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佑安和楊凱登記之後,她回宿舍住的時間就變少了,因此,當她一連三天晚上出現在宿舍並且端坐在電腦前時,元寶有些不安地在她臉上探尋,“蘇蘇,跟我哥吵架了?”
佑安沒擡頭,“啊?吵架?沒有啊。”
“那你幹嘛老賴在宿舍不回家?”元寶剝開一隻香蕉塞到嘴裡。
“這你就不懂了”,橙子正在做面膜,含糊不清地說道:“這叫小別勝新婚,距離產生美。”
“所以嘞,你就要跟庭輝拉開那麼遠的距離?”元寶嘆了口氣,“哎,可憐的許師兄哦,要忍受一年的相思之苦。”
佑安聽了也看向橙子,“你們真的決定好了?庭輝也支持你出去?”
橙子將臉上的面膜揭下來,多餘的精華塗到脖子上,“他說支持我啊,這樣對以後回來找工作也有幫助,畢竟多個經歷就可能多個機會。”
元寶嘖嘖嘆道:“庭輝也真捨得你,不怕你被老外拐走了,就不回來啦!”
蘇佑安笑道,“橙子啊先不說,但我知道要是你出去,肯定會回來的,不會被拐跑。”
元寶氣呼呼地:“意思是沒有哪個外國帥鍋會看上我唄?”
佑安比出一根手指搖了搖,“非也非也,蓋因汝食西餐不慣爾。”
看元寶發愣,佑安接着說:“美國雖好,但敗在無泡椒風爪,麻辣兔頭,回鍋肉段,菠蘿蝦球。”
聽得元寶艱難地嚥了咽口水,佑安笑得繼續說道,“更不用說毛血旺、燴麻什、粉蒸肉、酸菜魚嘍!”
“妖言惑衆!”元寶上來摟着佑安的脖子作勢一扭,被佑安反手一指,戳在了元寶的腦門上。
“謀殺親嫂,來來來,小姑子,看在我替你操心婚姻大事的份兒上,過來看看這個”,佑安指着電腦,網頁上是交大的BBS兵馬俑,這個論壇在西安高校裡算是最廣爲人知的,尤其是“執子之手”這個徵友版的熱度,多年來一直高居榜首,熱度持續不下。元寶詫異道:“你要幹啥子?”
佑安笑得不懷好意,“幹啥子?當然是給你找兵哥哥啊,不管他在哪守邊疆,我都招一顆小白楊回來給你站崗。”
聽了這話,元寶將臉往電腦上湊,突然,就聽她“啊……”的一聲驚叫,“蘇蘇你居然在幹這個!這個,這個,這個不是我的身高、體重、興趣、愛好嘛!你還放了張照片在上頭!”
橙子一聽還有這熱鬧可以看,趕忙也衝了過來,“哈哈,元寶,你還好拉,你家嫂子有分寸,又沒放你的證件照,怕什麼?我們元寶姑娘不也是脣紅齒白,柳葉彎眉的美女一枚嘛,你放心,不會見光死滴,何況蘇蘇放的是側影,沒那麼容易認出來。”
“是啊,你們不知道,我研究了一下,發現帖子只要附上照片,點擊量就會很高,但如果沒照片的話,一會兒就沉下去了,你的這張側顏照,我找了好久,纔在網上扒了下來,快別管這些了,你看看其他的我寫的可以嗎?”
元寶一屁股將佑安擠下凳子,自己坐了下來,讀着佑安寫的徵友啓事,不禁讀出聲來。
“姑娘小巧玲瓏,秀外慧中,及腰長髮每每垂下愈顯纖腰不盈一握,靈動的妹子熱愛生活裡每個小而溫馨的細節,擅於一茶一飯中品味從容人生。有緣人若同爲紅塵知己,願和姑娘一起體味大千世界的酸甜苦辣,那就帶着你的誠意和拿手菜,來此一敘吧。”
元寶讀完,亮亮的眼睛裡閃出飢餓的光,“拿手菜。。。蘇蘇你這個創意簡直太好拉!這樣咱們足不出戶,便能嚐到很多私房菜嘍!”
“哪怕,你自己成了誘餌?”橙子也笑眯眯地看着她。
“我這是爲了偉大的愛情事業獻身!”聽元寶這樣說完,佑安鼠標輕點,將編完的帖子直接發了出去,拍拍手,“我也只能幫你到這了啊,接下來的幾天裡,你就等着篩選如意郎君吧。”
元寶尚自沉浸在私房菜的美夢中,直到聽見帖子發送成功,才忽然回過神來,“發送成功了?哎呀蘇蘇,我開玩笑的,要不咱們撤回來吧,這整得跟比武招親似的,太大張旗鼓了。”
見佑安不接茬,元寶急道:“要不,咱們換個照片,換個看不出來臉的?”
“什麼照片看不出來臉?”
“……”
“完了完了,難不成,我要放棄這個QQ?那可是從高中起就跟着我的寶號啊,嗚嗚嗚。”假哭假嚎了一會兒,她想起來罪魁禍首,“蘇蘇,你這個禍害,結了婚還三天兩頭回來幹什麼?要禍害,就可着我哥一個人來嘛,又來打我的主意。我哥也真是的,還能讓你有力氣出來危害人間,要是換了我,哼!”
元寶本來要說出口的話在看到佑安臉上的奸笑時隨機應變地換成了“哼”,就見佑安拍拍手道:“看來小妮兒思春,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了,得快把你嫁出去,然後看你還哼不哼出來。”
“不過蘇蘇,你今天還回去嗎?這也不早了。”橙子問道。
“不回了,楊凱去外地了,得三四天才能回來。”
橙子笑笑:“怪不得,不過新婚燕爾的,他上哪去捨得把你扔下?”
楊凱來西安也有小半年了,一直沒有什麼大的動作。一方面他也想休整休整,靜下心來好好想想將來的出路,另一方面他心裡一直有個隱隱約約的想法,只是還不大成熟,便一直按着沒做。現在,被佑安這麼一鬧,兩個人都已經登記結婚,心中最重要的一件事就這樣倉促間完成了,楊凱只覺彷彿做了一場夢。
既已成家,便待立業,他也不是能閒得下來的人,於是便將心中的想法跟佑安說了說,沒想到竟得到了老婆大人的特別擁護,當下就被踢出家門,出門鼓搗去了。
佑安故意賣個關子跟元寶和橙子說:“先保密,等大體上成型了,再給你們發邀請函啊。”
去美國的考慮時間還有大概半個月,名單尚未確定,她們還有選擇的餘地,目前看來,放棄這次機會的人不多,橙子和元寶已經在做各方面的準備了。她倆幾乎每天都要問一次佑安,“真的真的不去了?”
難得佑安每次都好脾氣地回答道:“真的,真的不去了,我就在這三秦大地等你們倆回來。”
這天晚上,她們一起回到宿舍,幾個人都沒什麼事,打算上網打會兒殭屍。元寶打開電腦,先是登上QQ,好幾天沒上網了,要先查收一下消息。
然後,就聽得從元寶的桌面上傳來一陣鋪天蓋地且經久不衰的咳嗽聲,“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足足持續了有半小時。
幾個人完全傻眼了,佑安反應過來之後,趕緊上了兵馬俑的網頁,這才發現元寶的徵友貼下面已經密密麻麻地跟了好幾頁,“哇哦,元寶,人氣好旺噻!”
橙子趕忙也貼過來看,“真的哎,我看看都有說什麼的?哎,這個好,這個看着跟你好搭哦元寶,那個,那個往下拉,那個也很不錯呀,好像是交大的博士。真是不發不知道,這裡水很深,魚蝦很多呀。元寶,一定撈一條大魚哦!”
元寶先是發了會兒呆,聽見橙子在拿她打趣,這才反應過來,試着同意了幾個好友申請,漸漸地摸出門道來。一個晚上,就在加好友,聊幾句,刪好友中度過。
開始幾天,元寶圖新鮮,會同時開幾個窗口跟對方聊天,不過聊過十幾個人之後,她漸漸失去了最初的熱情。她跟佑安抱怨道:“總是一上來就問我能不能發照片啊,你是什麼地方人啊,你畢業之後準備幹什麼工作啊,這麼千篇一律的問題,問得人好煩噻。”
佑安聽了,皺了皺眉,“那麼多人,就沒有一個靠譜的?”
元寶愈發地鬱悶,長嘆一聲道:“遇人不淑啊!”
過了會兒,橙子回來了,明顯看出她臉色有些不大對勁,佑安問了聲:“怎麼了?”
橙子賭氣似的將外套往牀上一扔,“沒見過這樣的人,明明之前說支持我出國,這馬上就到眼前了,又反悔了,又不願意讓我去了,這麼反覆無常,言而無信,叫我怎麼能不生氣!”
橙子和元寶兩兩相望,心裡都暗自想道,就說庭輝沒那麼容易放手,一年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短,跨越千山萬水,克服晝夜顛倒,是否還能堅守初心,情比金堅,庭輝當然會害怕,會患得患失。倒是橙子,一心想看外面的世界,多少忽略了對庭輝的安撫工作。
“先別生氣啊親愛的,你有沒有想過,出去這一年,你對庭輝就放一百個心?不怕他揹着你拈花惹草嗎?”佑安默默地在心裡給庭輝翻了個白眼,心想老兄莫怪,我這也是幫你做家屬的思想工作呢。
“蘇蘇,庭輝什麼人你還不知道嗎,上學的時候還好,現在你看,完全宅男典範啊,除了上上班,平時也就是打打遊戲,出來跟楊凱打場球都算了不得了,我還用擔心他出去亂搞?”
元寶聽了,接話道:“就算你不擔心他,但是他肯定會擔心你啊,你自己說,是不是最近這段時間表現得太興奮了,天天盼着到了美國以後怎麼浪,也不怕傷害我們庭輝脆弱的小心肝兒了。”
橙子瞪了元寶一眼,又說:“我的情況和蘇蘇不一樣,她是自己要來西安,把人家楊凱拐了來,自然不能一走了之;可這本就是庭輝家啊,我是外來戶,所以我出去歷練個一年,開開眼界有什麼不可以。才一年啊姐妹們,一年的時間如果都經受不住,以後那麼多風風雨雨,怎麼一起扛?”
一席話堵得佑安一愣,她還真沒想過橙子說的這個原因,可細琢磨也能理解。畢竟上了研究生一回,誰願意白白錯過這樣好的公費出國的機會,何況雖是志願者,但補貼什麼加起來也不少了,這對還在讀書的她們來說是不可多得的第一桶金。
想到這,佑安說:“生氣也不是辦法,總不能慪着氣出着國啊,你倆還是得好好談一談,最起碼你給他吃個定心丸也好。”
橙子很煩躁,“嘩啦”一聲將一桶水倒進了下水道。
楊凱終於回來了,走了快一週,回來時等不及回家,先來學校報到。佑安在上課,他便在樓外等着,風漸漸大起來,他躲進樓裡閒庭信步,上到二樓時聽得一間教室傳來咭咭呱呱的說話聲,路過時不經意間朝裡張望,看見了他想了幾天的人。說是上課,角色早已從下面坐着的學生變爲講臺上娓娓而談的老師,楊凱目不轉睛地盯着佑安看了半天,心裡卻愈發地不是滋味兒起來。佑安的課是漢語語法,底下坐了十幾個膚色不一的留學生,楊凱聽過佑安說給這些外國人上課的情形,現在看他們一屋子的人,從老師到學生,紛紛手舞足蹈,一會兒又樂得前仰後合,又見佑安在黑板上寫了些板書,轉回身的時候眼光從自己臉上掠過。驚喜從她的眼中射出,她微微點了點頭,嘴角不自覺地向上彎起,楊凱只覺她整個人都綻放出溫婉的柔光,美得讓人移不開眼。
下課鈴終於響起,佑安收拾了講義後走了出來。楊凱站在後門處,看學生們一個個跟她告別後離開,排在最後的是個看起來年紀很輕的大男孩兒,他走到佑安身邊,彎下腰說了句:“蘇老師,你看起來,今天,很美麗。”
“大華,謝謝,但是,你應該說,你今天看起來很美麗。”佑安抱着書,眉眼彎彎地笑着,送走了最後一名學生。
楊凱迎上前來,臉上卻掛着吃味的乾笑,“蘇老師,今天很美麗啊。”
佑安上前捏了捏他的臉皮,“美麗的蘇老師今天發課時費,要不要再去吃一次德髮長的老陳醋啊?”
楊凱攬過她的肩膀下了樓,“我發現了一家店,帶你去嚐個新鮮,不過,要帶好紙巾,做好辣出眼淚的準備。”
佑安笑道,“那可要給元寶打包了,她最近還真是嚷着要吃辣椒水拌飯呢。”
路上,佑安問了問楊凱這幾天的收穫,楊凱倒說得泛泛,只說辦好了之後讓老闆娘視察。他想到剛纔佑安給留學生上課時神采飛揚的樣子,不由得舊事重提,“佑安,去美國的事,真的不再考慮了?”
佑安正在翻包,她解開束得高高的馬尾,一手在包裡翻着髮帶,聽見楊凱這樣問,吊着眉梢看向他的臉,“剛剛你不是沒看到吧,拜託你也有點危機感好嗎,庭輝都不願橙子出去,你就那麼放心我。”
“楊太太,萬一以後我掙不到錢,那還要靠你養呢,現在要是耽誤了你的前程,豈不相當於斷了我以後的財路!”
紅燈,楊凱拉起了手剎,轉過來看佑安,卻“噗嗤”樂出了聲,佑安將長髮散下來,帶了一條波點的髮帶,頭頂上的大蝴蝶結活像兩隻兔耳朵,忽閃忽閃地招搖。楊凱嘆道:“我的蘇老師哦,怎麼變成兔女郎了?”
佑安哈哈一笑攀上他的肩,散開來的長髮在楊凱臉上掃過,她媚眼如絲,挑起楊凱的下巴說:“那麼,你還要兔女郎出國賺錢嗎?”
“額……”楊凱一臉嫌棄地推開身邊這隻兔子,“綠燈了,開車。”
十分鐘的車程,到了館子門口,川香齋的招牌不算顯眼,從窗口望進去,已沒有幾張桌子是空閒的了。離飯點兒還有一點時間就已經人滿爲患,人氣可見一斑。兩人手牽手走了進去,即刻就有服務員迎了上來,佑安指着窗邊一張稍小的方桌說那裡不錯,就被引着走了過去。
“佑安,你往哪裡走?不是那邊嗎?”佑安突然住了腳,往另外的方向走了過去,楊凱沒跟上,喊了她一聲。
卻見那個方向有個人在聽到楊凱的喊聲後,擡起頭來張望,楊凱和佑安一起脫口而出:“元寶!”
元寶不是一個人,坐在她對面的,是一位劍眉星目的男生,佑安只覺得他的身上散發着一種麻辣川香的味道。
這個,是元寶的菜吧,佑安想着,和楊凱相視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