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篇商周英雄錄
姬荀他們送走了西戎人之後,就都來到小河邊洗手洗臉漱口,施雍索性還在下游洗起了腳來。自從和姬孩一同打過野豬之後,施雍感覺自己在周人中的地位就是不一樣了,大家也都開始有意無意地對他表現出一種尊重的態度來了。這種感覺對施雍來說是前所未有的,他感到高興,也同時感覺到了自己存在的價值和意義。總之,施雍如今在召平這裡,已經開始有了一種在自己家鄉的感覺了。
大家嚼着乾乾的大餅,喝着山上流下來的泉水,議論着昨夜的種種奇遇,猜測着一會兒到山澗裡會發現什麼情景。
大家很快便吃完了早飯,走到放揹簍的地方,一人一個將地上的揹簍背上肩,由昨晚負責放火的人頭前帶路,一字長蛇排開隊形,向着山澗走去。
走到山澗的入口處,大家被一陣野獸幼崽的鳴叫聲吸引住了,姬荀仔細聽了一下,說道:“這是獍獸的幼崽。”說着就抄起手中爬山用的木棍,循着聲音找了過去,衆人也都跟隨了過去。
大家在一處亂石頭堆的後面發現了一窩獍獸。有四隻幼崽正趴在一直母獸的身上像是在吃奶。只見那隻母獍獸渾身多處有燒傷的痕跡,已經挺直了身體,像是死了。
姬孩一看,那獍獸果真長得好似一種大老鼠,而再仔細看那四隻幼小的獍獸,它們的嘴上竟然明顯的有着血跡,原來它們已經開始在吞噬母獍獸腹部的Ru房了,看到這一幕,姬孩感到自己的心臟彷彿是被一個巨大而又尖銳的東西給猛烈地撞擊了一下,他的淚水頓時就涌上了眼眶。
在姬孩的眼中,他只看到了——這是母親在用自己的生命和軀體來哺育自己的兒女啊!
姬荀厭惡地罵道:“呸!真他孃的晦氣,大清早的就碰到窩這東西。”
衆人也都厭惡的說道:“拿石頭砸死它們!”說着,衆人就一起動手,撿的撿,搬的搬,都紛紛舉起了自己手中大大小小的石塊,向着那窩獍獸狠狠地就投擲了過去,只聽得幾聲幼獸的慘叫聲和一片的石頭砸落地面的響聲,那窩獍獸很快的就被掩埋在了亂石頭堆的下面去了。
人人都動了手,每一個人在投擲出石頭的時候,就彷彿是投擲出了自己非常惡劣的心情。只有姬孩站在那裡沒有動。
姬荀解氣地喘息着,臉上露出了滿意的微笑,拍了拍手上的土,一回頭,只見姬孩獨自呆立在一旁,面容憂傷,眼中有淚。姬荀真是越來越搞不懂現在的姬孩了,這小子和以前也太不一樣了。姬荀也沒說什麼,就吆喝着衆人快快趕路進山,自己則有意拉在了後面,和姬孩走在了一起。
姬荀問姬孩道:“怎麼了?”
姬孩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又長長地出了一口氣,彷彿是要呼出胸中的鬱悶。便回答道:“沒什麼,只是覺得那獍獸挺可憐的。”
姬荀說道:“可憐?這種大逆不道殘食生母的東西,還值得可憐?”
姬孩說道:“上天造物,自有分寸,有母蜘蛛生食自己的丈夫,有母螳螂吞噬自己的配偶,家養的母豬受到了驚嚇,也還會吞食自己的幼崽,此皆天數,正如我們人有人倫一樣,各種生物自有其生存之道,我們人又何必以自己的信念來規矩萬物呢?又何必用自己的行爲方式來約束其他的生靈呢?人,以己之能來改變萬物,算不算是一種以人代天的行爲呢?這算不算是一種抗拒上天意志的行爲呢?”
姬荀眼睛放光,一副聽得津津有味的樣子。待姬孩說完,姬荀就拍了拍姬孩的後背,又用手臂摟住姬孩的肩膀,還又拍了拍姬孩的肩膀,然後說道:“好兄弟,你比以前有心計了,你這個問題,正好難不住我,我問你,我們人,和我們身邊的一切活物,只要是會生老病死的,這一切,是不是上天所造?”
姬孩回答道:“是啊,我們和這個世間的一切,都是天地所生,也將要復歸於天地的懷抱,所以說,我們面對天地,都是平等齊同的,我們沒理由去改變其他物種的生存方式啊!”
姬荀說道:“這我就不能夠同意你的看法了。”說着就放開了摟着姬孩的手臂,並接着說道:“我們人是上天所生,我們的智慧也是上天所賜,天之所以生萬物,那是因爲天的仁愛,天是好生的,天有好生之德,但是天好生而不全生,天也並不完備,天若完備,這世間的一切也就不會再有變化了,天若不變也就不再是天。我們人正是在天的支配下,在代天促變,人的人倫原則就是天意的原則,我們人按照天意的原則,來改造世間的一起,這正是替天行道的正事,大好事,怎麼能不做呢?”
姬孩正要說話,姬荀就擡手示意制止,並接着說道:“天產萬物,天就是萬物之母,萬物又仿效天母而自行繁衍,沒有母親,哪裡會有我們,正譬如是沒有了天地,哪裡會有萬物,一種東西連自己的母親都不敬奉,還要殘忍地齧食自己的母親,剛纔你也看到了,那還只是一羣沒有斷奶的小獍獸,就開始吞食自己的母親了,這種逆天違道的東西,其實是天造錯了,就應該由我們人來更正這種錯誤,不是嗎?”
姬孩問道:“天也會錯嗎?”
姬荀不說話,只是仰起臉兒來撇着自己的嘴巴轉動了幾下眼珠子。
姬孩說道:“天若有錯,那還叫天嘛?我只知道只有人才會有錯。人認爲天錯了的時候,往往只是人還不能夠盡知天命的時刻。天若有錯,天自會更正,而若人要有錯,人又何以自知?何以自改前非呢?只有受到了天的警示,人才會知道自己的錯誤所在,只有受到了天的啓示,人才會找到自我救贖的正道坦途。”
姬荀說道:“好吧,那就讓天來裁決我們的一切行爲吧。”
兩個人正說話間,就聽得前面的人羣傳來了一片的歡呼聲,姬孩和姬荀三步並作兩步地就奔了過去,只見山崖上大塊兒大塊兒青褐色的銅條垂掛在絕壁之間,衆人的腳下也是一片一片大塊兒的銅,這下省得采礦石回去費力的燒煉了,只要是想辦法鑿下來一塊一塊的銅,揹回去也就是了。這可真是一個意想不到的收穫啊!
衆人用盡了各種辦法,最後只能是用石頭砸,用木棍撬,來回撾折,直幹到日頭偏西,也還沒有裝滿120個揹簍,姬荀下令道:“先緊着可以裝滿的揹簍裝滿,現在能裝滿多少算多少。”
聽了姬荀的話,大家便開始將各自的半框銅料合成爲滿滿的一個一個的整筺,最後共計有80個滿框。
姬荀吩咐道:“姬康,你年齡最大,就由你帶隊,你們這80個人,先將這些銅料帶回去,明天一早來時,再多來些人,帶足一兩天的乾糧,我們以後就要輪流往回背銅了,這裡要一直留有我們的人看守和開採,回去後,見到族長和太巫,將這裡的情況給他們講清楚,等我回去後,還會再詳細給他們講講西戎人有意與我們立約的事,你回去也先給他們說一下。······姬孩,施雍,姬元,姬禽······,我們40個人今天就留在這裡過夜了,等明天晚上來人後,我們就後天一早再回去,這兩天我們先將這裡的銅料全部都收起來。”說着就又彷彿是自言自語的說道:“從召平到這裡的這段路程大多都是崎嶇的山路,馬匹難行,目前只有先用人來往回背,以後慢慢修條可以走馬的山路就好了。”
瘦瘦的姬康就接過姬荀的話說道:“往西戎那邊繞一下道就可以走馬了,連馬車都可以跑。”說着就向衆人喊道:“誰回去?就背一個揹簍,背夠了,我們就走。”
姬荀聽了就說道:“哎呀,哪裡有你這樣帶隊的。”說着便喊道:“一至八組的人,沒人背一個裝滿銅料的揹簍,由姬康率隊,姬庚做副手一起領隊,你們80個人立即出發,回到召平後,再聽後族長的調遣。好了,準備出發。剩下的人,我們繼續收拾這山澗裡的銅料。好了,大家開始幹活。”
十人一組,那一至八組的人便開始去背那些裝滿了銅料的揹簍,有人臨走時還留下了一部分自己的乾糧。兄弟們相互揮手告別之後,留在山裡的人就又開始收拾起銅料來了。姬荀見揹回去了那麼多銅料,這山澗裡還有這麼多,一時高興,也就忘記了再遠遠地撒出負責哨探的人,只是想着趕緊能多收拾起些銅料來,這也是人類利令智昏的一種表現。
這裡先不說周族人是如何忙着開採銅礦的,且只說者穆藍和木格那貞兄妹倆回到西戎人營地以後的事情。
者穆藍和木格那貞的父親,西戎族的老首領者穆術爾乎現在已經是病入膏肓、臥牀不起了,其實,者穆藍已經是西戎人實際意義上的王了。
木格那貞在父王的帳篷內看過父親後,就又來到了哥哥的營寨,這裡甲士林立,戒備森嚴,彷彿是如臨大敵的模樣。
但是對於木格那貞來說,到這裡來則是無需稟報暢通無阻的,她走進了哥哥的帳篷,只見哥哥正在燒骨占卜,地上已經有了幾塊燒過的獸骨和龜甲。
木格那貞靜靜地站立在旁邊,等待着哥哥占卜完畢。
者穆藍將火中燒了許久的一塊獸骨,用木筷子夾起,丟入面前的一個青銅水盆內,只見盆內的水被獸骨的熱量激的沸騰了一下,“哧”的一聲,還伴有骨頭的碎裂聲,水面還浮起了一層形狀奇特的薄膜。者穆藍低着頭仔細觀察着那水面上的薄膜,過了一會兒,者穆藍又用木筷子從水底夾出了那塊獸骨,仔細觀看着獸骨上炸裂出來的紋理,然後又按照一定的方位將那塊獸骨也擺放在地上,又反覆觀察了半天。
木格那貞等待哥哥看完並擡頭看着自己時,才問道:“哥哥正在爲何事而占卜啊?”
者穆藍從地上站起身來說道:“我佔問上天三件事,一是父親的病情;二是周人爲何要來此處放火燒山?三是我們部族的未來將會如何?”
木格那貞問道:“不知卜問的吉凶如何?”
者穆藍說道:“我用老龜的龜甲來占卜父王的壽辰,怕是時日已不多了;用牛肩胛骨卜問周人爲何燒山?得到的答案是周人在開山取寶;最後用豹子的頂蓋骨來佔問我們部族的未來,答案是會分崩離析。”
木格那貞不禁倒吸了一口涼氣。
第一件事,父王的安危,已經是衆所目睹的事情了;第二件事,也正如哥哥的占卜一樣,周人的確是在挖寶;第三件事,其實也是木格那貞兄妹倆一直以來最爲擔心的事,那就是他們還有一個叔叔,名叫者穆赤威,他其實掌握着一半兒的西戎人。以前只因有者穆術爾乎的存在,那者穆赤威也一直都是對自己的兄長畢恭畢敬言聽計從。但是自從者穆術爾乎病危之後,木格那貞他們的這位叔父,就開始和以前不一樣了,兄妹倆明顯地感覺到了來自叔父的威脅,但是除了加強戒備之外,也真的是別無他策。
木格那貞和者穆藍都沉默着,各自想着各自的問題。木格那貞問道:“哥哥你看那些周人如何呀?”
者穆藍說道:“周人,你是說我昨天夜裡遇到的那羣周人嗎?”
木格那貞說道:“是的,遠的不說,就說昨天遇到的那羣周人。”
者穆藍說:“周人都是挺狡猾的,他們也不例外。讓我感到意外的是,他們周人中竟然會出現那樣勇力過人的勇士,莫非是天將興周?”
木格那貞說道:“那個周人的確是有些與衆不同,你知道他們爲什麼燒山嗎?”
者穆藍說道:“占卜說是在找寶貝,你知道詳情嗎?”
木格那貞說道:“他們的確是在找寶貝,早晨分手的時候,那個姬孩就告訴我說,前天他在那座山中發現了銅礦,如今,他們周人就是爲了開採銅礦而來的。”
者穆藍驚異地問道:“動作好快啊!這麼重大的事,他爲什麼要告訴你呢?”
木格那貞回答道:“這就是他的不同尋常之處,他說我們是朋友了,朋友是應該能夠共享財富的。”
者穆藍“哦”了一聲,說道:“倒也真是個坦蕩的人。”沉吟了片刻之後,者穆藍對木格那貞說道:“這件事,除了你,還有其他人知道嗎?”
木格那貞回答道:“現在也就我們兩個人知道了。”
者穆藍說道:“不要再對任何一個人說起這件事情了,要是我們的叔父知道了,他一定會馬上就帶人去搶的,現在父王已在彌留之際,我們又沒能力阻止他,周部族的勢力現在又是這麼強大,一旦出了什麼事,不僅我們會揹負見財起意的惡名,我們的整個部族還將會遭受到滅頂之災啊!”
木格那貞回答道:“知道了,我不再提及此事就是了。”
接下來兄妹倆又談了談父親的病勢和百年後該如何下葬的事,木格那貞就辭別了哥哥,回自己的營寨去了。
其實這天底下,越是機密不可泄露的事,就越是會神不知鬼不覺地走漏風聲。你道怎地,原來那者穆藍的親兵衛隊內就有一名甲士,是他叔父者穆赤威安插過來的奸細,專職監視者穆藍。
這名甲士名叫沃倫哲,是木格那貞的女侍從沃倫布花的哥哥,只因他們的父母親被者穆赤威所控制,這兄妹倆也就被迫充當了者穆赤威安插在者穆藍兄妹身邊的奸細了。其實,沃倫布花一直都不情願做這種事情,她還經常勸說自己的哥哥,不要違背了自己的良心做事,但是沃倫哲也是沒有辦法,自己如不能經常向者穆赤威傳遞者穆藍這邊的真實情況,那邊自己的父母就會受到虐待鞭打。
其實,這沃倫哲一家的先祖就是周人,他的爺爺就是當年因戰亂被俘,便在西戎人這裡被迫做了奴隸,因爲有着一定的周族進步文化,又加上人聰明能幹,後來就被免了奴籍,並賜姓沃倫,還得以娶妻生子,所以也就在西戎族這裡繁衍了下來,不過他們家族內部,一直都沒有忘記告訴後人,自己的身上其實一直都還保有着周人的血脈。
沃倫哲雖沒有忘記自己的出身淵源,但是想到自己辛苦了一生的爹孃,晚年還要遭受羞辱和責打,他的內心裡就彷彿是有尖刀在剜一般的疼痛。
沃倫哲今天正好當班在者穆藍的帳篷邊守衛,者穆藍和木格那貞的對話,他偷偷聽了個一清二楚。他心想,這附近的山裡面有銅礦,這可真是個天大的情報啊!自己就算是將這件事報告給了者穆赤威,那也並沒有直接傷害到者穆藍和木格那貞兄妹兩個呀,妹妹就算是知道了,估計也是不會埋怨自己什麼的。得到了銅,者穆赤威一高興,自己再去求求情,自己的父母也就可以擺脫者穆赤威的控制了。
沃倫哲反覆思量着自己的打算,真是越想越完美,他不僅就天真地笑了起來,他那臉上左眼睛下面並排生長着的三顆小黑痣,彷彿也在他的臉上快樂的跳動了起來。於是他在換崗之後,一見到那來這裡探聽消息的者穆赤威的人,就說道:“我有非常重大的事要報告給者穆赤威王爺,這次我要直接面見王爺。”
來接頭的人看了看沃倫哲,感覺可能就是有了什麼重大的事情發生了,於是就對沃倫哲說道:“好吧,我騎馬在前面走,你離我起碼要在一二百步之外,不能讓人看出我們之間有什麼關係,到了王爺的營帳,我先進去稟報,你等在外面,見到有綠旗在轅門處畫圓揮動,你就快速打馬進去,我在裡面等你,帶你去見王爺。”
沃倫哲諾諾連聲的答應着,在那個接頭的人離開自己約莫有二百步之遙時,便也跳上馬背,遠遠地隨着那個人去了。
來到了者穆赤威的營寨,沃倫哲遠遠地只見那轅門處果然跑來了一個士兵,手拿綠色的小旗子,在做着畫圓圈的動作。於是就將自己的面孔用細葛布包裹住,一打馬就衝了過去。
見到者穆赤威之後,沃倫哲原原本本地就將今天在者穆藍那裡所聽到的,關於周人如何在山中挖銅的事,講了一遍。
神情威嚴地端坐在高大坐牀之上的者穆赤威,聽到了這個消息,內心裡很是興奮,但是他面容上卻依然表現得是漠不關心、冷若冰霜。這大大出乎了沃倫哲的設想,嚇得他也忘記了事先已經想好了的話了,再也不敢提起那想要者穆赤威放過自己父母的想法了。
沃倫哲從者穆赤威的大帳篷裡面出來時,手中只拿着幾塊青銅鑄造的錢幣,那是者穆赤威叫人給他的賞錢。
沃倫哲感覺自己落空了,他有些失魂落魄地走到了自己的馬匹前,也不知自己是怎麼解開的馬繮繩,又是怎麼騎上的馬,怎麼出的者穆赤威的大寨轅門。
沃倫哲不知道接下來究竟會發生些什麼變化,他只是想念着自己的父母親,就在馬上流下了眼淚來,不知不覺就走到了公主木格那貞的營寨門口。他忽然意識到,原來,自己是想要來找妹妹商量商量的呀,沃倫哲於是就下馬走進了木格那貞的營寨,去找妹妹沃倫布花了。
列位讀者朋友欲知後事如何,且待寫書人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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