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着馬車的漸漸遠去, 宸兮的身影逐漸模糊不清,最後化爲一個小小的黑點。楚歆一把揮下雲初掀開的簾子。
“別看了,莫非你還留戀他不成?”楚歆沒好氣的說, “去崎國重新開始, 快快樂樂的享受父愛, 做一個無憂無慮的公主, 明白嗎?”
雲初望着他, 問道:“你已經知道了?”
楚歆點頭:“雲初,一切都過去了,你終於苦盡甘來, 師兄相信,你今後的人生, 只有快樂, 只有歡喜, 只有笑容。”
雲初有些哽咽,或者說, 其實是有些愧疚,她佔據了這個身體,如今又要佔據那份父愛和榮華富貴,自己這一抹孤魂,何德何能, 真的可以無愧於心的擁有這一切嗎?
眼前她不想談這個話題, 問道:“是宸兮他放你們出來的嗎?”
楚歆不語, 雲初掀開簾子, 詢問正在駕車的月影。
月影點點頭:“那日我們醒來, 發現被關在地牢內,本以爲他會殺了我們或者折磨我們, 但他只是暫時封了我們內力,其他並未虧待我們。直到昨夜,他到地牢來,說今日會放我們離開,讓我們在此處等着,他會把你送來。”
雲初的心裡隱隱不安着,他這樣先是送走宸浚,又送走了她,莫非他真的打算破釜沉舟。
“吶,這兩個盒子,也是他給你的。”楚歆從一旁遞過兩個小木盒,交到雲初手中。
雲初打開第一個盒子,裡面厚厚一疊的銀票,而且都是崎國的銀號,面額之大,估計幾輩子都用不完。隨即又打開另一個盒子,竟然,是慕容贈送給二人大婚的賀禮——玲瓏紫玉。
“月影,快轉回頭。”雲初按着月影的肩頭,心內的惶恐越來越大的蔓延,所有不好的直覺都直衝腦海。
“你瘋了?好不容易逃出來了,你還要回去?月影,繼續前行,不許回頭!”楚歆氣極了,一副恨鐵不成鋼的表情。
“月影,聽到沒有,回頭!”雲初不理會楚歆的呵斥,聲音竟然有着微微的顫抖,“回頭!”
月影遲疑片刻,拽動繮繩,掉轉馬頭,往回駕去。
楚歆怒道:“月影,你怎麼也跟着發瘋?”
“我只聽命小姐的。”月影淡淡道,馬車飛馳着朝回奔跑。
雲初不安的坐在馬車內,手中緊緊拽着玲瓏紫玉,想到宸兮這幾日來的一言一行,他似乎早就打算將自己送走,甚至給了那麼多銀票,爲自己安排好了後路,這一切都指向了同一個原因——他打算殊死一戰!
馬車猛然一個急剎,順着慣性,雲初整個人朝外撲去,被楚歆一把拉住:“小心。”
“月影,怎麼了?”雲初急急喚着。
月影不語,輕輕掀開簾子,雲初在他的攙扶下,跳下馬車,原本宸兮送她過來時,經過的那一條長長的索橋,竟然被斬斷,橋下的河水湍急,夜幕下,看不清橋的另一端。
“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雲初望着眼前的一切,喃喃自語。
“走吧,別看了。”楚歆拉着她的手腕,“秋宸兮既然如此安排,就不希望有後顧之憂,我雖然不知道他爲什麼這樣做,但是,我不得不承認,他是爲了你好,你們之間的恩怨情仇也該如這索橋一樣,從此兩斷。”
雲初怔怔望着另一頭,思緒紛繁,良久良久,她點點頭:“嗯,走吧。”
經過兩個月的顛簸,馬車終於徐徐的到了崎國都城——翊城。而時節也終於步入春天,氣溫回暖,四處都是鳥語花香,春意盎然。
月影事先已經飛鴿傳書,向皇帝稟告了雲初的行程,因此一進到翊城,就已經有大批侍衛前來迎接,徑直將雲初及楚歆迎進了皇宮。
雲初始終有些惴惴不安,這樣偷來的父愛,究竟能長久嗎?楚歆似乎看出了她的遲疑,俯身在她耳畔低語:“你就是夏雲初,所以你有義務替雲初好好的孝順她的爹,明白嗎?”
雲初似乎豁然開朗,感激的點點頭,眼內氤氳一片。
他們被安排在皇帝新建的“邀月殿”。這裡雕欄玉砌,富麗堂皇,就連地面都是由漢白玉砌成的,楚歆看的不禁咋舌。前廳三開門,廳前有兩棵蒼勁的古柏;臺基下東西分設一對銅鶴和一對銅鹿。外檐油飾採用色澤淡雅的“寫意彩畫”,題材有花鳥魚蟲、山水人物和神仙故事等;門窗都是以質地優良的楠木雕刻的“千秋多壽”和“五福報喜”的花紋。
而內部裝修更是巧奪天工,精巧華麗。正間後面是楠木雕紋琉璃罩背。罩前設地平臺一座,平臺上擺置紫檀木雕嵌福字鏡心屏風,屏風前設寶座、香幾、宮扇、流蘇屏風、九鼎香爐等裝飾。
隨着一聲:“皇上駕到~~~”,一個明黃色的身影快速的躍入邀月殿。
“孩子,你總算回家了,總算回家了。”藍嘯燁欣慰又感慨的握緊雲初的手,“回來就好,回來就好。”不斷的重複着,彷彿此刻除了這兩句話,他已經不知道該說什麼纔好。
雲初體內似乎有一種情感正在澎湃,渴望這樣的親情,渴望這樣的父愛,她含淚垂眸:“是,女兒回來了。”
聽到雲初自稱女兒,藍嘯燁更是忍不住老淚縱橫:“乖,乖,你娘如果在天有靈,看到你我父女團聚,一定甚是欣慰,孩子,你還不願意叫我一聲爹嗎?”
雲初的心彷彿破碎了一個小小的縫隙,裡面洶涌而出的是對親人的滿滿的渴望:“爹!”
藍嘯燁一把抱着雲初:“哎,我的女兒,我的女兒。”
父女二人抱頭痛哭,直到身後傳來一陣腳步聲,藍嘯燁這才放開雲初,抹了抹眼淚,回頭望去:“你們都過來。”
藍嘯燁身後站着三個男子,兩名女子。他拉着雲初的手,走到衆人面前:“這是父皇失而復得的女兒,雲初,但從今往後,她將會是崎國的公主,藍傾月。你們一定要愛護她,疼惜她,知道嗎?”
衆人點頭稱是,衝雲初頷首微笑。
藍嘯燁笑吟吟的對着衆人說:“你們一一自我介紹吧,好讓傾月有個瞭解。”
首當其衝的是一位同樣身穿明黃色朝服的男子,約莫三十歲左右,膚色白皙,卻有一絲病態,模樣普通:“傾月,歡迎你回家,我是你大皇兄,也是崎國太子,藍竟成。以後你可以多到東宮來走動走動,我那裡的園子雖比不上皇宮富麗,但也別有一番雅緻。”
雲初微笑點頭。
緊接着是一位身穿藍袍的男子,約莫二十五六歲,五官雖然平平,稱不上俊美,但整個人給人的感覺卻很親和,平易近人:“傾月,我是你三皇兄,藍竟楓。”
“傾月姐姐,我是老九,藍竟哲。”一個十六七歲的少年,長的濃眉大眼,挺是好看。
另外兩位嬌豔動人的,便是宮內兩位尚未出閣的公主,年長一些的是長清公主,藍楚楚。另一個年幼的則是長福公主,藍可可。
衆人對雲初的到來都表示歡喜,至少,表面看來是如此。
“傾月,以後皇宮就是你的家,缺什麼,少什麼,需要什麼,直接跟喜平說,喜平,快來參見公主。”藍嘯燁對一旁的內監總管道。
站在一旁的一個太監模樣的人,趕緊上前朝雲初跪拜:“老奴喜平,叩見公主殿下,千歲千歲千千歲。”
雲初第一次被人行這樣的大禮,有些侷促不安,藍嘯燁似乎看出了她的心思,安慰的拍了拍她的手:“大大方方的受禮吧,你是朕的寶貝,以後少不得受衆人的叩拜,要習慣起來纔是。”
雲初點點頭:“我知道了。”又對着喜平道:“請起吧。”
“明晚皇宮內會大宴羣臣,屆時,朕會正式宣佈你的封號,讓全天下都知道,朕遺失多年的寶貝女兒,終於又失而復得了。今天你就好好休息,知道嗎?”
“好,謝謝爹。”雲初淡淡一笑。
“你該稱‘父皇’纔對。”一旁那年幼的公主提醒道。
“無妨,無妨,叫爹也是應該的。”藍嘯燁趕緊打圓場,“好了,你們也都退下吧,讓傾月早點歇息,還有這位是你的朋友吧?宮中不便留男子,今夜你就睡在月影府上,等明日再做安排。”
楚歆看了看雲初,點點頭:“你早點休息,明天我再來看你。”
“好。”
當衆人都離開了邀月殿之後,周圍頓時安靜下來,雲初環顧四周,天色漸暗,不知何時殿內已經放了數顆夜明珠,也點了十幾盞宮燈,一派亮堂,照的芳影綽綽。
不一會兒,魚貫而入了八個宮女,四個太監,他們徑直走到雲初面前跪下:“奴婢們參見公主,公主萬福金安。”
雲初退後了一步,實在不能習慣這樣的場面,趕緊道:“你們都起來吧。”
一旁年長的宮女道:“奴婢們都是皇上指派,以後就伺候公主殿下,奴婢芙蓉,是邀月殿的女官,她們分別是小梅,小清,小季,小丹,小桂……”
“我一時半會也記不下那麼多名字,而且我這裡也不需要那麼多人,留兩個宮女,兩個太監便可以了。”
“這……”芙蓉似乎有些爲難,“公主,這樣恐怕不合規矩吧,按照宮中舊制,公主的下人們至少要十位,您只留四位,這恐怕不妥吧。”
雲初沉吟片刻,自己初來乍到,也不懂那麼多,她既然這樣說,便也只得點點頭:“那好吧。”
“公主舟車勞頓,請先進內堂沐浴吧,稍後奴婢們會準備好晚膳。”芙蓉不愧是女官,說話做事皆得體有禮,不卑不亢。
雲初兩個月來,也的確沒有好好的休息過,如今只想洗個熱水澡,然後倒頭大睡。
在兩名宮女的伺候下,雲初走入一間冒着氤氳霧氣的浴房,屋內也都是漢白玉雕砌而成,中央一個正圓形的浴池,裡面灑滿了花瓣。
走入池中,頓時一陣溫暖包裹全身,舒適極了,水中有一股淡淡的硫磺味:“是溫泉?”,雲初脫口而出。
“是啊。”一旁的宮女趕緊回答,“這是皇上特地將他殿內的溫泉引到邀月殿,這宮裡上下,所有的公主皇子們,都沒有這樣的待遇呢,可見皇上對公主的疼愛有加。”
雲初浸泡在溫泉中,四肢百骸間傳來的溫度,暖人心田,這也許就是愛屋及烏吧,皇帝對芊芊的深愛,纔會恩及雲初,在皇宮中,子女得到皇帝的疼愛,往往都是看各自母親的受寵程度,這就是所謂的子憑母貴吧。
時光匆匆,轉瞬已由冬天變更爲春天,雲初暗暗的有些擔憂,不知道自己離開的這兩個月,宸兮怎麼樣了,不過這一路上,沒有聽到孟國有什麼大事發生,想來應該無礙,畢竟他是逍遙侯,如果發生不測的話,消息應該很快會傳出來。
洗完澡,雲初用了一些點心,便去臥室睡覺。原以爲到了陌生的地方,自己會失眠,想不到竟然倒頭就睡,一夜無夢,直到天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