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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_第一百四十六章 冥冥之中

正文_第一百四十六章 冥冥之中

濛鴻又道,“阿槿叔叔,榮娘娘是不是真的不會再出現了?鴻兒有點想念她……”

敷宗槿心中一痛,看着濛鴻小小的臉龐,他不忍心把話說得太絕,“鴻兒,榮娘娘不會就此消失的。只要你想念,她就會出現。哪怕是在你的夢中,榮娘娘也會來看鴻兒。”

濛鴻眨了眨眼睛,低下了頭。人人都將他當做一個小孩子,但是在他眼中,分明已經能看清楚很多東西了。

“可是,鴻兒相信榮娘娘。她對鴻兒那麼好,教鴻兒做木雕,又幫鴻兒給三弟做木船,她不會是毒害皇祖母的人!爲什麼父皇和母后不將榮娘娘放出來呢?”

敷宗槿一陣苦笑,“鴻兒,凡事都要講求證據的,不是我們說榮妃沒有害人,她就是沒有害人。在目前的情況來看,因爲榮娘娘最可疑,所以陛下才把她關了起來。”

從濛鴻的表情來看,他還是不甘心,便又對敷宗槿說道:“阿槿叔叔,你也相信榮娘娘是毒害皇祖母的人嗎?”

敷宗槿微愣,然後緩緩地搖頭,“叔叔當然不相信。告訴鴻兒一個秘密,其實在榮娘娘剛進宮時,叔叔就已經和她相識了。雖然我們沒有什麼交流,但是叔叔知道,榮娘娘絕對不是一個心狠手辣之人。”

“嗯嗯嗯!鴻兒也相信,榮娘娘她是清白的!”濛鴻盯着敷宗槿的臉,彷彿明白了什麼,“叔叔方纔,是不是爲了榮娘娘的事不開心啊?”

敷宗槿微微嘆息,揉了揉他的頭,“叔叔沒有不開心,只是在想,一個人,明明什麼都沒有做,卻要偏偏入獄,要去面臨殘忍的刑罰,實在是太可怕了。但更可怕的是,叔叔明知榮娘娘是被冤枉的,但是卻找不到任何方法來幫她。”

“叔叔,天無絕人之路,說不定榮娘娘最後會沒事呢。”濛鴻耐心地安慰着敷宗槿。

敷宗槿微笑看着濛鴻,對他的話不置可否。但在濛鴻看來,敷宗槿不過是在笑自己的天真吧。

過了一會兒,敷宗槿扶住了濛鴻的雙肩,與濛鴻直視着,眼中有濃濃的惋惜。“鴻兒,叔叔問你一個問題,你有很珍惜的人嗎?”

濛鴻想了想,終究還是點點頭。

“那鴻兒一定要成爲一個很優秀的人,這樣的話,你才能夠保護自己珍惜的人,不讓他們受到來自他人的傷害。如果你不夠優秀,當事情發生,你就只能夠束手無策,眼睜睜看着他們受苦了。”敷宗槿真誠地對濛鴻說,但是他知道,年幼的濛鴻也未必能夠聽得懂。不過,這是他此刻的感慨,希望濛鴻日後想起,會對這句話有印象。

過了一會兒,敷宗槿有些尷尬地笑了。他鬆開了抓住濛鴻的手,視線瞥向另一個方向,自言自語地道:“不過鴻兒年紀還小,這些事情,等你長大就會明白了。”

濛鴻的目光還是聚焦在敷宗槿的臉上,細細回想着他的這番話。

其實在敷宗槿問到他有沒有珍惜的人時,皇貴妃的臉龐就出現在了濛鴻的腦海中。只不過,皇貴妃已經永遠離開了濛鴻,即便濛鴻想要保護皇貴妃,也再沒有機會了。

可是現在的情況,如此熟悉。

在敷宗槿看不見的時候,濛鴻暗暗握緊了拳頭,在他的心中,似乎已經拿定了主意。

清晨,沈君芙昂首挺胸走在一條她很少走上宮道之中,眼神清明,神情冷豔。

她在一處紅牆院落的門前停下,擡頭望了望牌匾上娟秀的字跡。記憶之中,自己回宮半年,還真是從未來過這紅荼居。

回憶過後,她擡腳,緩緩地朝正廳直接走去。然而還未走入,便聞到正廳中傳來濃重刺鼻的酒氣。

沈君芙微微蹙眉後,走進了正廳,只見敷宗槿斜坐在椅子上,兩手一邊拿着一壺酒,正同時地往嘴裡灌。地上那散落的酒壺,也說明眼前之人已經飲了很長時間了。

“皇后娘娘……稀客啊……”喝得醉醺醺的敷宗槿眯着眼睛看着沈君芙,說完,又捧着酒壺喝了起來。

“阿槿,一大清早地,你喝這麼多酒做什麼?”

敷宗槿雖喝醉,但是意識看似還清醒着,“不喝酒……有什麼事情可以做呢……”

不喝酒,他便每時每刻都想着阮祺萱受刑時的情景。雖然是想象,但是隻那麼一想,便覺得心痛無比。與其清醒着無能爲力,倒不如喝醉了,來麻痹自己。

沈君芙冷冷地撇了他一眼,隨即轉身離去。在她走了幾步時,一句話飄入了敷宗槿的耳中。

“你若想救榮妃,便醒酒之後再來找我。我沒有興趣跟一個醉鬼合作。”

阮祺萱行刑前夜,謝雪臣正從延福宮寢殿出來,準備回到自己的偏殿去休息。

一出來,謝雪臣的眼神就從謙遜恭謹、關懷備至變成了冷漠敵視。若不是爲了等着看榮妃死去,她又怎麼會自動請纓地

來照顧靖安太后?太后癱了,連吃的東西都稀得一塌糊塗,噁心死了。更別說每隔一個時辰,就要給太后擦拭身體。尤其是那個崔姑姑,自從太后出事不久,她便人間蒸發了,就像是樹倒猢猻散一樣,所有事情都要自己親自動手。這種日子,真是比死還難受。

走着走着,謝雪臣忽然看到了天空上飄着濃煙,還有熊熊火光。宮道上的許多宮人都腳步匆匆地往火光的方向而去,一時間,皇宮中亂了起來。

謝雪臣看着那火光的方向,久久不能回過神。那失火的地方,明顯就是天牢啊!她每天都在鼓樓上看,不可能連這一點都弄錯!

天牢之外,看守牢獄的衛兵們一個接一個地往天牢灑水滅火。但是由於火勢實在太猛,這些極少的水量根本就無法撲熄大火。

由於天牢與冷宮只有一牆之隔,天牢的大火讓冷宮的棄妃都驚慌失措,擇路而逃。新上任的司獄站在天牢前,心都涼了一截。自己不過才上任一個月不到,就遇上自己管轄的地方發生大火,要是陛下追究下來就完了!

眼看着人手嚴重不夠,司獄咬了咬牙跑到隔壁冷宮去,找到冷宮掌事的姑姑,試圖發動所有人前去滅火。

“司獄大人,這……這到底怎麼回事啊?好端端地,怎麼就失火了呢?!”掌事姑姑着急地問,看這火舌這樣猛,很有可能會連自己的冷宮範圍都會遭殃啊。

司獄急壞了,差點就想拉起掌事姑姑直接去幫忙。但是既然求助了,也要跟人家說明理由纔是。

“不瞞姑姑,半個時辰以前,我們天牢有人來劫獄了!那些賊人闖入了天牢,將牢房的鎖全部都斬開。我們爲了防止有重犯逃出,便決定用薰煙的方式將他們困在裡面。誰知火苗點燃了牢房中的乾草,整個天牢都燒了起來!咱們現在是沒有辦法了,唯有向姑姑求助,希望姑姑多找些人來幫忙滅火了!”

掌事姑姑一聽也慌了,且不說大火會讓冷宮也遭殃,假如自己不幫,到時候重犯逃出,陛下肯定會追究自己的啊!

“好好好!我馬上找人去!”

天牢之前,許多官兵、太監和宮女紛紛忙着打水滅火,跑來跑去,焦頭爛額。然而天牢側面的某一道鑲有鐵柱的窗口就是不一樣的光景了。

只見窗口上的鐵柱被一根一根地卸了下來,一個消瘦的人影隨即鑽出,兩腳踩在牆外早已準備好的梯子上,一步一步地向下走。在她的上頭,另一個身穿黑衣的女子只一個跟斗,就穩穩地落地。

消瘦的女子站穩後,黑衣女子便急切地拉起她的手臂往外走,消瘦女子卻狠狠地將其甩開。

“衛青,你到底要帶我去哪裡?!”

被衛青從失火的天牢裡救出,阮祺萱看上去卻沒怎麼受苦,反而眉眼間平和之色多了許多。實際上,在她呆在天牢的日子裡,她已經接受了自己要受凌遲之刑這一事實。她並未害怕或擔心,只是每天都按時用膳,準時休息。所以說,今夜天牢無故大火,衛青又無故將自己帶出去,阮祺萱還是非常地意外。

衛青看了看阮祺萱,只說了一句,“娘娘隨衛青來便知道了。”

不一會兒,衛青就帶着阮祺萱來到了鳳伊宮的範圍之中。從衛青一露面,阮祺萱就有種不祥的預感。如今衛青帶着自己來到鳳伊宮,她不由得警惕了起來。莫非沈君芙連一天都忍不住,要提前看着自己死在她面前嗎?

衛青在前,引着阮祺萱一路躲過人羣走到了寢殿的背面。夜色之下,不遠處沈君芙一身輕便,果然已經在此久候。

“皇后娘娘,”阮祺萱看着沈君芙的背影說道,“明天我就要行刑了,你是有什麼不滿意的,要今夜就對我下手嗎?”

沈君芙聽見了她的聲音,緩緩地轉過身,眼神中盡是冷淡。這時,一陣樹葉的搖動之聲,一個墨藍色的身影從樹叢中竄出。阮祺萱定睛一看,來人竟是敷宗槿。

“敷……”阮祺萱不由得脫口而出敷宗槿的名字,但是眼看沈君芙在旁邊,她將後面兩個字硬生生嚥了回去,“景銳侯?你……你爲何在這兒?”

敷宗槿謹慎地看了沈君芙一眼,才道,“我知道榮妃娘娘是無辜的,特地過來,協助皇后將娘娘救出。”

沈君芙看了看敷宗槿,又看向阮祺萱,脣邊有一抹譏誚的笑容,“你們又何必在這裡做戲,本宮早就知道你們的關係不一般了。”

也正是因爲他們關係不一般,自己最終纔會決定放阮祺萱一條生路。她幫了阮祺萱脫身,就相當於敷宗槿欠了自己人情。如此想來,這倒是划算的買賣。

阮祺萱聽了,卻沒有多少緊張感,唯獨在意着敷宗槿那句“協助皇后”的話。“珩姐姐……你到底要害多少人才甘心?你不是一直很想我死嗎?今夜又爲何突然救我?還讓整個天牢,所有接近火

場的人陪你玩這麼大一齣戲?!”

沈君芙本就怨恨着阮祺萱,被她這麼一激,眼中已經有了殺意。但是想起自己許下的承諾,她又強行壓下自己的怒火,轉身朝前走,對身後的人說道,“想活命,就跟着本宮。”

沈君芙走後,衛青也跟上。而阮祺萱卻留在原地,憤憤地看着沈君芙的背影。

敷宗槿走上前,牽起了阮祺萱的手,“別擔心,我在這兒。”

阮祺萱向敷宗槿投去一個眼神,便任由他拉着,跟在沈君芙身後而去。

三人跟上沈君芙的步伐,只見沈君芙從寢殿背面的某處浮雕上按了一通,地上的石塊移開,一條往下的通道出現在了眼前。

漆黑的通道出現後,阮祺萱無時無刻不在瞪着沈君芙。自從天牢中的一番談話,她便不再相信這個,曾經是自己信仰的女子。沈君芙處心積慮送自己去死,難道就這麼容易將自己放走嗎?

沈君芙也默默與她對視着,卻終究什麼也沒說,自己先走到了密道上去。阮祺萱仍然心存疑慮,但是敷宗槿對她道,“皇后答應過我會救你出去,就不會食言。她不會枉費心機故意將你帶出來,又做出些什麼害你的事情。”

“那她爲什麼這麼做?爲什麼救我?”阮祺萱皺眉問道。

敷宗槿搖了搖頭,“我不知道,我也管不了那麼多。既然現在你有生路,我就不會讓你回到天牢去。”

說完,他便拉起阮祺萱的手,緊跟在了衛青的後面。

密道很長,而且很多彎路,這令敷宗槿想起了金琦朱廟下面的密道。但是鳳伊宮下的密道明顯是經過專業人才的開鑿,道路的邊緣纔會如此的平坦,且毫無碎石。這樣的密道,沒有五十人以上集體開鑿,絕對不會有這樣大的規模。

“皇后,”阮祺萱忍不住問道,“這兒究竟是什麼地方。”

沈君芙的步子沒有停下,仍然保持一定的速度朝前走着。阮祺萱會問這個問題,她一點都不意外,畢竟無論是誰,發現了皇宮中有這樣一條密道,都會滿心疑惑吧。

“現在,我們估計已經在七霞湖湖底了吧。當年我的祖父參與修葺皇宮時,曾在這裡留了一條密道,這也是我爲什麼要選擇鳳伊宮作爲寢宮的原因。八年多以前,我就是從這裡,繞過錯綜複雜的皇宮小路,一路逃到宮牆之下。”

“你祖父爲何要開鑿這樣一條密道?”

沈君芙緩慢走在最前,目光依舊冰冷,“許多年前,沈家就已經被預言了滅族一劫。祖父鑿此密道,以遺言的方式告知後人,爲的就是能讓後人及時逃脫,給沈氏留一點血脈。”

阮祺萱還想再說些什麼,卻聽沈君芙說道,“到了。”

得到沈君芙的指示後,衛青上前,從上方門的右側旋動了幾下,門便緩緩地打開,一些冰涼的湖水也溢散了出來。

“這麼多年,看來七霞湖的水位又漲了。”沈君芙自言自語地說道,下一瞬便順着樓梯往上走。其餘幾人也跟着往上,來到密道外的世界,發現自己所處已經是皇宮最邊沿的宮牆附近。

敷宗槿回頭看向着密道,只覺得大開眼界。鳳伊宮在皇宮的中間,而這面宮牆則在皇宮的最東邊。從鳳伊宮步行到這裡,正常的話至少需要一個時辰,可是藉助密道,竟然不到半個時辰就到達了。

當年的沈氏,能夠在太祖皇帝毫不知情地情況下鑿成這樣一條密道,其技術與心機該有多麼地強大。也難怪沈氏會成爲最早期的孟康大家族。

從密道出來會看見一座鼓樓,四人迅速轉移到鼓樓的紅牆之下,躲避開了守衛宮牆,百步之外的士兵的巡邏。

沈君芙看了看天色,對着阮祺萱道,“距離子時還有半個時辰,子時一到,宮牆的守衛就會開始換崗。趁着換崗的空當,衛青會帶你一直逃出去。你要記住,阮祺萱已經死在了天牢的大火中,世間不應該再有阮祺萱這個人。這一生,你都不要再踏足玄郊城半步了。”

阮祺萱怔怔地點着頭,她從未想過自己會有這麼一天。從她進宮那天起,她便有了心理準備,她要一輩子都留在皇宮了。可是如今,她要逃出這個皇宮了,拋下她所擁有、所熟悉的人和事,逃出皇宮,逃出玄郊城,離自己熟知的一切遠遠地。

她看向敷宗槿,對方滿臉不捨的表情已經說明了一切。他是景銳侯,他註定是要留在皇宮做陛下的左右手的。他的親人,他的前程全部都在這裡。也許在場的所有人,只有阮祺萱一個,從開始就不屬於皇宮。

她孑然一身地來,也應該孑然一身地走。可是爲何此刻,心會如此地絞痛?這個帶給她許多噩夢的皇宮,她竟然捨不得了。她捨不得患難與共的彩菁紅曼,捨不得芳梅園,捨不得敷宗槿,甚至捨不得皇宮中每一株小草,每一個面善的宮人。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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