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後的幾天, 雲初都沒有再見到宸兮,偶爾路過悠然居的時候,總會看到連皓守在裡面, 就連鳶都被擋在門外, 看來那夜他真的受傷不輕。
雲初在逍遙莊的行動沒有收到絲毫限制, 因此便約着楚歆, 想去棲霞谷看看, 最主要的目的就是去拜祭小兔,楚歆早早的就準備好了馬匹,二人駕着馬, 一路飛馳而去,時值初冬, 萬物蕭瑟, 將近兩個時辰後, 便到了棲霞谷,曾經有過很多歡聲笑語的院落, 如今空空如也,雲初下了馬,緩步朝屋內走去,院落中,慕容親手做的躺椅依舊矗立着, 而廂房內的嬰兒吊籃, 也在清風中微微搖曳, 可惜那搖籃的主人, 卻永遠的不在了, 雲初強忍住心頭的悲痛,輕輕撫摸着搖籃, 彷彿多多依舊乖巧的躺在裡面,吮吸着自己的小指頭。
打開衣櫥,裡面整整齊齊的擺放着慕容買回來的所有嬰孩的衣服,從出生到五歲,可惜這些以後也永遠都用不上了,安安靜靜的整齊疊放着,還記得當初小兔在整理這些衣服的時候,還嘀咕着,這衣服若真放個三五年後再穿,指不定早就被蟲蛀了,她還用了家鄉的土辦法,在衣櫃裡塞了香樟葉的香囊,雲初伸手探去,果然在衣櫥最裡層,發現了兩個散有淡淡香樟氣味的香囊,乖巧的多多,貼心的小兔,曾經都在身邊陪伴,如今卻只剩自己形單影隻。
一隻大手取過雲初手上的香囊,放回衣櫥內,並關上了櫥門:“別再看了。”楚歆的聲音也有些酸澀,畢竟這裡曾有過那麼多美好的回憶,任誰都無法忘懷啊。
“師兄,我想去看看小兔。”雲初垂眸清言。
“好。”楚歆帶着雲初朝後面的山坡走去,陰霾的天氣,一如此刻彼此的心情,一座孤墳巍巍矗立着,狂風勁舞,如泣如訴。
雲初走到墳前,輕輕的跪下,從懷中取出絲帕,溫柔的擦拭着墓碑,喃喃自語:“小兔最愛熱鬧了,如今卻讓她一個人孤零零的守着棲霞谷,我真的不是一個好姐姐,只會拖累她,以後,再也聽不到她甜甜的叫我‘雲初姐’了。”
“是啊,這丫頭,最愛說話,以前她總是跟着我後面,一口一句楚大哥,現在想來,我這個做大哥的,似乎什麼都沒有爲她做過。”楚歆也傷感極了,他雖然表面大大咧咧,其實卻是極重感情之人。
兩人不再說話,都只是呆呆的凝視着墓碑,彷彿要永遠的記下這墓的主人的一顰一笑,初冬的冷風,凜冽而刺痛着臉龐,吹亂了發,也吹痛了心,人生吶,永遠都無法向自己預計的方向前行,沒有退路,唯有堅定的前進着。
“走吧,起風了。”楚歆解開自己的披風,蓋在雲初的肩頭,“小兔也不希望見你如此難過,我們走吧。”
雲初點點頭,最後再望了一眼那孤寂的墳頭,翻身上馬。
回逍遙莊的路上,楚歆似乎有些不對勁,並沒有按照原路返回,而是兜兜轉轉數條小徑。
“怎麼了,師兄?”雲初疑惑的問。
楚歆沉默片刻,有些擔憂:“有人跟蹤,你先走,我去引開那些人。”
“不行!”雲初搖搖頭,她不能永遠在別人的羽翼下過活,不能一出事情就讓他人爲自己開脫,不能每次都只當一個逃兵,而將問題留給周圍的人,斂了斂心緒,正色道:“我不會走,更不會丟下你走。”
楚歆似乎爲她這樣的話而感到十分欣慰,但隨即又沉下臉:“聽師兄的話,這是命令!”
雲初淡然一笑:“我不會是負擔,相信我!”
話音剛落,一羣黑衣人從路徑的兩側涌來,將二人團團圍住。雲初無奈的笑笑:“現在你可再也趕不走我了。”
“我定護你無恙!”楚歆拔出劍,指向周圍,“各位檔我二人去路,所爲何事?”
爲首的一個黑衣人上前一步,衝二人抱拳:“鄙主人想見這位姑娘!”
“我?”雲初遲疑了片刻,腦中卻盤算着這一路黑衣人究竟是何人所派,如果是莫問堂的人,不可能光天白日派那麼多人,難道是太子孟少康?看那些黑衣人的架勢,並不是想要雲初的命,難道是孟少康想生擒她,以便制約秋宸兮?
“正是!”黑衣人面色恭敬,“主人只想與姑娘一聚,定不會有絲毫損傷,一個時辰後,便會送姑娘安然回到逍遙莊。”
“雲初,別信他的鬼話。”楚歆攔在雲初面前,衝着那些黑衣人說,“想要帶她走,問小爺我的劍同不同意?”
爲首的黑衣人擊掌三下,四周圍住的黑衣人便自身後取出□□,所有的箭頭都瞄準了楚歆,猶記得他曾說過,自己的輕功再快,也抵不過□□,雲初按下他提劍的手,鎮定的說:“我跟他們走,一定不會有事。你且回莊等我。”
“那怎麼行??”楚歆嚴聲拒絕,並轉身對黑衣人說,“我和雲初同去見你家主人,不然我就是力戰至最後一刻,也決不讓你們動她分毫。”
黑衣人沉吟片刻,點點頭,做了一個請的姿勢。
雲初便和楚歆上了一架馬車,二人沉默不語,一炷香之後,馬車穩穩的停了下來,車簾被挑開,黑衣人將二人帶進一處精緻的院落。
“姑娘請吧,主上已恭候多時了。”
到了此時,雲初竟然沒有絲毫恐懼,心裡前所未有的平靜,似乎知道自己不會受到傷害一般,楚歆跨步也要進去,被黑衣人擋在門口,他正要發作,雲初搖搖頭,示意他稍安勿躁。便獨自推開門,走進屋內。
屋中陳設非常簡單,一張書桌,窗邊放着兩張貴妃榻和一張矮几。
“你來了?”一個略顯沙沉蒼老的聲音,雲初聞聲擡頭,一位清瘦的中年男子,身着墨綠色的長袍,肩頭披着黑色的裘皮披風,約莫五十歲左右,目光清礫,嘴角掛着和氣的淡笑,打量着雲初。
“不知前輩找我來,可有何事?”雲初微微頷首,被這樣的目光看的有些不自在。
“坐吧。”男子示意她入座,自己則坐在她對面,目光依舊凝視着她的面龐,“你叫夏雲初?”
“是的。”
“夏,雲,初。”他反覆咀嚼着這個名字,眼內含着淡淡的柔情,“這個名字是誰替你取的。”
雲初疑惑的看着他,自己的名字在現代是爸爸取的,但這個古代的名字,或許是師傅吧。男子見她沉吟不語,微微一笑:“姑娘家中可還有什麼人嗎?”
“我自幼與師傅師兄在一起,並無家人。”這樣的回答,應該是對的吧。
男子眼中有些心疼的望着她:“難道姑娘從未想過要尋找自己的親生父母嗎?難道不想知道他們是什麼人嗎?”
雲初愣了愣,搖搖頭。
“姑娘可認識姚梓晨?”
姚神醫?雲初點頭:“我認識。”
“那他是否可曾同你說過一個故事?”男子眼內掩飾不住的激動和欣喜。
雲初腦中百轉千回,故事?姚神醫說過什麼故事?難道是?眼眸閃過一絲瞭然的意味,那男子瞬間捕捉到她的眼神。
“我,就是你的父親!”他站起身,走到雲初面前,愛憐的輕撫着她的發:“孩子,我是你爹,這些年我不知道你的存在,讓你受了那麼多委屈,所有的事情,梓晨都已經告訴我了,我真的很慶幸,有生之年,竟然還可以見到你,芊芊若地下有知,想必也會原諒我了。”眼睛有些紅潤,泛着淡淡的水光。
“對不起,你們都認錯人了,當時我就和姚大叔說過,我不是芊芊,也不是芊芊的孩子,我只是我。”雲初急忙否認,自己怎麼可能會是他的孩子呢,自己是來自現代的夏雲初啊,難道要告訴他自己的來歷?那還不被人當成瘋子來看待,但眼前的這個男人,確實是一副失而復得的模樣,雲初緩了緩口氣,柔聲道:“這位大叔,我知道你尋女心切,但我真的不是,讓你失望了真的很抱歉,我希望你能早日找到自己的孩子,先告辭了!”
男子冷不防的拽住她的手臂,將她左手的衣袖撩開,目光直視她左臂上的一個如小指甲大小的紅色胎記,喜出望外的說着:“你看,你小時候的胎記就是在這裡,當時你出生的時候,你娘還說呢,這個胎記形狀象一朵月季,將來一定要讓你的名字中帶個‘月’字。”男子情不自禁的撫摸着那塊月季形胎記,眼神有些落寞和哀傷。
“可是沒多久,你娘就因難產調理不當而過世,沒幾天你也因病而亡,當時我心痛你孃的離去,對你並未多加查看,便讓人將你好生安葬。那麼多年來,我一直以爲你已經不再了,但去年,梓晨來找我,告訴我遇到了你,我當時很震驚,怎麼也不敢相信,我甚至,甚至讓人打開你的棺木,裡面卻什麼都沒有,我才明白,當年你並沒有死,還是被有心人給送走了。孩子啊,這些年真的是苦了你,將來爹一定好好的補償你這十幾年所受的委屈。”
聽到這裡,雲初已經震驚的什麼也說不出了,她一味的以爲,來自現代的自己不可能是他的女兒,卻忘了這個身體的主人,她卻很有可能是眼前這名中年男子的親生女兒,尤其是那男子竟然知道這身體上的胎記,難道,他所說的都是事實嘛?
“孩子,我是你爹,藍嘯燁,你是我的女兒藍傾月。”
“藍嘯燁?藍傾月?”看着面前慈愛的男子,雲初有一秒心動,這樣的父愛,讓她想起了在現代的父親,也是此般神情,如果這身體的主人,真的是他的孩子。那自己,到底該不該代替她,去承歡父愛呢?可是,自己可以偷盜別人的父愛嗎?
“是的,而且。”藍嘯燁頓了頓,扶住雲初的肩膀,“你是藍傾月,而且馬上會成爲崎國最尊貴的公主,我要將世間最好的,最珍貴的東西,全部獻給我的女兒。”
“公主?”雲初的思緒已經紛亂一片,絲毫理不清頭緒,喃喃的重複着。
“是的,我是崎國的皇帝,你娘芊芊,便是皇貴妃。”藍嘯燁認真的看着她,“從我見到你的第一刻,我就知道,你定是我的女兒,而且我已經命人去查了,當年究竟是誰將你做成假死狀態,偷偷送出宮去,查到那人,我定不饒他。孩子,跟父親回崎國,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