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初, 你可信我?”
雲初神情清冷,鄙夷的看着他,嘲諷的笑着。這樣的笑容, 如此刺目, 沒有一絲溫度。她甚至不需要說一句話, 僅僅用這樣的眼神, 這樣的笑容, 就已經代表了一切——她不信,她永遠不會再信他。
“你想證明你的無辜,就用事實說話。”楚歆一把將雲初橫抱在懷中, “我們這就走出五十丈,如果冤枉了你, 我楚歆任你處置, 否則, 我定不饒你。”說罷,抱着雲初出了擷心閣。
一丈, 兩丈,十丈,二十丈……四十丈,五十丈……五十一丈。
雲初蜷縮在楚歆的懷中,那熟悉的窒息的感覺洶涌而來, 緊緊拽着楚歆的衣襟, 呼吸越來越困難, 楚歆趕緊轉身, 走回擷心閣, 僅僅走了幾步,這種感覺便消失殆盡。
宸兮站在擷心閣門口, 雲初發病的症狀,悉數盡收眼底。這一刻,他甚至不知道該如何爲自己辯解。
楚歆小心的將雲初放在椅子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抽出劍,朝宸兮刺去,連皓取過一旁的瓷杯,震開了他的劍,月影隨即而上,四人的招數,快,穩,狠。一時間,打的難分難捨。
雲初冷眼旁觀的看着四個人過招,她的命運,不會再系在任何人手中,師兄和月影都不能保護自己一輩子,想要脫離困境,必須學會靠自己。
她猛然站起身,衝進四人之中,呵斥:“住手!”
楚歆和連皓一時間收不住劍氣,冷不防的將雲初整個人震出數丈之外,如斷線的風箏一樣,隕落在堅實冰冷的青石板之上,發出一聲巨響。
四人驚詫的停了下來,宸兮首先回過神,飛身撲到雲初身旁,她的頭下漸漸暈開一股鮮血,沾染在他修長的手指間,腦中一片空白,抱起她就往屋內跑,連皓緊隨其後。
“我,我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不知道她會衝過來,我……”楚歆愣在原地,喃喃自語,內疚的恨不得殺了自己。
月影走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
“怎麼樣?她沒事吧?”
“回莊主,夏姑娘只是被劍氣震開,摔倒時,撞傷了頭部,沒有大礙。我給她上些藥,修養數日便可痊癒。”連皓從藥箱中取出一個白色的瓷瓶。
“那就好,那就好。”宸兮半蹲在牀邊,執起雲初的手,放在自己脣邊。
“你別碰她!”楚歆火冒三丈的聲音自背後傳來。
連皓撒出一把藍色的粉末,朝楚歆和月影揮去,僅一瞬,二人便晃悠悠的倒在地上,沒了知覺:“屬下將此二人迷暈,三日後纔會醒,莊主您就安心守着夏姑娘吧。”
說罷便喚來小廝,將月影和楚歆扶了出去。
臨出門時,連皓微微側身:“莊主,屬下信你。”
宸兮一瞬不瞬的守在雲初身旁,自從雲初來到自己身邊,她總是不斷的受傷,而其中很多傷害,都是自己造成的,如果當初就能預見到現在的境地,即使痛了自己,也捨不得給她一絲一毫傷害,可惜後知後覺的人,纔是最可悲的。
天色漸漸暗淡下來,屋內只有一盞孤燈,昏黃的燭光下,是雲初微蹙的眉頭。很久以前,自己曾經跟她說過:不管是醒着還是睡着,都不許再蹙眉。
當時說來,三分真意,七分虛情。如今想來,這一切,彷彿那麼遙遠。握緊她冷瑟的掌心,用自己的溫度來溫暖她,如果可以,多想通過這手心,將自己所有的溫度都過渡到她心底深處,融化那冰冷的心,塵封的情。
“呃……”一聲低低的囈語。
宸兮趕緊撫了撫她雲初的額頭:“醒了嗎?感覺怎麼樣?頭痛嗎?”
雲初緩緩睜開眼簾,長長的睫毛如蝶翼振翅,眼內清澈明淨,有一絲無辜,審視着宸兮的面容,半晌之後:“你,你是誰?”
“雲初,你……”
“雲初?誰是雲初?呃,我的頭好痛啊。”雲初按着自己的太陽穴,痛苦的皺着眉頭,整個人蜷縮成一團。
“別怕,別怕。”宸兮摟着她孱弱的肩頭,讓門外候着的梅香去請連皓過來。
片刻之後,連皓趕來,屋內已經點起了十幾只蠟燭,一片亮堂。他聽宸兮簡單的訴說之後,便替雲初診治起來。
“莊主,夏姑娘可能是跌倒的時候,腦中積了血塊,這才影響到記憶力。”
“會康復嗎?”
“這個不能確定,也許她明日就會想起,也許一輩子也想不起來。”
宸兮不知道該怎麼解釋自己此刻的心情:有些慶幸,有些不安,還有害怕。更多的是失而復得的喜悅。他承認自己很自私,因爲這一刻,他多麼希望雲初永遠的失去記憶,忘記所有他曾給過的傷害。
手掌傳來一個冰冷的觸感,低下頭望去,雲初眼神如小鹿一般無辜,握住自己的手,那麼的無助和惶恐。
“別怕,我在你身邊。”宸兮坐在牀畔。“你好好休息。”
“不要走,我害怕。”雲初更是用力的拽着他,生怕他會離開,楚楚可憐的模樣,讓人心疼。
宸兮嫣然一笑,安撫的拍拍她的手背:“我不走,我永遠不會走。”
連皓別有深意的望了一眼雲初,隨同梅香,退出了屋子。
“我什麼都不記得了,對不起,你,你是誰?”雲初半垂着眼眸,小心翼翼的詢問着。
宸兮遲疑片刻:“我叫秋宸兮,你叫夏雲初。你,是我的未婚妻。”如果註定自己將來會下地獄,那麼就讓自己再沉淪一次吧。雲初,我本已決定放手,可這一次,佛祖站在自己這邊,那麼這輩子,下輩子,生生世世,我都不會在放手了!
雲初臉色微紅別過頭:“未婚妻?”喃喃自語。
“是的。”宸兮將她攬在自己懷中,將下巴擱在她頭頂,輕輕摩挲着,“我們會有一場浩大的婚禮,你會是我的新娘。”輕輕的一吻落在她的髮鬢,雲初啊,若有一天你清醒,會恨我吧?
一個月後。
“雲初,快過來,看你這一頭的汗。”宸兮寵溺的看着在花園中堆雪人的雲初,小蘑菇和秋宸浚緊跟在雲初身後,像兩個跟屁蟲,自從宸兮對宸浚說清楚了雲初的一切,他終於再一次敞開胸懷,與雲初打成了一片。
而莊上所有的人,都被事先叮囑過,所有人的口徑都是一致的,那便是:雲初就是宸兮的未婚妻。
而月影和楚歆則被囚禁在地牢內,始終沒有再出現過。
在雲初失去記憶的第二天,宸兮去過傾柳水榭,他不是去警告,而是感謝。感謝柳鳶對他們下了子母蠱,感謝柳鳶爲了讓雲初恨他而這樣做,自那以後,他再也沒有踏足傾柳水榭,也沒有去過任何一個侍妾的院落,彷彿她們從未存在過一般。
而這一個月來,那久違的笑容終於佈滿了雲初的臉龐,面色不再蒼白,漸漸的紅潤起來。眼角眉梢,皆是讓人沉醉的笑意。
沒有傷感,沒有憂愁,她每天都那麼快樂,簡單而純粹的生活着,最重要的是,十分的依賴他。
雲初眉開眼笑的將一把掃帚插在雪人的手上,這才滿意的拍拍手,朝宸兮跑去。宸兮取過帕子,溫柔的替她擦拭額頭的微微汗珠,點了點她的鼻子:“都要當我娘子了,怎麼還是像孩子一樣。”
“你是不是後悔要娶我呀?”雲初佯裝生氣的嘟着嘴,這些日子來,宸兮對她的疼愛,無以復加。
“怎麼會呢?能娶到你,我高興還來不及。”宸兮笑着看着她撒嬌的樣子,突然冷不防臉上捱了一大捧雪。他的本能其實可以避開,但爲了博她一笑,便一動不動,任由她將雪球砸向自己。
雲初一副幸災樂禍的樣子,看着宸兮滿臉是雪的樣子,笑的樂不可支。
宸兮忍俊不禁的笑着,彎腰也從地上抓起一捧雪,朝雲初丟去,不一會兒,小蘑菇和宸浚也加入戰局,一時間,雪地上盡是衆人的歡聲笑語。
“雲初,你幸福嗎?”宸兮凝視着坐在雪地上直喘氣的雲初。
雲初轉過頭,望着他,面容酡紅,有些羞澀的笑着點點頭。
“你不是一直問我,你有沒有朋友。我現在告訴你,你有朋友,他是你我共同的朋友,他會來參加我們的婚禮。”宸兮的目光有些悠遠的望向遠處。
“是誰啊?”雲初仰着頭,嘴角依舊噙着淡淡笑容,眼內清澈如稚子。
“你看,他來了!”宸兮朝她身後指了指。
雲初下意識的回過頭,那一株白梅樹下,一位清雋雅意的男子正靜靜的凝望着自己,他一身天青色的長袍,衣袂在風中飛舞,在這白茫茫的雪地之中,宛若空谷幽蘭一般高潔,飄逸。他的眼眸如蒼穹一般,嘴角掛着若有似無的笑容,正一步步朝她走來,身後的雪地上,留下一串串足印。
宸兮將雲初扶起身:“雲初,這位是慕容吟。是你我的好友。前幾日我特地飛鴿傳書,讓他來參加我們的婚禮,你可歡喜?”
雲初嘴角的笑意僵在脣邊,睫毛微顫,整顆心像是漏跳了一拍。片刻後,又換上一抹甜甜的笑容:“慕容公子,你好!”
慕容眼底的落寞,一閃而過:“嫂夫人!”微微頷首。
“慕容,你稍等一下。我陪雲初去換身衣衫,這傻丫頭鬧的一身汗,不然又要感冒了。”宸兮揉了揉雲初的頭,眼內的柔情就像一張無形的網。
慕容點點頭。
雲初垂下眼眸,讓人看不清她此刻的心緒,任由宸兮擁着,漸漸的走向慕容吟,擦身而過。
慕容望着二人手牽手的離開,瞳孔最深處彷彿有一種叫做絕望的愛情,片片破碎。
“不是說過再也不走了嗎?爲什麼越走越快,越走越遠……”雪花漸漸飄落,如撒在傷口上的鹽,痛到極致,整顆心變得一陣痙攣。
她綻放的那抹笑容,竟是如此的動人,天上的皓月,旭日,星辰,都及不上她脣邊的嫣然一笑。
“這樣也好……”宸兮與雲初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她果真忘了所有。這一刻,他只是不斷重複着這四個字——這樣也好!這樣也好!
天不老,情難絕。心似雙絲網,中有千千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