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海出現很突兀,消失也很迅捷,彷如是一場夢境一樣。
海水退去後,黑霧也隨即消失,本是籠罩黑霧的操場顯出一條龐然大物的雙頭巨蛇,在盤旋地上。
稍遠一點的地方,有一個變得虛幻許多的小鬼降,曲捲着身體,雙手抱住小腿,怯怯的看着方牧,眼眸流露出無限的恐懼。
隨後,它低下頭露出認錯的樣子,那小可憐的模樣,就像是方牧對它作了不可饒恕的事情。
楚楚可憐。
在小鬼降一旁有一具流着黃膿,面目模糊,殘缺不全的枯屍,只有右手一條獨臂,彷彿某種刀砍過,從脖子旁的肩膀斜向腰間,小半軀幹消失不見。
傷口處還有一陣紅芒閃過,每一次閃爍,都會有滋滋聲,軀幹都會被腐蝕一部分,繼而又是一股黃膿流過,修復腐蝕的軀幹。
周而復始。
枯屍有一米八左右的高度,手掌伸出長長的骨刺,圓錐形,尖端極爲鋒利,有一種幽藍光澤,應該是某種詛咒。
在它身邊有一陣散着神秘氣息的血紅鎖鏈,彷彿從虛空伸出一般,直插入它的體內,足有五根,分佈在頭顱,手臂,軀幹,雙腿。
更是在它身上衍生某種符紋,光澤時而明,時而暗,延伸的速度不快,有某種意志在抗拒。
一陣風吹過,吹散彌留在附近的陰冷。
陳龍濤看着前方的情況,分析了一下,又瞥了眼身邊的方牧。
‘聽兩人的對話,那個所謂的教授親戚就是他方牧的兒子,其中明顯是一個小鬼之類的鬼物可以排除,另一個獨臂枯屍看其的待遇,也不可能,雙頭蛇像是在保護着什麼,他應該是在那。’
他又看了眼枯屍,只見它身上的符文更加深邃複雜,佔領的面積更大了。
‘好惡心,怪不得電影或電視劇拍的反派都是惹人煩的形象,不會是出自他們吧。’
一股惡臭隨風來,忍不住,他彎下頭,張嘴,有一股不可名狀的液體涌上來。
嘩啦啦。
他吐了。
在陳龍濤嘔吐的瞬間,雙頭蛇動了。
蛇頭向下,局部變小,張開獠牙,咬在方涯的肩膀,在吮吸。
遍佈在全身的綠紫色,像是受到某股吞吸的力量,涌向肩膀,速度極快,瞬間讓肩膀染成綠紫色。
隨着綠紫色的變淡,方涯的呼吸順暢不少,體內的力氣恢復一些,起碼能站得住腳。
意念一動,蛇軀在滑動縮小,在兩頭連接處,開始分開,縮成三尺長短,如同大部分長度的蛇類。
方涯沒有說話,而是半眯着眼,直盯方牧,像是在責問一下,坑兒子好玩麼?
‘不會是生氣了吧,兒子你要理解我是用心良苦,日子太過一帆風順容易養成自傲的脾性,尤其是以我在南洋的威勢,更是讓你無往不利,多吃一些苦頭,或可讓你對這個神秘界保持一份敬畏。’
方牧沒有解釋,伸出手摸摸鼻子,露出訕笑。
細細思索一會。
方涯也明白了方牧一定是一早就到來了,至於爲何沒有早出手,憑着上一世看過的狗血倫理劇,推敲出一些可能。
也許是所謂父親的思維。
“你一定早來了,不會是想讓我吃一些苦頭,長一些痛苦的記憶,才一直袖手旁觀,有意思麼。”
方涯沒好氣的說道。
方牧的臉上的笑容一僵,對着他的兒子,他是很無奈,從小到大都很成熟,都不像是一個小孩。
許多事情都不用他操心,讓他沒有一點父親的成就感,沒見過一次方涯仰慕的眼神。
也正是如此,有時候他也琢磨不出方涯的想法,某一時期,他還曾想過方涯究竟是不是他的兒子。
甚至他利用降頭術,施術觀察,多方面探查,得到一個結論。
方涯就是他的血脈。
對於方涯的表現,他只能總結成是天賦異稟,是他的基因強大。
他也不是一個能說會道的人,喜歡講一些大道理,爲了讓方涯能夠更好成長,認爲多吃一些苦頭有助於今後的路子,走得更爲平坦。
“對了,剎的本命降當作安慰讓給我,估計你收起剎的屍體身上隨身帶的東西,也有不少的價值,雖不是我殺,但我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吃了苦頭,也要有甜頭吧。”
方涯說道。
他想要爭取剎的戰利品。
“這個戰利品,你不會還跟我搶吧,還有你跟他什麼仇,什麼恨,一點都不顧忌你。”
方牧思索一會,對於方涯的話,他感到還是有一定的道理,找不到反駁的理由,說道。
“行吧,給你了,至於他對我是什麼仇,也沒多大的事,就是我跟他有一次衝突,我傷了他的本命降,讓他的本命降從初入寶降,掉下靈寶降小事而已。”
說起關於與剎的仇恨,講述了一些他知道剎的事情,說的時候顯得極爲輕鬆,彷彿是小事一件。
方涯卻明白,本命降就是一個降頭師的根基,傷了本命降,打落一個層次,就猶如是斬斷修行的前路,讓人失去更進一步的可能。
這種傷勢近乎是無解,能修復本命降的辦法,每一種都是極爲珍貴。
譬如,以外門或是南洋門這等大勢力,纔有那種底蘊有一兩種辦法治療,但是要想兌換出來,根本是難如登天。
以方牧的‘身家’,或許有可能,有機會得到。
換一種說法。
好比如剎,一個有望成爲降頭大師的門人,南洋門都不捨得浪費用珍藏的底蘊去治療他。
辦法之珍貴,由此可見。
正如如此,剎才更加絕望,對方牧的恨意在心口中難消。
尤其是一個本是大有前程的人物,有望成爲降頭大師,這種仇恨更爲擴大。
所以,剎對方牧的仇恨,不言而喻,比普通人中的斷人錢財如同殺人父母一般的仇恨還要深。
不過,對於方牧的態度,方涯不覺得奇怪。
世界從來都是如此,勝者爲王。
他算是弄明白了剎的行爲,有這種仇恨,換做是他,他看到仇人的兒子,他也會想辦法折磨,並殺掉。
這樣纔會讓他的心裡好受一些。
不然仇恨總是堆積在心底,人不是慢慢步向自我瘋狂,就是找某一個時機去發泄出去。
方涯走到小鬼降的面前,走得並不快。
每一步踏出,還有一陣細微的抖動,身體的殘餘毒素,還是對他的身體有一些影響。
在方涯走向小鬼降的時候,小鬼降擡起頭,露出一絲怨恨的目光,裂開嘴脣,露出尖利的牙齒。
隨後。
它見到方牧的身影,看到冰冷的眼眸,又是一哆嗦,連忙掩飾下來。
走到小鬼降前,方涯擡起鎮魂釘,直接插入小鬼降的天靈蓋上,捆住它眼眸,從包裡取出一條符咒紅繩,纏住它的全身,放入包裡。
“我想用小鬼降作育種,去養我的本命降,行不行。”
對於小鬼降,方涯已經是忍不了。
本以爲是有小鬼降在手,能夠更好保護自身的安全,畢竟對於方涯的境界來說,小鬼降是一個大殺器,他還妄想以後直接掌控一個靈寶降。
他也曾想過用小鬼降去培養本命降,但是他捨不得,貪心了。
用高層次的降頭去養低層次的本命降是會減短本命降的成長,卻會有太多浪費,性價比不高。
隨着時間過去,反而是他得出一個個教訓,小鬼降不盡人意。
直到現在他才下定決心,不能完全掌控的降頭術,對於一個降頭師來說,不如用來培養本命降更爲合適。
某種意義上,這或是更好的選擇。
“既然我送給你護身,你作主就行了。”方牧無所謂的說道。
本來他送小鬼降給方涯的意圖,就是想讓方涯用小鬼降去養本命降,畢竟本命降纔是一個降頭師的真正倚靠。
他一直都是這麼認爲。
原以爲方涯懂他的用心,他沒有去專門囑咐,直到後來方涯向他借鎮魂釘,他才發現方涯沒有理解他的意圖。
現在,一聽方涯的話,他頓時覺得讓方涯多吃一些苦頭也是好事。
方牧伸手,捏着一個法印,遠處的枯屍身上的紅芒大盛,符紋衍生更加快了,迅速佔據大半身軀,並使枯屍縮小起來。
“牡,我恨,別以爲殺了我,事情就會過去,我師父福靈早知道了消息,不會讓你稱心如意,你早晚要淪落到我一般的下場,我不”
從枯屍上傳來剎不甘的詛咒,卻沒有說完。
“哼,弱者無用的威脅。”方牧嗤笑一聲,手捏法印霍然一變,結另外一印。
瞬息間,讓枯屍縮成巴掌大小,身上滿是密密麻麻的符紋,遠遠一看,還以爲是紅色的獨臂人模型。
方涯走過去,撿起獨臂枯屍,用一個木盒裝好。
“究竟是什麼事,說得都讓我挺好奇。”
他走向方牧,詢問一句。
“這事你就別再管了,你的實力不夠,沒必要知道太多,好好提升本命降纔是你的修行大事。”
方牧深深看了方涯一眼,仿是某種警告一樣。
聽到了方牧的話,方涯心底一愣。
他不是不知好歹的人,並不覺得這是方牧在嚇唬他,他明白猜霸涉及的事情不是他可以接觸。
“好,我知道了。”
方牧點頭,揮手散去附近的虹膜,轉身向遠處的階梯走去。
“走吧,你先跟我回去,短時間,不要再待在學校了。”
陳龍濤恭敬應了一句。
“是。”
從剛纔開始,他就默默注視着一切。
在兩父子間的談話,他可以分析推敲出不少信息,這個是他的專長。
推敲衆多消息,得出其中一個結論。
他沒有所謂的選擇權。
就算是方牧或是方涯突然殺了他,他都不會有一點懷疑,不管從方方面面,兩人都沒有一點顯露殺人後的一絲愧疚感。
他很清楚,一定有一個人在黑霧中被殺了。
活在和平生活的世界中,陳龍濤是第一次親自‘目睹’了兇殺現場。
不禁在心中,他對眼前兩人泛起一陣懼意。
嗒噠,嗒噠
三人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