到本來的地方?可能嗎?”我的意思是想說,說不定現代的我已經死了,即使他把我這抹孤魂送回去,何處安身呢?

“貧道自有辦法讓你安身立命!”他竟然猜出了我的想法。“等五星匯聚之日,便是貧道送姑娘回塵之時,屆時,莫要留戀遲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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