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做了什麼？我怎麼看那傢伙都要哭出來了？”
顧懷扶着劍在倒塌的枯木上坐下，怔了怔：“哭？大好事幹嘛要哭。”
“啥好事？”
“哦，我讓他做了咱們百戶所的五十戶，也就是個從八品軍官吧，”顧懷拔出劍開始保養，“從沒品階的教頭升到正規軍官，吃上皇糧，哭一哭...也恰當。”
“就他？”巴爾思急了，“憑啥？”
顧懷手上的動作頓了頓：“憑他能給咱們帶來兩百個能練得出來的兵。”
“兩百？”
“嗯，兩百，”顧懷指了指林間還在忙碌着的官兵：“還剩下的人，我打算把這些金銀分一分，讓他們回家安分過日子...說白了就是全部重新招。”
巴爾思大驚：“你瘋了？咱們是百戶所，不是兩百戶所！先不說能不能招兩百個，咱們私自遣散士卒，不怕千戶所找麻煩？”
“你不說，我不說，蒲萬里不說，誰知道？報個戰死上去，說不定還能拿一筆撫卹，”顧懷冷笑一聲，“我算是明白了，這世道老老實實根本就混不下去，再說了，這些兵能練得出來？能造反的人打官兵纔有激情，讓他們去打之前的戰友，我看沒戲。”
“...”
“不打掃乾淨屋子不好請客，練兵也是一樣的道理，投機取巧的，貪生怕死的，有一個就能禍害一堆，還剩幾天回定遠，說什麼我這次都要整個靠譜的軍隊出來。”
巴爾思沉默了一下：“兩百人這麼顯眼，怎麼跟千戶所交代？”
“交代？我自力更生從兵員到甲冑武器都自己解決了，我給什麼交代？”
顧懷義正詞嚴：“再說了，一百個當兵的，一百個養馬的，難道不行？”
“哪兒來的馬？”
“過兩天你就知道了，”顧懷招了招手：“和尚，過來！”
正往身上套甲冑的靜念跑了過來：“大人！”
“下山去轉一轉，附近有沒有什麼大地主，家裡馬多那種，最好是爲富不仁禍害鄉里的，這樣我良心安穩點，沒有也沒事，我頂多帶着些罪惡感睡覺。”
顧懷擦了擦劍：“是時候打打秋風了。”
......
“姓名。”
“王老二。”
“爲什麼要參軍？”
桌子對面的漢子猶豫了一下：“因爲俺娘說鄭叔是好人，讓俺聽鄭叔的。”
聽到這話，顧懷掃了一眼站在一旁披着甲冑的鄭成功，也就是之前的鄭教頭現在的鄭牌頭，有些哭笑不得。
這年代的鄉里觀念實在太重了，看來把老鄭拉進隊伍，再靠他的名聲來招兵，是做對了。
要不是有他這麼個既是教頭又是鄉里長輩的人在，招兵...還真不容易。
不過顧懷實在是想問一句，這大熱天，老鄭你套上全身甲，不熱嗎？
顯然老鄭是熱的，他抹了把腦門上的汗，努力擺出威武模樣，看着排得老長的隊伍十分欣慰。
這麼些年的教頭是真沒白當啊。
顧懷收回目光，拿着筆一勾：“行了，回家收拾一下，天黑前來軍營報到，從今天開始，你就是官兵了！”
漢子並沒有接過戶籍文書，反而是看向了一旁的老鄭，顯然是真沒開玩笑，只聽鄭叔的。
得虧老鄭還算識擡舉，瞪了漢子一眼：“看我作甚？這位是咱們百戶大人，聽百戶大人的！”
漢子這才接過蓋了章加了印的文書，成功成爲了一名光榮的元朝官兵，讓開了位置。
顧懷心裡暗歎了口氣，知道這事兒終究是個隱患。
在一個村鎮招來的兵，好處是大家都認識，成爲同袍心裡有底，戰場上不容易出現潰逃的現象，而且訓練起來事半功倍，但取而代之的就是會衍生出很多麻煩，鄉土觀念重了，自然就不太服軍令，反而服一個個小團體裡推舉出來的帶頭人。
就比如老鄭，身爲山陽鎮的前民團教頭，本身就是行政上的三把手，再加上這些年負責治安和巡邏，這些大字不識幾個老實憨厚的新兵對他有種強烈的畏懼感，相比起軍令，可能老鄭的話更管用。
那麼問題來了，等到上了戰場，他們到底是聽顧懷的，還是聽老鄭的？
但事急從權，再說顧懷現在也沒資格挑三揀四，這些漢子基本都是山陽鎮裡地主老財的長工，臂膀強壯，肌肉結實，幹慣了農活，最爲重要的一點是--比較害怕官府。
這一切都比較符合顧懷的預想，這種四肢發達頭腦簡單爲人老實遵紀守法服從政府具備二愣子性格的肌肉男，才能當顧懷理想中的好兵。
戰場是最容不得投機取巧的，往往越怕死的就越容易先死，而這些老實人...總比那些起來造反的兵強。
而且對於鄉土觀念，顧懷自信還是有解決辦法的，招兵之後就是練兵，他不信讓這些人脫一層皮，還搞不明白軍隊裡誰說了算。
“下一個。”顧懷眼簾低垂。
“蹬蹬蹬”的腳步聲響起，旁邊響起一陣驚呼，垂着頭的顧懷看着石硯裡的墨汁都在微微顫抖，茫然地擡起了頭。
地震了？
龐大的身影遮蔽了陽光，將顧懷和小桌完全籠罩在陰影之下，原本好好排着隊的幾個年輕漢子正想開口怒斥插隊的人，看見對方的龐大身影，還是乖乖的閉上了嘴。
“俺要當兵。”
破鑼般的嗓音響起，靠得近的幾個人紛紛捂住耳朵，眼神越發驚異，心想這漢子到底是吃啥才能長這麼大個，聲音還這般吵鬧。
顧懷愣了愣，正準備問問，在一旁觀察許久的魁梧大漢自行開口了：“俺叫祝七，白駒人，爹孃都死了，也沒個婆姨，想參軍討口飯吃！”
顧懷看了看他的身板：“習過武藝？”
“不曾，俺以前是碼頭扛包的，”祝七搖搖頭，“俺能扛六包！”
一旁的老鄭突然開口：“去去去，添什麼亂？這是徵山陽鎮的兵，你又不是，湊什麼熱鬧？”
祝七有些不服：“憑啥俺不能當兵？俺聽以前碼頭上的兄弟說，誰都可以當兵，當兵要發餉，還要管飯！”
顧懷掃了老鄭一眼，也笑着開口：“無妨，多一個不多，看你身材如此魁梧，給本官當個親兵如何？”
“親兵是啥？”
“就是...”顧懷用筆柄磨了磨鬢角：“護衛本官安全，偶爾幹些雜活，傳達軍令之類的。”
祝七明白了：“俺懂了，就是把你當俺爹伺候？”
鬨笑聲響起，顧懷鬧了個灰頭土臉：“老子纔沒你這樣的兒子，一旁站着去，和尚，過來教教他！”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