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後的幾天, 慕容都在忙着處理戰俘的事情,而云初大多數的時間則是陪着藍嘯燁,同他天南地北的閒聊。
盛夏的午後, 知了不知疲倦的鳴唱着, 剛用過午膳, 雲初又朝着乾坤宮走去, 其實藍嘯燁有時候還像個老小孩, 一個普通的笑話就能讓他樂上很久,而一個複雜的謎題,也會讓他苦思冥想很久, 一旦猜對,更是笑的像個孩子。或許對於皇室而言, 普通的親情往往都會被染上政治色彩, 他們不僅僅是父子, 夫妻,兄弟。更重要的是, 他們是君臣,所以不能暢所欲言,說什麼,做什麼,都是顧忌良多。
快要走到寢宮門口時, 正看到承平王由內走了出來, 看到雲初, 微微頷首便又匆匆的離開了。
剛走入內殿, 便瞧見藍嘯燁坐在書桌旁看奏摺, 雲初快步上前,抽走他手中的奏摺, 佯裝生氣的樣子:“父皇,你不聽話哦,不是說過這幾天好好休息,什麼事情都不去管的嘛?太醫的囑咐你可不能當成耳邊風啊。”
藍嘯燁無奈的笑了笑:“父皇是勞碌命,每天都有忙不完的事情,可不容父皇偷懶啊。”
“那就暫且休息一會吧。”雲初繞到他身後,輕柔的替他按摩太陽穴。
“都說女兒是貼心的小棉襖,現在朕總算是體會到了。”藍嘯燁欣慰極了,“對了,剛纔承平王覲見,你猜是什麼事情?”
“還會有什麼事,一定是爲了嫺玉郡主的婚事,他是不是請您賜婚?”
“什麼都瞞不過你。”藍嘯燁牽過雲初的手,讓她站到自己面前,“他說嫺玉和慕容兩情相悅,此次嫺玉千里送藥,更是證明了兩人的情投意合,所以希望我可以爲二人指婚。”
“那父皇怎麼回答的呢?”
藍嘯燁故意吊胃口,不疾不徐的端起一旁的茶杯,抿了一口:“父皇說啊,這個嫺玉打小就喜歡跟在慕容屁股後面轉,指不定是把慕容當成兄長了,如果他們二人只是兄妹情的話,如果貿然賜婚,豈不是亂點鴛鴦譜嘛,所以這事不急,不急。”
雲初聽了,忍不住笑出聲:“父皇,你可真狡猾。我看啊,乾脆就下旨讓他們二人義結金蘭吧,這樣的話,妹妹千里給哥哥送藥,也是一段佳話啊。”
“還說父皇狡猾,你也不差啊。”父女二人面面相覷,忍不住又相視一笑。
“起稟皇上,楚三皇子求見!”一個小太監匆匆走進內殿。
“誰是楚三皇子?”雲初疑惑,這宮內的皇子們,她大多認識,也沒聽過這個頭銜的。
“是楚國送來的質子,傾月,你先去偏廳迴避一下。”
“好。”雲初福一福身,走去屏風後的小偏廳。
不一會兒,一個腳步聲便自殿外走來:“楚子宣參見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平身吧。”藍嘯燁的聲音變得威嚴而冷淡,“子宣來找朕,可有何事呀?”
“子宣斗膽,請皇上恩准將永樂公主下嫁給我,我定當一生一世疼她,愛她,護她。”
“大膽……”藍嘯燁重重的一拍桌子,“你忘了自己的身份嗎?只不過是楚國送來的質子,你有什麼資格配得上我最寶貝的女兒?”
雲初詫異極了,這個楚三皇子竟然會提親,好奇心作用下,她微微走上前,透過屏風的縫隙朝外張望,一名清秀的男子,身穿寶藍色的袍子,腰間繫着絳色的腰帶,眉清目秀,甚是面熟,好像在哪兒看到過。
“皇上,子宣自知身份高攀不上公主殿下,但子宣是真心愛慕公主,請皇上看在子宣一片真情的份上……”
“別以爲我不知道你打什麼如意算盤?你不就以爲傾月是我最疼愛的女兒,想故意接近她而達到你的目的嗎?我奉勸你少打她的主意,也要記得自己的身份,你,配不上她。”
“皇上……”
“退下吧,朕乏了。”藍嘯燁不耐煩的擺擺手。
楚子宣似乎還想再說些什麼,但看到藍嘯燁此刻的神情,只得行禮告退。在轉過身的一瞬間,雲初看清了他的面容,竟然就是在織緣節上邀請她共同賞花的男子。
待他走遠,雲初走出偏廳。
“又是一個癩蛤蟆想吃天鵝肉的傢伙。”藍嘯燁有些忿忿不平。
“父皇拒絕就是了,何必那麼生氣呢?”
“哎,父皇這兩天一直在想,這樣將你放在至高無上的位置上,究竟是對還是錯,我原本只是想把最尊貴的,最好的都給你。但你知道嗎,這些日子向朕請婚的人有多少,可是朕在想,他們那些人中,究竟喜歡的是你這個人,還是你的地位,如果你只是個不受寵的小公主,而不是永樂公主,他們是否依舊趨之若鶩呢?還有你的兄弟姐妹們,現在父皇健在,他們對你都客氣有禮,倘若哪一天父皇不在了,他們是否依然可以對你好。孩子啊,你說我是不是做錯了?”
雲初靠在藍嘯燁的肩頭,淺淺一笑:“父皇沒有錯,您只是想要補償我前十九年沒有得到的,所以纔想加倍對我好。”
“好孩子。”藍嘯燁欣慰的揉着雲初的頭髮,“所以父皇一定會讓你選擇一個自己愛的人去成親,絕對絕對不會讓你的婚姻染上政治色彩,我的寶貝女兒,必須嫁一個你深愛並深愛你的男人。”
“謝謝父皇。”雲初心滿意足的笑着,古來多少公主去和親,嫁給自己不愛的男人,只爲自己的父兄的皇位保駕護航,即使傳爲美談的文成公主,金城公主,或者是王昭君,解憂公主,烏孫公主。還有歷史上更多更多並不知名的公主,她們的一生或許只是史書上的短短一句話,可漫漫人生路上的寂寞與無奈,千言萬語終難訴啊。
所以藍嘯燁的這句承諾,彌足珍貴。
從乾坤宮回到邀月殿後,長清公主藍楚楚便迎了出來:“傾月妹妹,你可回來了,我都等你半晌了。”
“喔,皇姐前來所爲何事?”雲初引着她走進一旁的花廳,花廳的窗外栽滿了湘妃竹,輕輕推開窗,屋內頓時清涼了許多,滿滿一地的碧綠,將灼熱的陽光抵擋在外。
“嫺玉邀請我們去她府上做客,還說一定要讓你也去呢。走吧。”
“邀請我?我同她好像不是很熟吧。”雲初疑惑,她一向不是會虛以委蛇的人,對於自己的朋友,會掏心掏肺的對待。但對於並不喜歡的人,一絲一毫的應酬都沒有興趣。
“其實宗室內的女眷們常常會辦這樣的小聚會,你剛入宮不久所以不清楚,以後也會輪到你組辦,你也必須要邀請她們來,這樣可以多增加培養一些感情啊。”
“皇姐,我可不可以不去?”
藍楚楚不由分說的拉着雲初:“走吧,一回生,二回熟啊。嫺玉是個很好相處的姑娘,你會喜歡她的。”
雲初無奈的苦笑搖搖頭,只得硬着頭皮和藍楚楚一起去承平王府。
到了承平王府,丫鬟就將二人迎到了“蝶衣軒”,這裡依山傍水,亭臺樓閣,門前的假山流水與屋後的山坡間,隱隱有涼風吹來,想不到這院落居然還算得上是避暑勝地。劉尚書的女兒也是今日應邀前來的,她早已恭候多時,見二人到了,趕緊上來行禮。丫鬟們端了不少冰品和時令水果上來。
“郡主馬上就到,請三位稍候。”丫鬟端着托盤便悄然退下了。
雲初與二人閒聊起來,這才發現原來古往今來,女人們的聊天話題,亙古不變。不是聊化妝打扮,就是聊男人。
“二位公主聽說了嘛?嫺玉可能馬上就要成爲將軍夫人了呢?”劉小姐掩着口,笑的神秘。
“怎麼會不知道呢?這感人的故事我都聽過好幾個版本了。”藍楚楚也笑出了聲,“嫺玉總算修成正果了,不過她和慕容吟還真是般配的很,一對璧人啊,傾月你說呢?”
將話題丟給雲初,雲初忍不住撫額:“慕容將軍喜歡嫺玉嗎?恐怕只是將她視爲妹妹吧。”
“我看不止是妹妹那麼簡單吧。”劉小姐一臉肯定的樣子,“對了,再過幾天孟國新帝就要來崎國了,聽我爹說,皇上這次可能會與孟國聯姻呢,這宮內未出閣的公主就三位,但長福公主還未及笄,估計就在您二位中選擇其一了。”
藍楚楚笑的真假難辨,眼神瞟向雲初:“父皇那麼疼愛傾月,一定會賜婚你和孟國新帝的,據說他還沒有立後,說不定你嫁過去直接就是做皇后的呢。”口氣有點酸澀。
但云初清楚的知道,如果一定要和孟國聯姻的話,不一定非要是公主,也可以是其他宗室女,但假使必須是兩位公主中的一個,那肯定是藍楚楚。雲初忽然間有點明白藍嘯燁上午那番話的意思,不會讓她的婚姻染上任何政治色彩,看來他已經決定和孟國聯姻了,那成年公主中,合適的人選,只有藍楚楚了。
想到馬上就要面對秋宸兮,雲初有些忐忑,心裡也說不上是什麼感覺,原本總以爲人定勝天,但現在才發現,什麼叫天意弄人,總以爲一輩子都不可能再見面的人,卻總是一次次鬼使神差的相遇,重聚。那麼再次見面,她又該用怎樣的心情去對待他呢?曾經那麼的愛過,那麼的瘋狂過,哭過,恨過……
“永樂公主在想什麼?這麼出神?”劉小姐輕輕拽了拽雲初的衣袖。
雲初回過神,淺淺一笑:“不會的,父皇一定不會讓我嫁給秋宸兮的。如果要聯姻的話,肯定另有人選,崎國宗室內那麼多優秀女子呢。”
“原來他叫秋宸兮啊,這個名字還挺好聽呢,我只知道他姓秋。”藍楚楚的神情淡淡愉悅。
雲初淺笑不語,只聽她們二人喋喋不休的談論着。
約莫過了一盞茶的時間,嫺玉還沒有出現。
“這個嫺玉,難道忘了約我們前來的事情嘛?”藍楚楚等的有些不耐煩,“乾脆我們去她房間找她吧,這小妮子怕是睡着了吧。”她一手牽着雲初,一手牽着劉小姐,快步穿過花園,朝嫺玉的院落走去。
“落玉軒”一處精緻的小院。
“嫺玉,嫺玉,你這丫頭快出來。”一進院子,藍楚楚便忙不迭的呼喚起來,腳步徑直朝嫺玉的閨房走去。
雲初和劉小姐緊隨其後,廂房的門虛掩着,輕輕一推便朝內打開,屋內掛着藕荷色的幔帳,窗邊放着幾盆蘭花,走入裡屋,一個百鳥朝賀的屏風上搭着幾件衣服。
“死丫頭,果然在午睡,我們去嚇嚇她吧。”藍楚楚惡作劇般的笑笑,躡手躡腳的越過屏風。
半秒鐘後,“啊~~~~~~~~~~~~~~~~”的一聲尖叫。
雲初和劉小姐相視一眼,趕緊快步走上前,眼前入目,簡直讓所有人呆若木雞。
嫺玉和慕容吟二人衣衫盡褪,擁摟在一起,嫺玉安詳的睡在慕容懷抱,雲鬢凌亂,髮絲不規則的灑在粉色綢緞的枕頭上。聽見叫聲,她緩緩睜開眼,看到雲初三人時,詫異的趕緊拉過被子將自己包裹住,面色羞紅,不知所措的垂下頭,而慕容卻依舊沉睡:“你,你們怎麼進來了?我,我們……”
“嫺,嫺玉,你們……”藍楚楚目瞪口呆的簡直不知道該說什麼纔好。
“我看我們先出去吧。”劉小姐回過神,趕緊拉着雲初和藍楚楚就準備出門。雲初的目光從慕容身上回到嫺玉身上時,分明見到她微微躲閃的目光。
“等一下。”雲初喚住二人,徑直走到牀邊,俯下身,推了推慕容,他卻依舊沒有反應,一副睡的很深沉的模樣,雙目緊閉,嘴脣微抿,臉色有點蒼白。
“公主,你要做什麼?”嫺玉將慕容護在她身後,警惕的看着雲初。
雲初並不理會她,而是轉過身對一旁的劉小姐道:“劉小姐,麻煩你走一趟,替本宮將太醫喬恩世請來。”
“呃?傾月,請太醫做什麼?”藍楚楚遲疑,不明白她的意圖,只想拽着她趕緊離開這羞人的地方。
“皇姐,大崎律法中明文規定,無故對人下藥,以達到自己不可告人之目的的人,當處牢獄三年,本宮有沒有說錯?”雲初的目光清冷,掃過嫺玉,落在藍楚楚臉上,此刻不怒而威的神情,像極了藍嘯燁,彷彿是一種與身俱來的高貴威嚴,那光芒令人不敢正視。
藍楚楚想了想,點頭:“是啊,崎法中的確有這一條。”
“那麼,劉小姐,本宮給你半柱香的時間,馬上將太醫帶到這裡來。”轉過頭對一旁楞住的嫺玉道,“嫺玉郡主還不趕快穿衣?莫非等太醫來了才肯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