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凱稍微後退了一小步,靠在桌子邊兒上,“除了對不起,我想不到更合適的話,同樣,除了離開,我想不到更好的辦法,這樣做,涵婧,對大家都好,你也不會希望咱們擡頭不見低頭見吧。”
“大家?咱們?”涵婧的眼中聚起冰冷的寒意,“遠離我,帶走你,恐怕是對她最好的辦法吧,哼,可是去西安?你們兩個的眼光還真有趣,去看兵馬俑嗎?”
楊凱沒有理會涵婧語氣中的諷刺,佑安去西安讀研的事情,涵婧早晚會知道,可楊凱希望那一天來得晚一點,最好是自己離開以後,涵婧這邊也就沒法捅什麼簍子了。
楊凱看了看錶,大半晌已過去,佑安的答辯不知開始沒有,本來他希望這樣被她重視的場合裡能有自己的身影,希望跟她一起分享收穫果實的美麗時刻。想到這,他轉到桌子後面坐了下來,向涵婧伸出手,邊說:“文件拿來,我給你簽字。”
涵婧玩味地看着楊凱,思緒卻回到了第一次去楊凱的辦公室那天,當時兩人都在深圳,那時的楊凱對自己溫柔體貼,看到自己時分明是高興的,還帶自己兜風,去喜歡的店吃大排檔。涵婧甚至記得他戲弄自己,喂自己吃了一口蘸滿芥末的蝦肉,得逞時的開懷大笑,也記得他那天換下正裝一身孩子氣打扮的陽光臉龐。
漸漸地,彼時的楊凱和現在的他似乎重合在了一起,涵婧有些恍惚,她俯身在桌子上,直直地看着他的眼睛,想從裡面找出一絲絲的溫存,楊凱舉着的手差一點就碰到了涵婧的襯衫,甚至已經觸碰到那絲滑和包裹下玲瓏有致的曲線,涵婧毫不在意地繼續向前湊,近到可以感受到彼此的呼吸。
他像被燙了一樣猛地收回了手,向後靠坐在椅子上。
涵婧也回過了神,卻被楊凱的反應激出了深藏於心底的一絲希望,那一瞬間,她好像又回到了十八歲,好像又有了當年不顧一切飛蛾撲火的勇氣,她索性繞過桌子,直直地站到楊凱面前,突然出手揪住了楊凱的衣領,另一手則扯開自己胸前的扣子,大好春光在楊凱眼前一覽無餘,一顆心形的水鑽在涵婧胸前的內衣上搖搖晃晃,閃爍着魅惑的亮光。
楊凱的臉色明顯發生了變化。他不能使蠻力弄傷涵婧,只得出手格開涵婧抓住自己領子的胳膊,涵婧爲了保持平衡只得撒開手,向後仰了一下,卻將身上的絲綢襯衫完全掙開,同一時刻,楊凱猛地轉過身去。
涵婧扶着桌子站住,見楊凱拿起桌上的玻璃杯接了杯水,又走到冰箱裡拿出幾塊冰扔了進去,一仰頭灌了半杯。聽着他咔嚓咔嚓咬碎冰塊的聲音,涵婧心裡那點希望竟然重新點燃。楊凱終究不能免俗吧,面對自己這樣的極致誘惑,他不可能無動於衷。涵婧甚至懊惱爲什麼之前要那樣矜持,她想,也許早點對楊凱出手,可能早就將他拿下了。這樣想着,她小步跑了過去,從身後將楊凱一把抱住,感受到他堅如磐石的身軀陡然變得僵硬,她亂七八糟地說道:“楊凱,楊凱,你心裡還是有我的對不對,你沒有嘗試過怎麼知道我們不合適,我一直愛你,只是不知該如何表達,你……”
話未說完,涵婧突然停住,門口傳來了叩門聲,規規矩矩的三下,田文的聲音響起,“楊總,我可以進來嗎?”
楊凱沒有回頭,也沒有迴應,一雙大手覆在涵婧的手上,試圖掰開她緊鎖的手扣,卻引起了她的掙扎,楊凱低聲說道:“放手,涵婧,看在咱們從小一起長大的份兒上,放開。”
涵婧卻並不理會。
“我是個男人,還是個馬上就要離開公司的人,我可以不在乎,但你不一樣。”
“不在乎?哼”,涵婧的聲音聽起來咬牙切齒,“你當然可以,反正你從來沒有在乎過我的感受,可我宋涵婧今天就是要看看,你是不是真的可以什麼都不在乎!”
她抱得更緊了,並且在楊凱耳邊說道:“如果外面的人進來了,你信不信我喊非禮?”
楊凱停下了手裡的動作,長長地出了一口氣,他拿起剛剛喝水的杯子,語氣低沉的要命,“你可能不信,出來混這麼多年,在我面前喊過非禮的女人一隻手數不過來,她們……算了,不說這個,涵婧,你在我心裡和那些女人不一樣,不要讓我用那些手段在你身上,我最後說一次,放開!”他的語氣裡有着不容置疑的篤定,聽在情緒失常的涵婧耳朵裡,卻像是毫無威懾力的警告。
敲門聲又響了起來。
楊凱狠了狠心,最後,一揚手,將半杯冰水從脖子後灑了下去,伴隨涵婧短促的一聲驚叫,她終於撒開楊凱,薄薄的衣衫被打溼,頭髮也打着卷兒的往下滴水,一時間狼狽不堪,無處遁形。
“你!”
涵婧指着楊凱,卻見他仍是背對着自己,走到裡間,從裡頭拿出一條大毛巾看也不看地扔給她,正好搭在了自己的頭上。接着,見他重新揚起手,把剛纔那個玻璃杯重重地摔在了大理石地面上,清脆的一聲過後,碎玻璃在地上星星點點,折射出楊凱眼裡冷漠的光。
涵婧驚得一動不動,再也說不出一個字。
見楊凱走向門口,涵婧才恍然大悟,她手忙腳亂地想將釦子扣上,卻忙亂無措,楊凱始終沒有向她這邊看上一眼,她用毛巾將自己包上,呆呆地站在原地,見楊凱把門拉開,田文走了進來。
涵婧不知道田文在公司的職位,更不知道他和紀語封的關係如何,被楊凱這半杯水當頭一澆,她似乎纔想起慌亂。楊凱將門關上之後,點點頭,衝努力想維持自己一臉平靜無波的田文說:“上回商務禮儀培訓的錢沒白花,很好。”
田文默默地在心裡腹誹,“上次敲完門就進屋,撞上了老闆調戲安安姐,結果就是直接請來了禮儀培訓師,專門拿我當典型;這次我還敢直接進來,不是找死。可是,那個不是紀總監的女朋友嗎?”田文偷偷地瞄了一眼,心裡繼續犯嘀咕。
楊凱沒有給他思考的時間,他直接下達了指令,“這位是公關部新來的員工宋涵婧,也是紀總監的女朋友,同時,還是我和佑安的發小。”說完,不顧田文驚得七上八下的臉色,繼續說道:“她喝水時不小心掉了杯子,水灑了一身,你帶她去裡面的衣帽間,最上層的抽屜裡有你安安姐的一條連衣裙,拿給她換上,然後你們走樓梯,到人力資源領她的工裝,記得,機靈點,別撞上紀總監。對了,出去的時候讓保潔進來收拾一下。”
涵婧聽着楊凱說這一切,顯得那麼胸有成竹,更顯得自己的可笑,她突然之間明白了自己的這點小手段在飽經風雨的楊凱面前是多麼不值一提。她有些木然的跟着田文做楊凱剛剛說過的一切,直到另外一種感情在心底爆發出來,嫉妒,對於蘇佑安深深的嫉妒像一條毒蛇纏繞在心間,攪得她心神不寧。楊凱的後背也溼了,他見涵婧換好衣服出來,自己隨後也去換一件,放在桌子上的手機卻亮了一亮,靜音模式開啓,楊凱沒有聽到,涵婧卻看見了。
那是蘇佑安發來的短信:“抽籤抽到了最後一個,逸夫樓708,不過估計答辯結束也得12點左右了,你有事忙就不用着急來了,祝我好運吧!”
涵婧消化了這個消息,想了會兒,然後跟田文走了出來,她們運氣不錯,直到人力資源處的辦公室外,也沒有碰上幾個人。涵婧打破了跟田文之間的沉默,主動說起話來。
“蘇蘇她……常來?”
田文心裡想着要不要跟眼前的這位大美女聊一聊,剛剛進楊凱辦公室時,裡面的氣氛明顯是尷尬的,再不靈光的人也知道肯定有事發生,楊總後背溼掉的那一塊,地上明顯特意摔碎的玻璃杯,加上楊總剛剛說話的語氣和不同以往的安排,全都說明了剛剛辦公室裡有一出大戲,也許楊總不介意自己瞭解情況,但那也要回來後再弄個明白。田文不是個糊塗人,便胡亂應了一聲,“嗯,也算不上,偶爾。”
人力資源的王雲正在打電話,示意他們稍等一下,涵婧看看錶,十點半了,她皺皺眉,對田文說:“麻煩你,一會兒可以幫我把工裝領出來嗎?突然想起還有別的部門讓我上午去。”
“沒問題沒問題,你自便,回頭我給你送過去。”田文也想先弄明白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此刻巴不得涵婧先走。
電梯直接停在了地下車庫,涵婧穿着蘇佑安的連衣裙走出,她發動了車子,一腳油門,車子轟鳴起來,向師大駛去。
楊凱卻又被絆住了腳,紀語鴻提前一天從北京來上海了。楊凱在見他之前看了看佑安的短信,無奈只能回覆了個:“寶貝加油!”
一個急剎車,涵婧將車停在路邊,邊上是一個賣炸雞飲料的快餐小攤兒,涵婧抽出五十塊錢塞到老闆的圍裙兜裡,說:“給我一杯奶茶,加冰,加辣椒麪,再加點你炸雞塊用的油,不要塑封,不要管兒。”
老闆滿頭黑線,眼前這姑娘看起來挺美的,怎麼這要求這麼奇葩。見老闆一臉懵掉了的表情,涵婧自己動手,往杯子里加了好些料,蓋好蓋兒放在車裡,絕塵而去,到師大時剛剛十一點。涵婧沒怎麼費事地就找到了蘇佑安他們答辯的教室,門口站了好多準備的學生,她遠遠地搜索蘇佑安的身影,很快,在旁邊的教室裡看見了那個和自己一同度過青春年華的她。看了看錶,十一點十分。
遠遠望去,蘇佑安穿了一件中袖白襯衫,下面是一條灰色長裙,頭髮束成利落的馬尾,手裡面還抱着一摞資料,應該是她的畢業論文。涵婧見她和身邊的人在聊着什麼,看起來很高興的樣子。她便站在遠處等了一會兒,目光在走廊裡的公告欄上隨意地流連。
接着,就看到了讓她徹底爆發的消息。
“漢語言文學三班 蘇佑安 ” 涵婧看的正是那屆學生的考研紅榜,看到蘇佑安的名字後面跟着的正是西安的那所歷史悠久的師範大學,終於恍然大悟,原來不是楊凱要去西安,而是蘇佑安要去西安讀研。
一個人要去讀研,另一個就把自己的大好前程放下,陪她去讀研。涵婧終於認清了楊凱對蘇蘇的心,當年選擇去深圳讀大學,是爲了跟他能在同一座城市,可畢竟那並沒有影響自己要走的路,說白了只是感動了自己,然而楊凱今天拋下一切跟蘇蘇去西安,完全是將自己預設好的人生軌跡來了個一百八十度的大轉彎,前途茫茫,何去何從,楊凱做出的犧牲自己辦不到。
越是這樣想,心中越是憤憤,憑什麼她可以得到楊凱毫無保留的愛和陪伴,又憑什麼隨意攪亂他的人生而不負任何責任!想到這,涵婧眯起眼睛,依稀見到蘇佑安站了起來,似乎是輪到她進去答辯了。涵婧掀掉紙杯蓋兒,拉下大墨鏡,小跑了過去,從人羣中穿梭,快步地閃躲旁人,最終像一枚**一樣,直直地撞上了蘇佑安。
一杯內容豐富的絲襪奶茶全部招呼到了蘇佑安身上。
“啊……” ,“天哪”,“蘇蘇你的衣服”!驚叫聲此起彼伏,蘇佑安身邊的人連忙湊了上來,卻見到她這一身湯湯水水從頭到腳,沒有一處倖免。
“下一個準備,漢語言文學三班,蘇佑安!” 答辯教室裡傳來叫號的聲音,大家面面相覷。
擡起頭,見到站在面前的始作俑者,摘掉墨鏡的涵婧,穿着自己衣裙的涵婧,蘇佑安咬住下脣,極力剋制自己的情緒,額頭兩邊的頭髮上滴滴答答地往下流奶茶,蘇佑安對橙子說:“趕緊,給我找紙巾,越多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