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凱！你回來啦！”
涵婧扔掉書包，幾步就奔到楊凱面前，她有些壓抑不住心中的激動，卻在拉住楊凱手的一剎那，不知該說些什麼。楊凱的不告而別，讓自己的一腔心事無處說，可楊凱真的回來了，她卻沒有立場訴說。
涵婧定定神，看着楊凱。
楊凱上身穿了件藍色的夾克，露出裡面白色的毛衣領，一條黑色牛仔褲，腳下踩了一雙棕色的登山鞋。頭髮似乎是長了一些，也不見有什麼刻意的髮型，乾淨清爽。他一隻手插在褲兜裡，另一隻手裡拎着一個白色的紙袋。
快兩年不見，楊凱身上沾染了些滄桑。從前的他寡言老成，但和這幫朋友一起，還是免不了有笑鬧犯二的時候。可現在楊凱就那樣站着，渾身都散發出一種生人勿近的氣息，空氣中散發出一股凌厲的味道。讓從校門出來的其他同學都紛紛側目。
蘇佑安心裡也在翻騰不已，楊凱這麼久沒有消息，卻毫無徵兆地出現，就夠震撼的了，再加上知道了涵婧的心思，這會兒倒不知道應不應該上前了。
可沉默不是個事，她想了想，改用一隻手圈住大熊的脖子，把臉露出來，衝楊凱嚷道：“你還知道回來！”
話一出口，蘇佑安自己也覺得不對勁，她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頭。這話說得，怎麼聽起來像是深閨怨婦在埋怨久久不歸的相公呢。
涵婧臉色也變了變，不過很快就被蘇佑安打岔打過去了，蘇佑安又吼：“楊凱，你在深圳待傻了吧？回來也不知道穿厚點兒！”
涵婧拉着楊凱的手還沒鬆，卻似乎才感到楊凱的溫度。她一連聲地說道：“怎麼這麼涼，不穿大衣，也不戴帽子圍巾。”
楊凱好像也被蘇佑安吼得回到人間，他笑了出來，身上那股凌厲的氣息頓時消散。
他拉着涵婧走向蘇佑安，然後接過那隻大熊，把手裡的袋子遞給蘇佑安，說道：“佑安，生日快樂。”
蘇佑安傻傻地接過袋子，看向裡面，那是一個牛皮紙包裝的盒子，打開之後，一條白色的細鏈子上穿着一顆吊墜，一顆藍色的拇指蓋大小的心形水晶。沒有任何多餘的裝飾，沒有複雜的花紋，襯在黑色天鵝絨上，像如水的月光。
涵婧默默地鬆開了楊凱的手，盯着那顆藍色的心，沒有說話。
蘇佑安看着這份遠道而來準時的生日禮物，無法說不感動。
熱鬧溫馨的平安夜，靜默是三人一熊的。
“蘇佑安，你跑哪去了？”
林墨的聲音適時衝破了這份尷尬的沉寂。
“涵婧，你……”
林墨這時看清了涵婧身邊拿着大熊的人。
“楊凱”，林墨叫出來人的同時也看清了蘇佑安手中的袋子和那條項鍊。
林墨把手裡的東西揣進了褲兜。
“林墨，好久不見。你真的上了八中”。楊凱和林墨互相打量了彼此。
“什麼時候回來的？”林墨問。
楊凱看了眼蘇佑安，“今天”。
林墨瞬間了悟了楊凱的意思，今天是蘇佑安的生日，楊凱從來沒有忘記過。
“還走嗎？”林墨繼續問道。
“回來****。”楊凱簡短地回答。
林墨這時心裡五味雜陳，楊凱是明明白白地告訴過自己他喜歡蘇佑安的，說得那麼堅決，那麼磊落。可現在自己也是一頭栽了進去，爲了同一個女孩心動不已，林墨不知道這樣算不算奪人所愛，心中確實有些不大自在。
看着楊凱穿得單薄，林墨還是開了口。
“今天有落腳的地方嗎，要不上我家對付一宿。今天平安夜，賓館也不好找了。”
“謝了，不麻煩了，我在汪勇那打過招呼了。”
楊凱又說道：“佑安，袋子裡還有涵婧的聖誕禮物呢，怎麼，想獨吞？”
涵婧的眸子裡就突然間漫天煙花，瞬間流光溢彩，滿是驚喜和不可置信。
蘇佑安趕緊在袋子裡面掏啊掏，是一個方形的小盒子，用聖誕樹圖案的包裝紙包好，打了個漂亮的蝴蝶結。
“涵婧，快打開看看。" 蘇佑安催促她。
涵婧手有些抖，卻倍加小心地拆開了包裝，是同一個牌子的手鍊，轉圈鑲嵌着紫色的小水晶，形狀不一，大小相似，鎖釦處別出心裁地吊着一個小小的銀色海豚，接口處的紫水晶，像頂在海豚頭上的球。
楊凱說：“這也算是罰我不告而別吧。”
涵婧被楊凱一句話勾起了回憶，眼淚突然就掉了下來，她趕緊擦去。
林墨道：“好了好了，快點找地方暖和一下吧，楊凱快凍成冰棍了。”
四個人一塊來到了“戰魂”。
他們去戰魂的路上，宿舍那邊，辰亦然也遭到了意外的堵截。
辰辰和小西拎着暖壺去水房打開水，回來的路上，兩人貪玩，就先沒上樓，說起了林墨。
“辰辰，你說蘇蘇什麼時候能知道林墨的心啊，我都替她着急。”
辰亦然踢了踢腳下的積雪，“你以爲到了現在，蘇蘇還真的不知道？”
“要是有個男生，站在大雪地裡，只爲了給你唱首歌，凍得手指通紅，你會單純地認爲只是因爲同學？”
“要是有個男生，你長跑的時候跟老媽一樣嘮嘮叨叨，全程跟蹤，你會自欺欺人地以爲這是同學的關心？”
辰辰放下水壺，“更別提蘇蘇給咱們說過他們從前在一起的那些故事了。”
小西聽了，歪着頭說，“那蘇蘇什麼時候能答應林墨呢？”
辰亦然：“那就看林墨到底打算什麼時候說了。”
兩人這邊八卦着別人，也有別人在八卦着她們。
迎面走來一個男生，瘦瘦的，個子也很高，他手裡抱着一盒子，腳步顯得有些猶豫，看到辰辰和小西越來越近，他終於下定決定，快走了幾步，來到辰亦然面前。
“你好，我是高二三班的石強，這個，送給你。”
石強把手裡的盒子塞給辰辰，辰辰避之不及，一隻手還拎着暖壺，只得用另一隻手託着，看向石強。
石強有些無措，又不知接下來該說什麼，像是害怕辰辰說出拒絕的話，趕緊掉頭要走，腳步卻在看到了她和小西手裡的暖壺時頓了下。
他又轉了過來，在兩人還發呆的間隙，一手一個，搶下了她們的暖壺，飛一樣地跑了開去。
小西說：“辰辰，你好像是被告白了耶！”
“沒有，這不是告白。”
“那是什麼？”
“搶劫。”
“搶劫暖壺？” 牟小西萬分佩服辰亦然的冷傲。
“辰亦然，你這個時候是不是應該表現出哪怕一絲絲的嬌羞，得意，欲拒還迎之類的，正常人該有的情緒？”
辰辰把那盒子又塞到了小西手裡，說道：“你先迎一個給我看看。”
兩人在女生樓下看到了自己的暖壺，每個壺蓋上還多了一個用透明紙包好的蘋果。
小西兩眼彎彎，“辰辰，親友團福利哦！”
辰亦然還是那副波瀾不驚的樣子，對小西說：“賞你了！”
被牟小西捶了她一記。
戰魂。
四個人冒着被家長和老師聯合抓包的風險聚在一起。
蘇佑安心道，這就是“戰魂”，上次還吵着林墨帶自己來。就算自己真的找到了，看這光怪陸離的燈火，看這奇裝異服的人們，真的敢邁進來嗎？
搖頭不去想，剛剛涵婧又哭又笑的樣子看在蘇佑安眼裡不由感嘆，她拉着涵婧去了衛生間。
“你要跟他說嗎？”
涵婧不語，蘇佑安不想逼她，但又不忍心看到自己的好朋友這副樣子。
剛想開口，涵婧卻先問，“蘇蘇，你還沒回答我，你喜歡林墨嗎？”
蘇佑安一時間心裡轉了無數個圈，剛剛楊凱給自己生日禮物的時候她就發現涵婧的不對勁，現在涵婧這樣急着問自己，她心裡明淨如水。
楊凱，蘇佑安在心底暗自讀了很多遍他的名字。
蘇佑安是個慢熱的人，這麼多年，林墨似乎從來就沒在自己身邊消失過，他一直都在，開心失望驕傲挫敗，林墨就像一部影集，見證着自己的喜怒哀樂。當蘇佑安發現時，已經成了習慣，習慣了林墨的守護，習慣了林墨的伴隨，或者說習慣了林墨。林墨已經成了戒不掉的毒藥，蘇佑安自己也不願去戒掉了。
蘇佑安摸摸涵婧的頭髮，抱了抱她。“涵婧，我們永遠是最好的朋友。還有，楊凱他不是林墨。”
楊凱不是林墨，楊凱不像林墨一樣，喜歡蘇佑安。
楊凱不是林墨，蘇佑安喜歡的是林墨。
涵婧把蘇佑安這句話在心裡琢磨了好多遍，然後緊緊地抱住了蘇佑安。
再出來的時候，涵婧眼眶紅紅的，但表情輕鬆了許多，看見汪勇這時也和楊凱、林墨坐在一起。
就聽見汪勇：“一走這麼久，也不來個消息，你小子不夠意思啊。”
楊凱笑笑，“混得不好，也沒臉見你們。”
林墨想起他說的話，便也問：“身份證辦好了嗎？”
楊凱道：“還沒來得及，下了火車就三點多了，來八中，你們學校卻不讓進，也不讓帶話。”
涵婧：“那你就一直站在門口等？”
楊凱點頭。
蘇佑安動容，這樣的天氣，楊凱穿得這樣少，一等就是四五個小時，不管是爲了給自己說聲生日快樂，還是爲了見見大家，都讓人感受到可貴的心意，情義無價。
涵婧埋怨他，也不知道找個地方呆會兒再來。
楊凱說：“怕你們走得早，錯過”。
當時學生們還沒有手機，楊凱怕和她們擦肩，也只能在風中感受着家鄉久違的寒冷。
汪勇招手給蘇佑安和涵婧叫來兩杯熱橙汁，兩人道了謝。涵婧不認識汪勇，在酒吧裡又多是社會上的混混，只是見他和楊凱熟悉，也卸下了那種渾身不自在。她問楊凱：“能呆多久啊？”
楊凱說：“單位給了一禮拜的假，連來帶去得四天，明天辦完身份證去看我媽，陪她一天，大後天回來。”
他掏出錢包看了看， 又說：“那天晚上六點二十的車。”
汪勇說道：“那你回來找我，叫上你的朋友們，咱們一起吃頓飯吧。”
蘇佑安看了看錶，拽了拽林墨，說了些什麼，音樂嘈雜，蓋住了彼此的聲音。蘇佑安只好提高聲音，邊指着自己的手錶，邊到林墨耳邊喊：“九點半了！”
涵婧一愣，差點忘了時間。今天學校有規定，走讀生如果在外面遊蕩被發現，是要挨批評的。可涵婧實在是不願就這樣離開，她內心裡還在天人交戰。楊凱見狀，問道：“是不是要回家了？”
林墨：“嗯，班主任特意交代，今天被抓，是要通報的。”
楊凱幾口喝乾了杯裡的酒，要起身送他們。涵婧按住他，“楊凱，你別去了，天冷，你再凍着會感冒的。”
楊凱擺擺手，讓他們等自己一下，見他找汪勇說了幾句。
汪勇到後面拎出了一瓶老龍口，楊凱灌了幾口，汪勇又扔給他一件自己的羽絨服，楊凱披上，走了出來。
“走吧，這回不冷了”，楊凱身上帶了些酒氣。
林墨說道，“五十五度的老龍口，一會兒要是醉了，我可讓你睡大街上。”
四個人走小路回家，生怕碰見出來查崗的老師，經過二中的時候，又不約而同地想起了過往。
涵婧說：“楊凱，你走之後，有一次我和蘇蘇逛體育用品商店，還一起給你挑了一副護腕。說好你回來的時候送給你呢。”
楊凱挑了挑眉，又看向蘇佑安，“你們倆說話算話啊。”
蘇佑安拉長了聲音，千迴百轉地唱道：“叛徒啊，宋涵婧你這個叛徒。”
到了蘇佑安家樓下，林墨把抱熊遞給了她，蘇佑安接過，扛在肩上，雄赳赳地上了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