形同無骨的爲首青年,被兩名同伴架着離開了石橋,而那趴在地上找牙的小子,也摸到幾顆斷齒,收起摔爛的手機,抹着鼻血和同伴跟着走了。
而那黑色別克商務轎車卻是像在監督一般,見橋下只剩安振嶼一人,才離開石橋。
劇烈喘息漸漸平穩,記憶也溜溜達達的回來,可這回來就弄出一堆讓安振嶼哆嗦的畫面!此時的不省人事、休克,在他遲鈍的腦袋裡,變成了死亡。
‘晚歸’的僥倖跳出來與恐懼辯駁,安振嶼形同靈魂出竅,成了木頭人,直到僥倖一方獲勝。
“娘了個圈的,揍死他活該。”
豪言壯語似乎是安慰,卻沒什麼說服力,也不能徹底消除心中殘留的恐懼。
“不就是人多嗎?仗着人多能JB咋地?還不是讓老子弄了?狗日的……你們等着瞧,老子不能就這麼算了,回頭一個一個弄死……活活打死。”
發狠的信誓旦旦,可卻是明顯的口是心非,過一下嘴癮,同時也給自己打打氣。
可回過頭來還是害怕、擔心,隱約記得爲首青年被打的慘樣,對於他這個高中生來說這可不是小事兒。
此時的僥倖再次跳出來鎮壓,也是有些徒勞,畢竟是面對事實畫面。要是一下子就能撇清,估計也能變成金剛葫蘆娃了。
安振嶼不明白,這八個人爲什麼總是找自己麻煩?同在一所高中,自己並沒有招惹他們,可爲什麼從自己踏進佳禾二中那天起,這八個人就盯上了他?
開學三個多月,這號稱佳禾二中酷客八龍的八個人便將他當成了戲耍的小丑,沒事兒就來欺負他。稍有反抗、不順從,便會放學後對他進行‘處理’。輕的扇兩個耳光、搜光身上的零花錢。嚴重的要被暴打一頓、扒光裸奔。難不成自己天生就是一副欠揍的模樣嗎?還是自己長得太過招人痛恨?
一而再、再而三,好像不玩死他,就會天打雷劈。
可你對他們還就是沒轍,打又打不過,心想那就裝孫子來軟的,可哪成想這幫傢伙簡直是宇宙第一賤,反而是變本加厲……。
告訴學校和老師!?
人家酷客八龍都是富家子弟,在這無比現實的社會,他這窮人家孩子,根本就不可能得到想要的結果。就算你‘證據確鑿’教導主任也只是批評幾句,最嚴厲的一次竟是TM的給八龍放假一天,美其名曰‘停課反省’。到頭來,八龍還笑嘻嘻的跑來蹂躪一番表達謝意。
學校這樣也就算了,可在父母那裡同樣是得不到幫助。父母都是本本分分的老實人,天生見到富貴角色便自覺低人一等。
面對學校歧視的目光、對方家長的地位懸殊,以及其他學生的僞證,自覺卑微的父母便非常自然的向人家認起錯來。
回到家,父母卻又來了個一百八十度的大改變,擺出高大不容違抗的架勢、武斷的對他進行處理,完全不聽解釋。
就算中學時‘前科’屢屢,可也不等於總是這樣吧?
安振嶼覺得,父母這是把在學校裡所受的氣發泄在自己身上,貌似與酷客八龍穿一條褲子。不免懷疑,自己是不是抱養的?是不是撿來的?應該沒有父母是這樣,對外人唯唯諾諾,對自己的孩子卻是耀武揚威!
莫名羨慕八龍,酷客八龍的家長都神氣的不得了,敢說他兒子錯了那可不行,就算知道真的做錯了什麼,也是要無理辯三分。
“一樣是人,怎麼我TM就是狗命?屌毛沒有,還得像動物園裡的動物被死死的看着。成績不好不行;放學不回家出去玩一會兒不行;一個月三十塊零花,多一分也不行;這那是人過的日子,滿學校裡估計也只有我這麼一個。娘了個羅圈腿的!咋不嘎嘣一下死了?”
死!?
嘖嘖嘖……就是想到這個字兒而已,也不是想過一次兩次。安振嶼這麼惜命的人,他纔不會付諸實際行動。
委屈了半天,可這也不是擺脫問題的辦法,更不可能當什麼也沒發生。
先不說會不會被警察逮走,就是學校和家長那一關也難過啊!人家那可是親爹親媽,護犢子的要命,鐵定腦瓜子削個尖兒的來找他算賬。
開除,大不了讓老爹暴揍一頓,也總比被八龍虐死要好。可要是賠錢!可就麻煩了,守財奴般的爹孃非弄死他不可。再說,人家要是花錢到公檢法……那可是直接進笆籬子(監獄)……。
誰想進笆籬子?軋路車碾了腦袋?珠穆朗瑪峰上裸 奔六年之後的智商?開什麼國際玩笑啊?腳丫子抹油閃吧。
“家裡大衣櫃有錢。”
想到母親放在大衣櫃裡以備不時之需的兩千塊錢,希望、興奮的神采從安振嶼的雙眼躍出。
“管他四八五十六,先跑了再說。”
在安振嶼的頭腦中,這似乎是唯一擺脫一切的最佳方法。
不禁汗顏。
拿定主意,這才發現天色漸暗,心中不免爲回到家之後的事情害怕,這模樣怎麼交代?搞不好是要捱揍的!可也得回去啊!就衝着大衣櫃裡的錢。唉!希望他們今天心情很好,希望他們今天能發發慈悲。
撐起貌似要散架的身軀,撿起書包急急的離開石橋。
……
“死哪去了?幾點了纔回來?”
飯廳裡傳來母親的厲吼。貌似穿透雲霄,震得房頂瓦礫嘩嘩散落。
若不是知道母親的工作,絕對會認爲這是菜市場裡風雨多年的商販。
女高音的高八度倒是沒什麼,可是一想到父親,瞪圓眼睛兇狠的瞪着自己,安振嶼的雙腿,便不受控制的哆嗦起來。
一點點‘挪’向飯廳。
心中雖是畏懼接下來的‘狂風暴雨’,可這之中也幻想着,能出現另外一個畫面——母親疼惜的抱着自己哭,父親驚恐的去找醫藥箱,而後惱怒的要去找他們拼命。也正是因爲有這樣的幻想,纔有了些勇氣出現在飯廳門口。可當他看到父母兩雙微愣之後瞪圓的眼睛,徹底絕望。
“怎麼弄的?”
母親的驚慌只維持了1/3秒。
“活該!不好好上學,不學好,除了打架你還學了什麼?怎麼沒打死你?……誰家孩子像你這樣?三天兩頭的打架?從中學到現在,到了高中也不讓人省心,生你的時候我怎麼沒把你掐死……。”
母親將聲音塞滿飯廳,閃身走了出去。
啪!
安振嶼心裡的苦笑還沒結束,臉上便受到一記重擊,不由的隨着衝擊側傾。
失去重心本能的順着方向做出動作,轉着圈的從飯廳門口退了出去,直撞到客廳牆壁才停住。雙手捂着好像被撕破了皮的臉頰,驚恐的望着父親。
身爲鋼鐵工人的父親,身材並非彪悍可手上的力量卻是大的驚人,如這樣‘轉圈’倒退數米還是父親沒擺好姿勢,不然,足以讓安振嶼一頭栽倒。
這強悍有力的掌摑,會令人短暫的失去自控能力,上小學時,還曾導致小便失禁。雖然有過經歷,可還是情不自禁的確定一下自己的臉頰是否還在,有沒有被打的裂開、有沒有出血。
萬分恐懼、痛徹心扉,很想委屈的號啕大哭。可安振嶼不敢,因爲他知道,如果哭出聲音、甚至是哽咽,那會招來更多掌摑,還會被逼着把哭聲‘憋’回去。
“供你吃、供你穿,還供你上學,你就TM這麼給我上的?除了惹事兒就是惹事兒,花這麼多錢養活你,還不如養條狗!”
父親掐着腰站在飯廳門口,眼睛噴着怒火。
“他都那樣了你還打他幹嘛?你閒的?”
母親拿着創可貼走到安振嶼面前,看了看,臉上又浮現出怨恨的神情。
“打你也活該,一點記性都沒有?上個星期我們倆剛被你們學校狠批了一通,這還沒到一個星期你又惹事兒!這樣沒完沒了的誰能受的了?我可告訴你,要是學校再找家長……你就別念了。”
母親毫不疼惜的,甚至是胡亂的摁上兩個創可貼。
此時的安振嶼有種錯覺:“是不是走錯門了?這是我家嗎?面前的兩個人是誰?”
應該沒有人會對自己的孩子這樣,沒有人會看着孩子這樣不心疼還要打嘴巴!安振嶼是真的希望自己是走錯了門,可惜……。
微微皺了皺眉頭,緩緩閉上眼睛,似乎想要將內心的眼淚‘擠’出來,可卻沒有。然而,心中痛哭的感覺是那樣的清晰、那樣的真實、那樣的牽扯,似乎連心口也被決堤的淚水堵塞,恨不得去抓、去撓,才能消除無法呼吸的痛苦。
……
父親一把掌之後便成了沒事兒人,坐在沙發上,看母親將一大堆語言塞進安振嶼的耳朵,如有反抗、牴觸,便以武力解決。
母親則成了演講專家和歷史調研員,滔滔不絕、結合拍打茶几的動作講着,時而對比、時而總結。
安振嶼則跪在茶几前,低着頭如同等待執行的罪犯,心裡除了憎恨再無其他。
每一分、每一秒都成了漫長的煎熬,咬牙堅持着,壓制着哭的慾望。
一個小時,如同數個寒暑交替。
安振嶼忍着痛麻的雙膝回到房間,一頭栽倒在單人上,‘麻木’很乖的進入了休息狀態,可一直被麻木封鎖的疼痛卻異常興奮,貌似擁有狼的本性——月光亢奮。
嘴脣,還有牙齒硌壞的腮部,都是火燒火燎、腫腫脹脹,用舌頭輕輕舔舐翻開着的豁口,那沙沙、連續的刺痛,根本不敢將嘴合攏,只能張着,希望用吸進的空氣緩解。
臉上的傷緩慢的適應着,似乎已經到了接受的程度,身體的徵兆又藉機‘發威’。胸口、左肋、膝蓋、小腿……如同抽筋兒一樣的疼。而後,肚皮也不爭氣的叫囂起來。
哼!哼!
安振嶼冷哼了兩聲,體內一股怨氣也隨之直抵鼻腔最敏感的位置,眼淚……從眼角快速滑出,一滴接着一滴落在枕頭上,怕是被人看到急忙擦掉。
“睡一覺就好了,明天……明天就讓這一切滾TM個圈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