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珞在街對面看着這間新開不久的書屋,注視着大玻璃窗內,那個忙碌的身影。
她像欣賞一幅流動的畫,不自覺地沉浸其中。
她一直覺得,這個城市不大。可當真要在幾百萬人裡找一個人,又如同大海撈針。
兩年,她通過各種方式,只要是自己能想到的途徑均無果。今天,苦苦尋找的結果,就近在咫尺,卻讓她望而卻步。
夏天最無法預料的,就是天氣。前一刻還晴空萬里,這一刻大雨傾盆。
林珞原地不動,似乎這場暴雨跟她完全沒關係。直至從書屋裡有人撐着傘,快速穿過馬路,徑直走向她。
“小姐,到我店裡來避避雨吧。”
她定定地看着他,那善意的微笑尤如似曾相識。
林珞跟着他進了書屋,男人將傘放在門口,撣了撣身上的雨水。
“看你在街對面站了很久,是在等人嗎?”
林珞緊緊握着雙手,全身發抖。
可能是被淋成落湯雞的關係,也可能是極力遏制內心狂涌的波瀾,讓她不受控制地打顫。
男人見她沒回話,站在那裡。雨水正從她衣角一滴一滴地滴落,像女人悲涼的淚。 “我去拿毛巾給你。”
林珞覺得好冷,冷到骨子裡。她知道自己現在最需要什麼,最終奪門而去。
當男人再回到前廳,人已經不見了。只有地面的那灘水漬,證明她曾來過。
—— —— ——
勒皓穿着筆挺的西裝,按了五分鐘的門鈴,還未見有人來開門。
他一身價格不菲的名牌,站在平民區裡,顯得有些格格不入。細長的手指鬆了鬆領帶,從口袋裡拿出煙,打火機點燃的瞬間,映襯出他風流倜儻的臉。剛要轉身離開,門卻慢悠悠地開了。
“還以爲你帶女人回家。”勒皓揶揄着他唯一的弟弟。
“我這裡有男人來住,哥你才覺得正常吧。”勒翰就不明白,大哥和鐵哥們老雷,爲什麼都懷疑自己有問題。
“一個成年人不找女人,就不正常。”勒皓優雅地吐出一個菸圈。
勒翰極不贊同這個觀點。他這個大哥,無論是對家人關愛,還是對勒氏的責任哪都好,就是太過風流。
女朋友三天兩頭地換,並且各種類型、品味都來者不拒,從不偏食。毫不誇張地說,他交往過的女人,都能組成一個聯合國。
“你就不能換個大點的房子嗎?” 勒皓每次都來吐槽,這個還沒有老宅廁所大的地方。
“這挺好,房租便宜。”勒翰倒是住的隨心。
“每次來,坐在這破沙發都硌的我腰疼。”勒皓忍不住抱怨,把放在一邊弟弟的褲子墊在後腰上。
“哥,你腰疼是因爲你縱/欲過度。”勒翰一語道破,大哥風流作下的病。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勒皓繼續貴族範兒地,吞雲吐霧,像是在玩味一個女人。
勒翰並不贊同大哥的生活方式。他始終覺得,要麼愛就專一地愛;要麼就等,等待爲之付出全部感情的女人出現。
他說服不了大哥,大哥也改變不了他。不過這並影響兩兄弟的深厚感情。
“哥,你來不僅僅是,爲了要告訴我這些吧?”
“這是這周的企劃案。”勒皓從西服內側拿出U盤,扔給他。
“哥,我說過不想管理勒氏。有你在,完全可以達到爺爺的期望。”
勒皓熄了菸蒂,站起身整理了下西裝外套。收起了剛纔還滿臉開玩笑的神情,極爲認真地說。“阿翰,勒氏不是我一個人的,你也有責任。”
他走到門口,又恢復了那張笑臉。“小翰翰,我認識一個男科專家,要不要介紹給你認識認識啊。”說完噌地竄出門外。
勒翰對着桌上的U盤,長長地嘆氣。以爲搬出老宅就可以過自己想要的生活,是他太過天真幼稚嗎?
老狐狸無所不用其極,想盡各種招數讓他招降。大哥又經常拿公司裡的企劃讓他來完成,讓他想跟勒氏拉開距離,都難上加難!
無奈地打開電腦,瀏覽着公司七天來的大小企劃案,進行着審覈修改。
勒皓從平民區出來,每次來這,心裡都是悶悶的。開車經過常去的酒吧,去喝幾杯透透氣。
他習慣坐在角落裡,昏暗的燈光,讓人感覺不到他的存在,他卻可以看清每一個人。不巧的是,他的老位置被一對小情侶佔了,他只好坐到吧檯前。
“一杯伏特加。”一個溫柔的聲音在他身側響起。
好色的本能驅使着他聯想,有這樣輕柔的聲音,理應標配着曼妙的身材。
遺憾的是,他看到的是,一個渾身溼透又狼狽的女人,並且穿着太過寬鬆,完全沒有看點。
勒皓點了杯雞尾酒,輕輕啜着。想着爺爺和阿翰的關係越來越僵,他夾在中間左右爲難。
“再來一杯。”
耳邊又響起的聲音,喚回他的思緒。他看着她面前空空的數個杯子,伏特加本就是烈酒,一個女人喝了這麼多,還真是少見。
不由得勒皓打量起她,溫婉又賢良的臉,最不像來泡吧的那類女人。見她一杯又一杯地喝,一氣呵成的豪爽與她的長相完全不符。完全是外表端莊,內心瘋狂的典範!
勒皓自顧地猜測着。‘她不是來釣男人的,而是來買醉的,多半是被男人甩了。’
令勒皓最爲不解的是,在她喝完整整一瓶酒結賬後,不是趴在吧檯上爛醉如泥,居然能像個沒事人一樣走出酒吧。
勒皓打趣問酒保,“你們不會是在酒裡,放了太多水吧。”
“勒少,您也不是第一次來,店裡的信譽您都知道。是剛纔那個女的酒量驚人,我就從來沒見她醉過。”
“她經常來,我怎麼沒見過?”勒皓這點過目不忘的自信還是有的,特別是女人。
“也不算經常,只是偶爾。勒少對她有興趣?她可是個冷美人,從來不跟人搭訕,別人說話也不理,只是埋頭喝酒。”酒保邊收拾酒杯,邊狗腿着。
勒皓叼着煙的脣,意味深長地笑了笑,沒有答話。
這個女人的臉,不出衆到這一刻看見,下一刻就會忘記。只是那個背影,充滿着寒意,給他留下特別的印象。
—— —— ——
林珞很怕睡覺,一睡着就會做同樣的惡夢,讓她午夜驚醒。
她想盡辦法不讓自己睡,整夜整夜在沙發上看電影,看恐怖片、看悲劇苦情片,滿地都是擦眼淚鼻涕的紙團。
有時還通宵工作,也正因爲這樣,陰差陽錯地得到老闆的賞識。
她曾經三天三夜沒睡,後來如願得了失眠症。嚴重到即使喝了整瓶的伏特加,在凌晨兩點半躺在牀上,仍清楚記得兩年前徹底改變她人生的意外。
如果沒有那場意外,現在的她應該過着,普通家庭主婦的生活。
說不定,還會是個小寶寶的媽媽,一家三口過着幸福簡單的日子。她想着想着,眼角的淚滴落在枕頭的聲音,輕易打碎了她片刻想像的美好。
兩年的時間,到底能把一個人改變成什麼樣子,林珞最清楚。時間對她而言是一把手術刀,摘心換肺般地疼痛,外表卻看不出任何異樣。
—— —— ——
勒翰買了外賣,騎摩托車回家的路上,這是他一天中最享受的時刻。
聽着耳邊呼嘯而過的風,兩邊的風景快速模糊地飛馳而過。像拋掉所有的負重,身心自由,放空自己。
只有在這一刻,他才能真正完全感受到,自己只屬於自己。他不是勒家二少,也不用爲勒氏企業承擔任何責任。他只是個普通人,一人吃飽,全家不餓的普通人。
勒翰的安樂窩,第N次被迫迎來不速之客。
“爺爺,您怎麼來了?”勒翰將房門開了一條縫,只露出警惕的半張臉。
“你架子大,給你打電話不接,我只能親自來了。”勒老先生拄着柺杖,氣勢磅礴地站在門口。
“我這麼遠來看孫子,不打算讓我進去嗎?我教你的禮儀都忘了?”
勒翰極不情願地打開門。
勒老爺子環顧着,比家裡的狗窩還小的地方。
“這是人住的地方?這就是你想過的生活?”手中的柺杖發出不滿的哐哐聲。
勒翰就知道爺爺他會這麼說。“您來這就是爲了,參觀我的房子?”
“這也叫房子?”勒老先生露出鄙夷。
“我要上班了,您繼續參觀。”溝通不來,只能躲了。勒翰拿着外套,就要出門去。
“你這個臭小子,週末把你女朋友帶來給我看看。”勒老先生終於說出此行的目的。
“您不是在報紙上看到了嗎。”
“隨便找個女人拍張照片,就想應付我老頭子。我還沒到老糊塗的地步,你小子要是敢糊弄我,就趁早滾回家來。”勒老先生太過了解自己的孫子,鬼主意一大堆的瞎折騰。
“週末就週末,到時候爺爺您肯定會失望。”勒翰也早知道老狐狸不可能這麼好對付,事先做好了準備。
“我倒要看看,到底是什麼樣的女人,能看上你這個什麼都沒有的窮小子。”勒老先生料定他使的假招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