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男人之間的對話,其潛臺詞是:如果真能力,一拖二也是可以的。
當然現在不行。
以某人現實的程度,楊志不相信李浩勤追芳晴只是因爲單純的喜歡。應該有什麼別的理由纔對,可是,這個事和他楊志又有什麼關係,現如今他已經沒有立場去關心宜敏的朋友了。
楊志敷衍兩句隨即掛斷電話。
這是星期天,他一個人睡在牀上。身側是空空的一半,平坦的牀單帶有一種邀請的意味,或許過不多久,就會有人取代宜敏的位置。
她的氣味,她的喜好,她種在牆角的一棵水草,她掛在壁上的一幅畫,都會因另一個女人的介入而通通消失。而他除了站在一邊忍耐,竟什麼也不能做,這便是法則。在婚姻裡,是沒有隱私和秘密可言,爲了表示忠誠,一個人得把自己個人生活中的所有細節完全的毫無無遺漏的出賣給對方。
他不想要這樣的生活,失去控制,沒有把握,永遠是巴結討好的跟在另一個人後面。他,楊志,在餘生永遠都不會再過那樣的日子,他的命運得掌握在自己手中,而不是在另一個人的心上。
象是爲了證明什麼,他急急的起身,急急的約人。聽在別人耳裡,就是利慾熱衷的證據。
年輕人積極進步總歸是好的,那人哈哈一笑說:“記得帶女伴啊。”然後便掛了。
下午三點,約在球場見。
是真正的籃球場,男的女的少的小的,有人喝彩有人虎躍龍跳,女伴們不時在身側發出尖叫與驚跳聲,那都是故意的,爲的是不讓自己的公子哥兒在衆人面前沒了風頭。
還好沒帶宜敏來。他剛這樣想,有人就在身邊說出來,是芳晴。和數日之前相比,她彷彿瘦了些,更沉靜了些,她望着楊志驚詫的臉色,淡淡的微笑着說:“宜敏一定不喜歡這種場合,我?我是師傅帶來見世面的。”
胡卓平,圈子內人送外號“小色。”
楊志不問芳晴爲什麼會找上這麼個人做師傅,更無意對她揭開小胡的老底,他不鹹不淡應了聲好,禮貌的示意然後走開。身後三三兩兩的人一撥一撥圍上來,小胡帶着芳晴正四處炫耀,只怕不到一時半刻,圈內的人都會知道這就是小胡晉身的新寵,宜敏不會喜歡的。他停下來,怔了兩步,滿臉堆笑的回頭迎上去說:“是芳晴吧?有一段時間沒見你了,我老婆說你今天和她有約------”他說到這裡,臉上頓現怪相,一副頗爲後悔的樣子,他身邊的女伴,是一名嬌俏的學生,一臉嗔怨的嚷道:“原來你有老婆,你真的好壞啊。”所有的人都呵呵大笑起來,包括芳晴,那孤單的容色,讓楊志心中一慟。還好,宜敏沒有吃這樣的苦,只要有他在,他定捨不得讓她吃這樣的苦。至於別人,就管不了這麼許多。他心裡是這樣想,嘴上卻不聽使喚。楊志表情輕浮的對小胡耳語道:“你不知道嗎?小萬是李浩勤的老婆。”
說起來這世界這麼窄。
“怕不是正房吧?”
楊志從鼻頭裡哼了一記,說:“是不是正房我不知道,我只曉得老李一會要來接她。”
他們都是小人物,除實力外,靠混跡於各類圈子以提高人脈向上攀升。多一個朋友總比多一個敵人來得要好,況且又不是什麼天仙國色之類讓人難以去心的人物。也不過就是清純------近乎蠢,撒嬌撒嬌不會,獻媚獻媚不懂,不是杵着站着,就是呆着望着,就差嘴邊沒掛哈喇子。找這麼個女人做老婆?胡卓平計算分明,一臉奸笑的自言自語道:“沒想到老李還真傳統啊。”
“女人嘛,當然是要守在家裡纔好。”
“那你家裡的那個幾時帶出來見見?”
“見你?”楊志猛打了小胡一拳,笑道:“你這個風流浪子。”
這是時下極夸人的一句話,胡卓平聽得渾身舒泰連毛孔都癢到一處,他扭頭看看坐在人叢裡如小白兔一般發抖的芳晴,人材難得啊,胡卓平嘆道,別人是裝的,她卻是真的。久經**的人沒一個看不出來,這麼純,是很可以搞個好價錢。他一想到這裡,臉上不免帶了心痛難言的悻悻之色。楊志如何看不出來,立刻當機立斷說道:“我先帶她走吧。”
“你還真對得起你兄弟。”
“當然。”小楊輕描淡寫的說:“明天有個飯局,張哥也在,如果你有時間,一齊來吧。”
他們倆哈哈大笑在閃電間打了個來回。“這樣的兄弟,我也想有。”小胡說。楊志沒有回答,只是伸出手掌拍了兩下。人貨兩訖,芳晴不知怎麼就轉到小楊車上。她整顆心吞回肚裡,如溺水之人一般緊緊抓住安全帶不放。那車後的喧鬧,那漸漸遠去的繁華與如狼似虎的目光,讓芳晴整個人都抖起來,女人!窮其一生,也不過是從一個男人轉到另一個男人,直到停下來。移船就岸,邁一步過一生。芳晴疲倦的把頭杵在玻窗上,雨,稀稀拉拉的落下來,身邊的人一直沒有說話,也沒有問。就這樣沉默着,是一種體貼的溫暖。“爲什麼宜敏要離開你?”她問:“如果我身邊能有象你這樣的人,我一定捨不得離開。”
這不是挑逗,她只是說了出心裡話。
累,疲倦,對自己的厭棄,對家人的責任,對所謂恩情的辜負象潮水一樣將芳晴淹沒,如果她能夠溺斃,那麼對自己未嘗不是一樁幸福。可是她不能,人生在世,自有責任要背,如果這就是她降臨人間的意義,那麼她寧可從來沒有睜眼看過這個世界。
如果這樣的話,她就不會在約會回來之後被人拉着絮絮唸到三更。李浩勤,是她第一個喜歡的男人啊,爲什麼不能給她留一點點念想,純潔的,只是與愛情有關的。讓她能安靜的喜歡一個人,哪怕是守在角落裡也好。就那樣看着他,然後慢慢的知道,他喜歡吃什麼,穿什麼,用什麼,玩什麼,還有他的朋友,她願意在他和他們的面前,做一個乖巧的溫和的女人,只因她想討他喜歡。
可就是這樣的要求都不能做到,她身上有七災八難,總不能馱了,如蝸牛一般爬到他身邊去討好。
永遠不能站直,永遠不能起立,永遠不能與他平視着歡喜的說話或是撒嬌。這樣的心情,原本並不在算計之列,怪不了別人,只能怪她自己。人,不能把自己看得太高,在同事面前不行,在父母面前也同樣不行。
“對不起,”芳晴低聲道歉:“我昨晚沒睡好。”
“是第一次吧?”他問。
聽上去象賣身一樣。
芳晴沉默一陣,應道:“是。”
“那就好。”聽上去他很爲她慶幸,“今天的事不會有人知道的,小李人不錯,就是古板了些。對女人來說,這是件好事。”他微笑着露出一口白牙,虎森森的,芳晴突然想起宜敏說過的關於楊志的小話,不由得笑起來。
雨已經停了。
楊志把車停在一條大壩跟前,蒼蒼茫茫的,是大片的湖水。這是他一直想帶宜敏來的地方,可是直到她走,也沒能完成這個心願。
“你替宜敏看看吧。”說出這個名字,他心裡有些輕微的疼痛,更有些莫名的亢奮和憋屈。說不上是因爲自己還是因爲別人,楊志一改平常事不關己態度大聲對芳晴說:“小李人不錯的,你要珍惜。”
她怎麼配得上他。
見芳晴微垂着頭一臉失落,楊志險些就管不住自己的舌頭把李浩勤的老底揭穿掀完。
象他們這個年齡段的男人,還有什麼事是沒有做過的:泡妞,賭博,尋釁,巴結。但凡與前程有關,與錢有關的,哪怕明知是飛蛾撲火,也會奮不顧身的縱身過去,只爲沾一點腥。他不知別人是怎麼想,在他楊志而言,這樣辛苦,爲的只是一個人,一個在別人眼中,所謂有思想有頭腦的人。
可再有頭腦的人也要吃飯,不是嗎?
芳晴被楊志突然的失控嚇得不知如何是好,她盯着蹲在自己腳下的這個男人,想了半天,這才怯生生伸出手摸摸楊志的頭。頭髮軟而密,濃黑簇新,爲了宜敏。她嘴裡催眠似的不停說道:“朋友,我們是朋友,你還有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