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浩宇就站在扶梯口,只要伸手就能攔住阮思雅,可他看見阮思雅那不人不鬼的樣子,忽然想起那個夜晚被施暴的初夏,也恍惚是這模樣,擡起的手臂失去所有力氣。短短的失神,他沒能攔住阮思雅,反而被幾近瘋狂的阮思雅撞倒一邊。
“不!”眼看着她追下樓梯,跳起來飛撲撞向林夕的身體,他除了吶喊,竟然無能爲力,就看着兩個人同時滾下樓梯。
儘管身體失衡的那一刻,林夕已經努力的護着肚子,可她仍然感覺到除了疼痛,還有溫熱的液體順着雙腿流溢,不用看她也知道那意味着什麼,“救我,褚浩宇,救我!”
褚浩宇推開衝過來的王麗娜和阮斌,一把抱起林夕就往外衝,“不會有事的,不會有事的。”
“褚浩宇,你不管思雅了嗎?”
王麗娜叫囂的聲音被他拋諸腦後,他腦中只有一個念頭:不能失去,決不能失去林夕。
“夕夕,你忍一忍,很快就到醫院,我一定會救你的。”他只恨自己不能再跑快一點,只恨自己不能給車子插上翅膀,大冬天他急出一身的汗。
“褚浩宇,求你,再快點,這是你的孩子,是你的。”源源不斷的鮮血從下體留出,林夕蜷縮在副駕駛,不敢伸手去摸,只知道身體越來越冷,意識越來越模糊,“褚浩宇,求你,我從沒背叛過你,孩子是你的……”
他一路鳴笛,闖過一個又一個紅燈,他覺得眼角溼潤,淚如涌泉,禁止不絕,“夕夕,你要撐住,一定要撐住。”
這種時候已經沒機會挑挑揀揀,他直奔最近的醫院。林夕被直接送進搶救室的時候,他癱倒在手術室的門口。滿手紅色的液體灼傷他的眼睛,燒得他體無完膚,雖然全身無力,他還沒有失去理智。他給桂嫂打了電話,給趙澤打了電話,給李小雨打了電話。他以爲最先趕到的人應該是阮斌,怎麼說他都是正牌的外公,林夕懷孕不是什麼秘密。
可第一個出現的是趙澤,在睡衣外面裹着外套的趙澤。他衝到褚浩宇面前的時候,一句話也沒說,只是狠狠給了他兩拳,“這拳是替林夕給你的,這拳是替孩子給你的。”
褚浩宇被打得踉蹌,撞上身後的牆壁,卻沒有一句反駁,只垂着頭默默擦去脣邊的血跡,“對不起!”
越是驕傲的人,越無法放棄自尊,簡單的三個字訴說着褚浩宇無盡的自責和後悔。因爲同樣驕傲,趙澤懂得他的挫敗,情緒不得不冷靜下來,“你有沒有通知羅紅安?”
褚浩宇搖搖頭,他根本沒有羅紅安的電話,他也和曾經的趙澤一樣,從不認爲那樣一個醫生有什麼資格可以照顧好林夕。
趙澤沒有說話,掏出手機走了出去。就在趙澤打電話的空檔,李小雨到了。她風一般的衝進來,夾雜着咆哮,一隻鞋子飛向褚浩宇的臉,“褚浩宇,你這個王八蛋。”
原本可以躲開,可褚浩宇站在那裡,生生受了這一擊。他不用看也知道李小雨臉上應該是怎麼樣的表情,只是擡起衣袖擦了擦臉,然後把側翻在地上的鞋子擺在李小雨的腳邊,“地上涼,先穿上。”
“穿你妹!”李小雨完全處於癲狂的狀態,聽到林夕出事,她一刻也不能等待。雖然校門已經關閉,可她還是從圍牆翻出來,甚至忘記通知薛靜騰。
李小雨的手抵在褚浩宇的胸前,將他摁在牆上,“褚浩宇,你告訴我,你的心是什麼做的?是石頭嗎?你到底是禽獸還是人?你有什麼資格站在林夕身邊,你有什麼資格?”
她的聲音帶着哭腔,一拳一拳的捶在褚浩宇的胸口,她看見褚浩宇衣服上沾着的血跡,她想着林夕受過的苦難,一拳比一拳用力,一拳比一拳沉重,“你爲什麼不能好好對她,爲什麼不能?”
再多的對不起都無補於事,再多的悔恨都不足以抵償他的懊悔,窮其一生他也許都無法補償對林夕的虧欠。他只是深深的垂下頭,不閃不避接受者李小雨的懲罰,他甚至希望這懲罰可以來得再重一些,更重一些,那樣也許他能感覺到林夕的疼痛。
“住手,住手,你再打也於事無補了。”桂嫂拉開李小雨的時候,褚浩宇身上的衣服都快被撕爛掉,臉上、脖子上還掛着幾道指甲抓出來的血痕。
“桂嫂,你讓她打,讓她打吧!”褚浩宇的聲音裡透着從未有過的疲憊和低沉,他只恨自己沒有攔住阮思雅,他只恨那個跌下樓梯的不是自己,他只恨在那個時候,自己怎麼會想起初夏。
體力是有限的,發泄夠了,李小雨跌坐在一旁的長椅上大口的喘着粗氣,“打你,我怕髒了手。”
她也知道這個時候打褚浩宇於事無補,可她恨,恨得牙癢,恨不得把褚浩宇大卸八塊,雖然她知道林夕自己也想放棄這個孩子,但至少不應該是這樣的方式。
她想,至少要給點時間,讓大家準備一下。
羅紅安接到趙澤電話的時候,一陣心涼。詢問情況的時候,他的聲音裡帶着掩不住的焦急,可他最終沒有出現。
“趙先生,謝謝你通知我。”
“什麼意思?你真的不打算過來嗎?”趙澤困惑。
“不了,時間不早,我明天一早就有手術。”出血的症狀,前後的時間,羅紅安已經對林夕的病情瞭解七八分。他當然很想過來,可他又不敢再邁出那一步,“也許,這是他們之間的一次機會。”
他的聲音很淡薄,淡薄得就像飄渺的雲,讓人捉摸不透,那句話像是說給自己,也像是說給趙澤,乃至褚浩宇。
“你對小夕很好!”趙澤嘆息,如果不是多事給褚浩宇打去那個電話,也許羅紅安已經治癒林夕的傷痕,由始至終,這個男人都知道林夕想要的是什麼。
比如翻新房子,比如做飯照顧,比如現在。
“我們都想竭盡所能的對她好,可我們都沒有問,她到底想要什麼,我們所做的,又怎麼算得上好呢?”
掛斷電話,羅紅安的嘆息還在趙澤的耳邊,他站在樓廊的另一頭,遠遠看着手術室的燈光,看着斜倚着牆的褚浩宇,他想也許安仔是對的。
電話響起,是張瑤朦朧的聲音,“阿澤,你在哪兒?”
從張副局長出事,張瑤就搬進趙澤的房子,因爲她已經無處可去,那些空蕩蕩的房子只會讓她感覺害怕。
“有個朋友出了點事情,我過來看看,你先睡,我馬上就回來。”趙澤的聲音泛着溫柔。
“很重要的朋友嗎?我看你連衣服都沒換。”張瑤的聲音帶着一絲醋意,“你爲什麼不叫我一起呢?”
“我看你睡得很香。乖,你快睡吧,我馬上就回來!”張瑤對他依戀,讓趙澤很有滿足感,那種被需要的感覺是林夕從來不曾給予的。張瑤和林夕,帶給他的是兩種完全不同的人生體驗。
“那,你要快一點哦,我一個人,害怕!”
張瑤的聲音裡透着一股小女人的委屈,讓趙澤心軟,“嗯,我馬上就出發,很快到。”
趙澤走過去的時候,褚浩宇本能的站直身子,不是昂首迎敵,而是垂着眼瞼,等這一輪的處罰。可趙澤出去眼神兇悍一點,沒有再出手。兩個人面對面的站着,沒人開口,只有細細的夜風纏繞着,等着他們是火山**,還是就地下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