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在他的疆場(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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營帳中兵將養足了精神,只等主帥一聲令下上陣殺敵,命令卻遲遲沒下,夜晚來臨,帳外燃着篝火,冷風呼嘯卻無人感覺到冷,爲國殺敵的心蠢蠢欲動。
楚景淮不知去了何處,白姝卿一整日都沒見到他的人,晚膳也用過了遂跑到帳外將從王府帶來的酒賞給營帳附近衆兵將,衆人只覺五臟六腑漸漸熱起來,對上陣殺敵這事更是摩拳擦掌。
白姝卿與幾位士兵聊起寧安的人跟事,衆人思鄉情切,只恨不得趕緊打了勝仗回寧安、與親朋團聚。
“王爺真是好福氣,能夠娶到娘娘。我們幾個之前皆是白將軍手下的兵,白將軍雖嚴厲非常,待我們卻極好,”輾轉過幾位將軍帶的軍營,他自然分得清誰對士兵是真心相待,這時憨憨地笑着,“娘娘也一定是好人。王爺有兩位少將軍相助,身邊又有娘娘作陪,這仗一定會打贏!”
若是如此自然很好,白姝卿笑笑,“對,這仗一定會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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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了楚景淮的營帳,守衛的人說王爺有事出了去此時並不在帳裡,因爲知道他們今夜的計劃,白姝卿一顆心七上八下,遂進了帳內去等,沒過多久外面傳來他的聲音,緊接着簾子被人挑開,率先走進帳內的卻是秦汐顏,她似乎被誰惹哭了,眼圈泛紅,見到白姝卿在嘴脣更是抖得厲害。
楚景淮掀簾而入,秦汐顏立刻回身質問,“你這個時候派人送我回寧安,是想留下這個女人,要與她出生入死麼?”
“這個女人”這稱呼她不喜歡,白姝卿微微蹙眉,眉間不滿卻很快散去,故意笑意盈盈地向楚景淮瞧去,楚景淮迎上她的視線,又立刻篤着眉頭移開目光,對就在自己身前的女子道,“她是我的側妃,理應同我甘苦與共。”
“是,她是!”秦汐顏淚水在眼眶打轉,嗓音微微失控道,“是以昨夜我病了你還是要去找她,我什麼都不是,我在你忻王眼中從來什麼都不是!”
“秦汐顏!”楚景淮也被惹怒了,滿臉戾氣,聲音卻漸漸輕了,“你從來就不懂我。”
白姝卿不想看他們互相折磨虐戀情深的戲,趁兩個人對視的空隙重新坐了下來,爲自己斟了一盞茶,向那二人晃了晃手中茶盞,盞底的茶葉飄起,又微微打着旋兒落下。
“王爺跟秦小姐吵累了罷?需不需要我幫你們也斟一盞茶潤潤嗓子?”她朝二人笑問道。
秦汐顏氣得身子發抖,恨恨地盯着白姝卿的方向,末了緊咬着牙一轉身跑了出去,簾子還未落下便又被人挑起,楚景淮已經追了出去。
白姝卿放下手中的茶盞,茶水已涼透,她慢慢撫着杯沿想到,秦汐顏看似聰明,卻猜不到楚景淮這個時候命人送她離開纔對她最好,這仗會打成什麼樣,他有沒有命回寧安還是未知,他就是因爲太愛秦汐顏,不願她的生命受到一絲威脅纔想着將她送到安全的地方去,可惜秦汐顏卻領會不到他的心意。
她在秦汐顏眼中竟成了容不下的一粒沙,因爲她,那麼聰明的女子竟會變成現在無理取鬧的小女人。
她又坐了一會楚景淮纔回來,盯着她的目光幽深,繼而見他嘴角浮起冷笑,耳邊他的聲音伴着冷風灌入,“方纔我所言你也聽到了,不管今夜發生什麼,你便留在軍中陪我同生同死罷。”
若是其他人講出這話,語氣又沒有這般強硬,白姝卿也許會感動,互相深愛的人才會許諾同生共死,但這話卻由楚景淮講出來,白姝卿便聽出“若這場仗打不贏,我不幸丟掉性命,你便下來陪葬”之類的意思。
他讓秦汐顏儘快離開這危險之地,卻留下她與他一起迎接不知道會不會到來的明天。
原來愛與不愛,到底是不同的。
不過也好,大哥三哥仍在,她一人離開反而放心不下,更何況這夜就算無法熬過,死了便死了,上天在她死過一次之後給了她愛她護她的親人,此時死去也算不枉此生。
白姝卿並未思量多久已點頭應道,“妾身自然要與王爺同生共死的。”他對她有無半分真心,她並不十分在乎,只是若她有命回到寧安忻王府中,她不會再像這般坐以待斃,夫君不疼愛她便罷,她不想日後被秦小姐欺負了去,甚至死在她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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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計劃的時辰,白姝卿自覺待在帳內,聽外面鏗鏘的腳步聲不斷行來又遠去,忽聽得帳外傳來叫嚷聲,她知道楚景淮已經進行了計劃中的第一步——火燒我軍糧草。
她起身掀簾而出,遠處火光將黑夜映照得如同白晝,而與此同時,遠處傳來震天撼地的喊殺之聲,是藩王以爲自己派出的人得逞,下令攻打設在高處的軍營。
楚景淮這方士兵不知是主帥的計,一個個拼死朝對方砍去,山頭上藏着數百名士兵,見敵軍攻來,按計劃將手邊大石用力推下。夜裡難辨人辨物,又不及防,攻上來的士兵被落石砸中,一瞬間哀嚎之聲充斥山野。
……
待一切平靜下來是一個時辰之後的事了,歷經了生死之戰的人回到帳裡,他臉上、身上被濺了血未來得及擦,挽着的發稍顯凌亂,見到她臉上並無過多欣喜的表情,也對,他想要與之分享喜悅心情的人已被他差人護送回寧安。
“仗打輸了?”白姝卿故意挑着眉毛問他。
他沉吟片刻卻道,“大哥,受了箭傷——”
白姝卿笑容僵在臉上,急急起身,跌跌撞撞地跑了出去。
來到白戰營帳前卻遲遲邁不出一步,正遲疑中白跡恰掀簾而出,見到她傻愣地站着,也忘了自己這番出來是爲的什麼,扣着她的手腕便將她牽進了帳中。
白戰正在榻上躺着,胸前的白色中衣被鮮血染成觸目驚心的紅,箭教人折斷了,只貼着他胸前的衣物露出短短一截,白姝卿鼻頭一酸,立刻擡手掩緊了嘴巴。白跡看不得她如此,更看不得大哥此刻生死難測,緊緊攬了攬白姝卿的肩,對着顯得有些束手無策的大夫冷聲道,“將軍胸口這箭你到底有無把握?”
這大夫已隨軍多年,什麼重傷沒見過,此刻也是毫無把握,戰戰兢兢道,“臣是怕拔箭之痛將軍會挺不過,不僅如此,軍中糧草被燒,隨軍帶來的上好的傷藥亦毀之一炬,將軍所中這箭若不能及時醫治,恐怕……”
“恐怕什麼?”白姝卿攥緊了手掌問道。
大夫接着道,“恐怕撐不過今夜。”
若不是教白跡扶着,白姝卿恐怕早已支撐不住向地上跌去。餘光看到身側不知何時立在這裡的人,猛地掙開白跡,兩手攥緊了楚景淮胸前衣襟,一邊掉淚一邊質問道,“來之前你不是說過有你在大哥三哥便不會有事麼?可如今我大哥受了傷,你卻好好地站在這裡……你憑什麼?若不是你爲了自個表功,勸我大哥莫要全力應敵、向皇上請旨帶援兵過來助我大哥,這仗早便打完了!我大哥也不會受傷躺在這裡,他一心忠君爲國,有了心愛之人也不敢迎娶,因爲他也不知道什麼時候他會像現在這般生死未卜,而不像你,所做一切都只爲了你心中那可笑的錦繡前程!”
“該受傷的是你!”白姝卿用力地錘向他的胸膛,一記又一記,絲毫不惜力,卻教人從身後按住,是白跡。
他看了楚景淮一眼,低頭對白姝卿道,“卿兒,不可胡鬧!”
楚景淮臉上一派淡然,垂在身側的手卻忍不住握了又握,胸口悶痛,他擡手掩住嘴,卻重重地咳了出來,掌心立刻沾着血絲,楚景淮卻全似看不到,將手負在身後。
“王爺可有按時服藥?”大夫問道。
楚景淮擺手道,“不礙事。”只是他沒想到白姝卿竟知道他出徵的初衷,方纔聽她情緒失控地講出那番話,身體某處的銳痛竟似比之傷處更甚,原來在她心裡,他一直卑鄙無恥。這也沒什麼不好,因爲他的確卑鄙,他從未覺得自己是什麼好人。
白姝卿只是擡頭看了他一眼,視線放回白戰身上。白跡卻是知道楚景淮是如何受的傷,雖然聽完白姝卿的話他對楚景淮亦是不滿,嘴上還是替楚景淮解釋道,“王爺他前段日子受了傷——”
話一出口卻被白姝卿打斷,“他如今還不是好好的。”
白跡正想說楚景淮其實是爲大哥受的傷,而且當時傷得不輕,一瞥牀上大哥臉色,立馬將大夫提到牀邊,吼道,“立刻給將軍拔箭!”
大夫腿一軟,忽聽得身後楚景淮道,“本王帳內尚有治傷的藥,你且用心爲將軍拔箭,之後一切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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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夫替白戰拔|出箭,錐心之痛令白戰痛苦呻|吟出聲,差點昏死過去。楚景淮已差人將他帳內的傷藥取來,大夫在傷口周圍抹了藥,又差人拿藥去煎。
由於拔箭時失血過多,白戰還是昏迷過去。白姝卿之後一直守在白戰牀側,等他醒來。白跡卻忽然想到,忻王從他帳內拿來的藥恐怕是他自個要用的,被小妹那般指責,竟也不肯開口解釋一字,他想替楚景淮說句話,又見白姝卿臉上憔悴,最終還是什麼都沒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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