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是感到了我的反應，秦楠的手鬆了鬆，輕聲說道：“我去換盆熱水來。”
我呆呆的坐在沙發上，有些不知如何是好。
對別人，他總是那麼壞、那麼兇！
對我，他又是那麼溫柔、那麼體貼！
他何苦要對我這麼好，我不值得他這麼做，真的不值得。
在我發愣之際，秦楠已經端來水，輕輕握住我的足尖，放在了溫熱的水中。
“秦楠，我自己來就可以了。”我有些慌亂，彎下腰想推開他的手。
秦楠順勢握住了我的手：“我來。”
我要收回手，他緊握不放。
“真的不用了，我自己可以的。”做不了飯，打不了水，自己洗臉洗腳還是可以的。
“我也沒有這麼照顧過人，你就給我一次表現的機會吧！”
他沒有照顧過人！是啊，他含着金鑰匙出生，從來都是別人照顧他，他什麼時候照顧過別人，難得他對我如此用心，我是有多大的榮幸才能得他照顧！
見我沒再掙扎，秦楠鬆開我的手，修長的手指拂過我的腳背，一陣酥麻！
小時候，媽媽這樣給我洗過腳，去年我生日時，樂樂也這樣給我洗過腳，除了這兩個我最親密的人，還沒有外人給我洗過腳，哪怕是曾經深愛我的秦洛！
秦楠握着我的腳，雙手輕輕揉捏，我有些不自在，幾度想要收回來，都被他抓住了。
水逐漸褪去了溫度，秦楠才放開我的腳，拿過毛巾擦乾了，又抱着我回了房間。
拉過被子爲我蓋好，只可惜，我看不到他的表情，我想，他此刻的樣子一定溫潤如玉。
“秦楠，你也累了一個晚上了，回去休息吧！”
“好，你先睡，你着了我就走。”
“那好，我睡了，晚安。”我緩緩閉上眼睛。
心裡裝着一肚子的事，本就沒什麼睡意，現在要刻意睡，我也睡不着，可我不睡，他就傻傻的陪着我不走，無奈，我只好閉上眼睛裝睡。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我只覺得右臂都壓麻了，小心翼翼翻了個身，隨後，有開門聲和關門聲響起。
秦楠走了麼？是他走了麼？應該是走了吧！
他走了我就放心了，躺了這麼久，感覺身體都僵硬了，我掀開被子坐了起來，隱隱約約，我似乎感覺還有人在房間裡。
還有人！是誰？秦楠麼？可他不是走了麼，我剛纔明明聽到關門聲的。
一定是我自己想太多了，如果秦楠在，見我坐起來不睡覺，他一定會過來責備我，可是......好像真的有人在，那種感覺很強烈，很逼真，就好似女人的第六感，那麼真實。
我雖看不見，可我能感覺到。
是他麼？會是他麼？他沒有走？
我輕聲喚道：“秦楠？秦楠是你麼？”
房間裡一邊寂靜，沒有人回答！
我四處望了望，一片漆黑，我怎麼忘記了，我已經看不見了！
我緊緊抓着被子，再次喚道：“秦楠，是你麼？”
依舊沒有人回答，我用力咬了咬脣，責怪自己想多，房間根本沒有人，秦楠已經走了。
我從牀頭櫃上摸來樂樂的照片，雙手拿着放在眼前，看不見，看不見那張可愛的小臉。
樂樂，媽媽的眼睛看不見了，以後，也看不見你了，不過沒關係，媽媽心裡記得樂樂的樣子，如果哪一天媽媽不小心忘記了，樂樂就到媽媽夢裡來，提醒媽媽要記得樂樂，一輩子都要記得。
樂樂，你知道麼，如果人沒有了眼睛，就相當於一個廢人，不管做什麼都要依靠別人，哪怕是吃飯，都要別人做好了遞到自己手中，現在，伯伯一直在照顧媽媽，伯伯對媽媽特別好，樂樂有空了，就到伯伯夢裡去幫媽媽道個謝，樂樂，你說好麼？
樂樂，媽媽不知道媽媽的眼睛還能不能治好，如果治不好，媽媽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你幫媽媽想想，媽媽該怎麼辦？
我低頭看着樂樂的照片，伸手撫了撫他的臉蛋，玻璃相框，冰涼刺骨！
也不知道坐了多久，直到睡意來襲，我才放下照片，躺下身睡覺。
明明是不安的夜晚，我卻睡得特別安穩，就好似有天使在守護一樣。
早上醒來時，秦楠已經過來了，還做好了早飯。
餵我吃了飯，他帶着我去了科裡，在他辦公室坐了一會兒，有凌亂的腳步聲響起，好像來了很多人。
秦楠笑着打招呼，並向他們說了我的情況。
一些人議論了一陣，我聽得不太明白，不過，都是和我的眼睛有關。
後來，秦楠又帶着我做了幾個項目，我被他們弄得暈頭轉向，完全不知道自己在什麼地方了。
項目檢查完，他們又開始討論，討論了大半天也沒得出什麼結論，只是說，這種藥生的猛烈，恐怕只有下藥之人才有辦法治我的眼睛。
本在心裡做好了最壞的打算，可聽到這樣的結果，難免還是有一些些失落，畢竟，眼睛對於我、對於任何人來說，都是那麼的重要。
如果沒有了眼睛，我該怎麼辦？我肚子裡的孩子怎麼辦？
我的眼睛只有下藥的人才能治，是誰給我下的藥？我都不知道是誰下的藥，又怎麼能找到他！
“瑤瑤，你不要灰心，你相信我，我一定會想辦法治好你的眼睛，相信我。”秦楠緊緊握住我的手，明顯的有些着急。
“我相信你，秦楠，可以送我回去麼？我有些累了。”我相信他，可相信歸相信，事實歸事實。
“好，小心，我抱你走。”秦楠一把將我橫抱在懷中，我的手僵硬了兩秒，緩緩勾住他的脖子。
彷彿間，我覺得他的懷抱比秦洛的懷抱多了幾分安穩。
回到公寓，我讓秦楠回醫院忙自己的事，他不肯，非要陪着我，我就說想睡會兒，或許，我睡着了他就會離開。
他抱着我回了房間，輕輕把我放在牀上，蓋好被子走了出去。
我微微閉着眼睛，想着以後的日子，以後......我現在這樣，還有以後麼？
沒有以後，再也沒有以後了。
想的太多，心裡莫名其妙的亂了起來，有擔心，也有害怕，我的孩子，我的孩子該怎麼辦？
心好累，前所未有的累，好似戴上了一副枷鎖，那麼的沉重。
太累了，想着想着就睡着了，醒來時，枕巾溼了一大片，我擡手抹了抹臉頰，那上面似乎還殘留了熱淚的餘溫。
秦楠做了晚飯，他扶着我坐到沙發上，拿着勺子一勺一勺餵給我吃，我就像個孩子，連吃飯都要人喂，他真的做上了奶爸！
“秦楠，你不要讓自己那麼累，若是沒有辦法就算了，沒有關係的，我習慣了就好。”爲了我，他連工作的拋下了。
“我說過，我一定會治好你的眼睛，如果治不好，我就把我的眼睛給你，我一定要讓你好起來。”
“你知道嗎，第一次聽你說這句話的時候，我想打你，現在再聽你說一遍，我還是想打你，你怎麼那麼傻，你把眼睛給我了，你怎麼辦？”我笑着說道。
“好啊，你打啊，來，你打我，我絕對不躲。”秦楠拉起我的手往他臉上打去。
“怎麼還有你這麼欠打的人？”輕鬆的話題會讓我們都開心一些。
“我就是欠打，欠你打。”
“好了，你不知道痛啊，我的手都痛了。”
“我皮厚啊，不知道痛！”秦楠這才放開我，繼續餵我吃飯：“瑤瑤，就算你的眼睛真的治不好了，那也沒關係，我就是你的眼睛，我願意這樣一輩子照顧你，即便你事事麻煩我，我也是開心的、幸福的。”
“秦楠，你別這樣，你真的不值得。”
“值不值得只有我自己知道，瑤瑤，給我一個機會，好嗎？”
“我吃飽了，你也吃點吧！”我微微笑了笑，別過身體。
秦楠也沒再說什麼，黑暗之中，我看不到他的表情，是失落還是傷心？或許都有吧！
秦楠，謝謝你對我好，謝謝你在我最無助的時候陪在我身邊，我不是在意你曾經有過多少女人，我只是不想成爲你的累贅，我不能成爲你們任何人的累贅！你是個男人，是個有理想的男人，我不能絆住你的腳，讓你不能前進、不能飛翔，你放心，以後，我會努力的自力更生，沒有了眼睛，我還有耳朵，還有雙手，我相信，只要我努力，我一定會活的和正常人一樣！
吃完飯，我們聊了一會兒，我藉口要睡覺，讓秦楠先回去，他不肯，非要等我睡着了才走。
我在牀上不知道躺了多久，直到腳步聲響起，關門聲響起，我才撐着枕頭坐起來。
從牀頭櫃上拿過樂樂的照片，不知道想到了什麼，眼淚突然就掉了下來。
樂樂，樂樂，媽媽該怎麼辦，你告訴媽媽，媽媽該怎麼辦？
不想再麻煩秦楠，可是，離開了他，我現在連生存的能力都沒有，更別說照顧肚子裡的孩子。
我不想給他任何負擔，如果不給他負擔，我早晚得離開他，我該去哪裡？我還有什麼地方可以去？
我什麼都看不見，就是走出這棟公寓都可能有問題，更別說走出這座城市！
我該怎麼辦？誰可以告訴我，我該怎麼辦？
我的手伸進被子裡，輕輕撫了撫平坦的腹部，寶貝兒，寶貝兒你可以告訴媽媽麼，媽媽該怎麼辦？媽媽以後該怎麼照顧你？
媽媽沒用，媽媽給不了你幸福生活，對不起，對不起，你不要怪媽媽狠心，媽媽也是沒有辦法。
我的身後是一片沼澤，我的前方是一片懸崖，我不能掉進身後的沼澤裡越陷越深，唯有勇敢向前，跳到那片懸崖下，或許還有奇蹟出現。
我緊緊握着樂樂的照片，眼淚汩汩下落，連綿城珠，哭的整個人都在顫抖。
我沒用，我保護不了我的孩子，我連自己都照顧不好，我怎麼那麼沒用！
不知道哭了多久，心碎了，淚乾了，我抱着樂樂的照片，昏昏沉沉睡了過去。
早上醒來，眼角還掛着淚珠，我用衣袖抹去，枕頭全溼了，我拉過被子把枕頭遮了起來，不能讓秦楠看見，不然，他會擔心的。
見我從房間出來，秦楠上前扶住我：“瑤瑤，你的眼睛怎麼是紅的？”
“哦？是嗎？紅的厲害嗎？我說怎麼感覺痛呢！”我下意識摸了摸眼角。
“很痛麼？來，你坐下，我幫你看看。”
“沒事，不是很痛，我先去洗漱一下，你扶我去洗手間吧！”讓他看，他肯定能看出我昨晚哭過，還是不看爲好。
“好。”秦楠沒有勉強我，扶着我往洗手間走去。
洗了臉，刷了牙，我站直了身體看着鏡子，雖然什麼都看不到，我看是盯着看了一會兒。
深深吸了一口氣，努力給自己一抹微笑。
秦楠扶我坐到沙發上，餵我吃了早飯。
“瑤瑤，我已經聯繫了國外的醫生，跟他們說了你的情況，我相信很快就會有迴應......”
“謝謝你，秦楠，一會兒你可不可以陪我去趟醫院？”
“去醫院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