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白紙黑字的合同到手, 前期款項落實,沈樂怡才鬆了口氣,搞定果匯齊可以藉着許唯墨的名頭, 那也是因爲其中有着千絲萬縷的關聯, 人情這東西越用越稀薄, 她要不是被逼梁山, 斷不會這麼早就揪出底盤。爲了緩和上次飯局帶來的衝擊, 後續的時間除了安排配送和調查市場,基本就陪着這羣人胡吃海喝修補感情,陪吃陪喝她倒是無所畏懼, 陪玩講究就太大了,她不好出手, 只好讓董琪出面。
女人八卦起來如果是細水長流的話, 男人間的八卦就是葷素不忌滔滔江水般洶涌澎湃, 一頓飯的功夫,基本半個嶸城圈子裡都流傳着各個版本的桃色故事, 繪聲繪色,情節緊湊。畏懼着許先生,私下裡傳的也只是模糊了姓名的活色生香,引得不少人猜測連連。
沈樂怡身上已經打上了許唯墨的標籤。天信--這個從嶸城走出的傳奇連帶着許唯墨三個字,儘管年代悠遠, 威懾力卻依舊。
想到許唯墨陰晴不定的性格, 她決定亡羊補牢負荊請罪, 而就在電話接通的瞬間, 她才感到無從下手。是痛定思痛說再也不敢了, 還是死皮賴臉讓他行個方便?她和許唯墨畢竟是少了歲月的磨合,打親情牌之類的好想都不太合適。
那頭倒是開門見山, 一針見血地打破了這方平靜:“我死了你打算怎麼辦?抱着我的骨灰盒去壓制人家?”
她能怎麼辦?只好馬屁接上:“您哪能呢死我前頭呢,洪福齊天,萬瑞百祥。”
那邊清清淡淡,無風無波得調侃道:“不祝我千秋萬載一統天下?”
沈樂怡心裡默哀,看樣子少不得被挖苦幾句,皺着眉頭等着挨訓,可想象中的暴風驟雨並沒有撲面而來,留給她的只有詭異的沉默。
所幸的是這沉默只是片刻之間,隨後男人沉穩平和的聲音傳了過來:“沈樂怡,你沒有時間可以浪費了……不是我不給你和孩子一個身份,是現在的你遠沒有這個能力和擔當去面對……真要留給你,你守得住嗎?即使你沒有這個野心和鬥志,那麼許舍呢?……我可以留給你錢,你呢?你要留給他一筆賬嗎?”
這次,沉默的人換作了沈樂怡。許唯墨說過很多話,或是指點江山或是嘲諷戲謔或是讚許有佳,兩人的關係始終沒有親人般的密切,帶着明顯的疏離。他給她的感覺是傲然的,強者俯瞰式的,帶着師長般的端正,而今,她聽出了他的無奈,他的逐漸蒼老,他帶着英雄末路般的悲涼。
他的話是前所未有的語重心長,聽的她心生愧疚。如果不是逼不得已,許唯墨也不會想選擇她吧……
線香緩緩的點燃,細煙繚繞,微風徐來,滿室瀰漫着若有若無得瓜果香甜,清幽纏綿,絲絲入骨,回甘恰到好處。
捲簾半掩着,篩進些稀疏的陽光,薄薄的鋪在五葉鬆上,使得這闊朗的屋子帶了些禪意。許唯墨撐着手杖略顯費力的站起身,看着窗外的蘚庭花景,目光深邃悠遠。以前,他對她的期許是守住天信,所以慢火烹製,與她還是太過溫和。
現在,是時候“置之死地,猛藥去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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厚着臉皮談下來的單子,無疑是雪中送炭。
只可惜,“柳暗花明”的喜悅還沒從她臉上散去,“窮途末路”的“災難片”就馬不停蹄的向她襲來。
生活給於的溫柔總是曇花一現,隨後便露出內裡的猙獰來。
交貨前夕,神秘的匿名收購商橫插一刀,大量收購果農手裡的新品種。無論是財力和人力都讓沈樂怡望塵莫及,只能眼睜睜的看着到嘴的肥肉被生生截胡。
彼時新品種還未普及,空掛着個扶持項目的名號,沒有市場反饋沒有收益預估,自然也沒有多少果農響應。沈樂怡瞅準機會,敢押敢賭,自掏腰包幫着建棚子找技術指導推廣,也和幾戶果農達成協議,只是當時沒有考慮周全,只是口頭協議。現在新品種市場反饋熱烈,大有供不應求的勢頭。利益面前,幾個沒有簽約的果農紛紛倒戈,全然不顧往日舊情。
沈樂怡只好將收購價格提高,跨區調貨來應對。這次她處理的小心翼翼,可千算萬算,沒算到高速擁堵物流配送延遲,耽誤了交貨時間,理賠又是扯不清的麻煩。七七八八處理完,這2個月算是白折騰了一場。
週一對於沈樂怡來說無疑是兵荒馬亂的,先是處理物流爛攤子,夏季運輸鮮果風險本就大,再是低聲下氣的四處道歉。沈樂怡之前活的肆意妄爲慣了,說是伏低做小,到底還留着幾分傲氣,現在正視自己才明白,不過是因爲之前混的不好,有着光腳的不怕穿鞋的底氣。
真有骨氣她也不會去接那二十多萬砸人。現在混的較之前好點,公司有了房子有了,責任大了,倒是前怕狼後怕虎,做人畏畏縮縮起來,越活越憋屈。
此刻,憋屈的沈樂怡被攔在前臺處,頂着周圍魚貫而入的上班族們帶着或是好奇或是驚訝或是懷疑的目光,若無其事的將雙肩包裡的高跟鞋拿出踩上,將頭髮散開用手捋順,掏出鏡子補完口紅。
“現在,我可以進去了嗎?”離會議時間還有5分鐘,她卻被前臺以“衣冠不整”爲由攔阻在外面。
“不好意思,我這邊還沒有查到您的預約記錄.....”前臺顯然對沈樂怡抱有戒備之心,上次不小心放進去個做推銷的,差點就被辭退。
“留的名是董琪。”天知道,她怎麼總能遇見這種“嘔心瀝血爲公司,兢兢業業守本職”的前臺。
“可是預約的時間是明天,而且......您好像不是董小姐吧?”前臺盡職盡責,提出質疑。
沈樂怡內心嘆了口氣,她也希望董琪能趕過來,可許舍這幾天出疹子,離不開人,她又見不得孩子,所以來的是她,而不是董琪。
她只好解釋: “貴公司臨時改的時間,我們也是剛剛知道,所以我才這幅樣子出現在這。”接到對方電話的時候正是上班高峰期,爲了趕時間,她棄了出租車脫了鞋子一路狂奔過來,形象能佳到哪去?
前臺不動聲色的打量了番隱約帶怒的她,柔聲勸慰道:“請稍等片刻,我跟那邊確認下……”這是打算繼續太極下去了。
沈樂怡暗惱,拉投資還遲到這事往小了說是不守禮儀,往大了論是不懂尊重,橫豎都沒了形象,乾脆硬闖!她佯裝掉了文件,蹲在地上小心翼翼地挪動着打算繞過前臺,卻聽到背後傳來了幾聲輕笑。隨後傳來冷冽而熟悉的聲音。
“讓她進去。”
什麼叫冤家路窄?陰魂不散!狹路相逢!沈樂怡在回過頭的瞬間領悟的神領意得。在感情上凌虐過她的前任,此刻正以衆星捧月的姿態,混的風生水起得,風度翩翩迎面而來。更要命的是爲了趕時間她還不得不和他進一個電梯。還好,兩人都視對方爲無物,目不斜視,互不攀談。
電梯緩緩關上門,向上駛去。看着唯一亮着的數字,沈樂怡有種不好的預感,餘光看到旁邊助理模樣的男人手裡拿着的資料頁上赫然寫着心澀科技,心裡懸着的石頭終於放下。
拉投資的事情一直是董琪在做,她缺少資料,不過,資方是誰不重要,不是他就可以!
“美女,我總覺得你很眼熟?”右邊角落裡傳來個男人帶笑的調侃聲,打亂了她的思緒。
沈樂怡甩了記白眼,沒有理會,笑聲很耳熟,應該就是剛纔嘲笑過她的。誰知那人沒有放棄,越過旁人湊到她身邊,上上下下打量着着她,突然笑道:“還真是你啊,沈!樂!怡!你是去隆胸了嗎?我都認不出來你了。”
電梯裡的氣氛微妙而古怪,一行人的目光洋洋灑灑若有若無得都朝着同一個方向瞥去。沈樂怡的耳根一下子就紅了。
顧安聞言掃了眼沈樂怡,她的樣子倒與記憶中沒有什麼太大偏差,不是那種驚豔絕倫出場叫絕的魅,她的美像是浸在冰塊中新採摘下來的荔枝,不知不覺散發着誘人的鮮美。體型倒是豐腴了不少,以前雖說不是一馬平川,也只能馬馬虎虎算在不顯山露水那個行列裡,而今卻是傲然挺立,超邁絕倫。
偏偏她自己不覺,比如現在她穿着普普通通的白襯衣黑裙子,只有領口的扣子散着,其它都扣的緊緊的,初看上去嚴嚴實實端正嚴謹,卻正因爲這份嚴謹,更顯得有呼之欲出之勢,再加上她現在欲怒還羞的樣子,貝齒輕咬着嘴脣,胸部因爲激動微微起伏着......一電梯的男人都目光灼灼的看着她!他喉頭一緊,再看了眼她的絲襪,皺了下眉頭,暗罵了句該死,這女人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襯衣短裙破洞絲襪,她還真能招蜂引蝶賣弄風騷!
“幸好胸可以隆,還有的救。腦子隆不了,是不是很可惜啊?陸先生。”沈樂怡調整好情緒,臉上掛着客套般的笑,內心翻涌無比:人太多不好太過粗鄙直接的表達自己的想法,真的很不爽!
陸尋川吃了一癟,訕笑了聲,虧得他臉皮厚,立刻就恢復了過來:“怎麼,你不會也是來拉投資的吧?你看你跑的,他們大老闆也遲到了,不急的。”見沈樂怡還是一副不願意搭理他的樣子,又往她旁邊湊近了些,幾乎貼着她耳朵呢喃般低聲說道:“你看我都幫你倒這個份上了,顧安要是還不吃醋,你就可以放棄了......”迴應他的是毫不客氣的鞋跟碾壓。
“嘶......”陸尋川吸了口冷氣,變本加厲的用一隻手撐在她面前,造就了更爲曖昧的氛圍:“就這麼輕易放棄?”
見沈樂怡如臨大敵的樣子,惡意般貼近她耳邊:“你的絲襪破了......蠻性感的,估計他吃這套。”礙於還在電梯間,又是公幹,沈樂怡只好用口型回了他句髒話。
顧安冷眼旁觀,看着兩人打情罵俏般無視衆人,冷冷地開口道:“旁邊就有酒店,兩位如果情不自禁的話可以先行離去,這是公衆場合。”
陸尋川得意洋洋地大笑了幾聲之後,收回胳膊若無其事的站回到了原來的位置,沈樂怡則站在原地咬牙切齒的默不作聲。她得忍,必須要忍,忍的不能再忍,也要忍,因爲她需要錢,必須先辦正事。
等到了地方,顧安領着一行人向前走的時候,陸尋川還不怕死的回頭衝她擠了下眼睛,不得不說,他很帥,連擠眉弄眼自損儀態的事情也做的頗有風情,可是,她真的忍不了了。
“陸尋川,能不能過來一下,我有話跟你講。”這聲尋川叫的百轉千回,饒是妖孽般帶着戲謔之心的陸尋川也被唬的一愣一愣的,身不由主的走了過去。
沈樂怡笑得一臉純良無害,滿懷期待的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