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說,照律某人的劇本來演,昨日(亦即我們抵達棋士地盤的當天)他以贏棋爲主,藉以證明自己的棋藝值得他老人家“認真”的與之對弈。而從今日起則要想盡爲法儘量輸棋,這樣一來,說不定棋士一時贏得爽了,會考慮他的請求也說不定。
而依棋士的個性,一旦讓他贏了棋局,他必然會要求再開新局以趁勝追擊,不廝殺到他滿意爲止絕不善罷甘休。於是,一頓豐盛的午餐迫不得已的一延再延!而當終於下得“略微”盡興了的棋士一馬當先的步入餐桌旁時,我已餓得前胸貼後背了。要不是之前曾偷渡一些菜出來解饞,也許律測之此刻看到的只會是一具餓成木乃伊的人體標本嘍!呀!想想就覺得可怕!
“咦?翼兄,你這是怎麼了?”當所有的菜色全被端上臺面之後,尉遲暮終於良心發現的撥出一些好奇心前來關心一下神色不鬱的時小弟。
“……沒、事!”這言不由哀的回答聽來就知道是硬從齒縫間擠出來的!
“沒事就好。”笑容最多的絕對不會是最悲天憫人的人!尉遲暮涼薄的天性在聊聊數字之間便已顯露無遺。
“師父請入坐。”恭敬的安頓好興奮不已的無爲棋士,尉遲暮笑兮兮的爲今天的棋局作出一番小小的品評:“律少主對棋之一道悟性過人,在下佩服佩服!”
“哪裡,那是前輩指導有方。”睜眼說瞎話並不見得是無爲棋士師徒的專長,生性冷淡的律某人同樣也是個中高手!而最恐怖的是,明明他是在逢迎拍馬,那一臉的正經卻足以騙死人不償命,讓人馬不得將他所說的一切全當成肺腑之言統統吸收入腹。我敢打賭,若是他想仿效紈絝子弟遊戲人間,受他蠱惑而死心塌地願意跟隨他一生一世的少女絕對無法僅以“鬥”來計量。
我有些不是滋味的暗忖。
“哈!平心而論,你的棋藝已經算是相當不錯的啦!雖然與我相比是距離大了些,但憑你的悟性,假以時日,你的成就必當不可限量。”被迷湯灌得差點飄到天邊去的老先生不忘倚老賣老的給予肯定,順道吹噓一下自己。反正在座的各位都是小輩,吃準了我們不敢提出異議的他笑得十分礙眼——那樣子,用“小人得志”來形容也不爲過。
“承蒙前輩貴言,晚輩定當勤加練習,以期他日能與您老真正對上一局而不必承前輩相讓。”他輸得,輸得徹底——但看看棋士樂得忘了今昔是何昔的樣子,他就可以知道,他雖敗尤榮!畢竟有幾個人在放水的同時又能掩飾得天衣無縫得讓最善於察言觀色的無爲棋士也看不出一些端倪來?這種人,畢竟不多!
我死死的盯着矗立在眼前的金黃炸雞腿,口水直流的同時不忘儘量忍受頭頂飛過去的那排烏鴉。古人,當真是虛僞得緊!再聽他們這樣你來我往的捧來捧去的,我這一餐什麼時候才能吃得下去啊?啊!我可憐的扁扁的肚子啊,我對不起你……
正當我爲我的空腹哀悼之前,尉遲暮忽然橫過來一眼,一絲瞭然的笑意印染上他的眸。這小子,又在打什麼鬼主意了?
“師父,您從早上起就一直專心於對弈之上,看到這滿桌的美食,您不餓嗎?”
完全出於意料之外的的問題,令我愣了好半晌——他出言打斷對談到底是什麼意思?不會是說是爲了飢餓的我吧?可能嗎?答案當然是否定的——
“師父,難得美食當前,咱不快點吃完未必也太對不起自己的胃了吧!來,師父,這雞腿看來炸得相當不錯,您嚐嚐——機會難得啊!”說完,噙着詭笑的遲暮少年就一筷子夾住了我最中意的雞腿送入老先生的碗中。
啊啊啊!!!……我的雞腿,……我對不起你……永別了!~~~~
小心的收斂起滿心的不捨,我努力笑出迷人的弧度:“前輩,這一桌美味食材可都是咱家翼千辛萬苦採辦回來的央求我特地做給您的,說是想爲了對您盡點心意。所以,您一定要嚐嚐!”時小弟,看我送了個多大的禮物給你,你就大人有大量別再計較幾個時辰前的小事了好不好?
“哦!原來如此,翼兄果然是有心之人,真是辛苦你了!”夾起一大塊西湖醋魚,尉遲暮含含糊糊的給出讚美。口氣中的不可一世像極了無爲棋士,真是可悲!和這位古怪的老人家混在起的結果就是:永遠衡量不出與同輩間相互交流的正常口吻。不過這就不能怪他了,誰叫他有這麼個師父咧!
“好好好,你們果然都是一羣好孩子!”美食當前,無爲棋士也大方的送給我們“好孩子”這個聽了讓人實在高興不起來的“美稱”!
“……該當的,只要前輩不嫌棄。”客氣話說得一級漂亮,只是如果不要拿眼白的部分對着我的話,相信會更有說服力!我心頭十分婉惜。
唉,他何必如此怨我咧?不過是稍稍指使他做了一些小事(?)而已,值得氣我氣成這樣嗎?再說了,我會那麼“不遺餘力”的差遣他,不過也只是爲了善盡律少主的吩咐罷了啊——有什麼活兒,就交給翼去做就行了……嘿嘿!瞧啊,我記得多清楚!
那我想吃雞耶,肚子餓的人最愛幻想心中最愛的菜色以望梅止渴一番嘛,何況我還是個病人——好像有了任性的理由了,厚?但是——
“在這前不着村、後不着店的鬼不方,你要我上哪兒買雞去?嗯?”數個時辰前的咆哮言尤在耳。
“呀!……那算了,我自己個山去獵只山雞來好了,就算我現在十分虛弱,就算我現在頭還很痛,就算我現在傷還沒痊癒——但我想要對付一隻區區山雞應該並不會太難。”我大義凜然的準備親自出馬。結果才蹣跚了幾步便被一把拽住。
“你……算了!我去!”良心大受了遣責的時小弟認命的轉身毅然決然的上山去幫我獵野味去了……
當他神情不鬱的提着戰利品凱旋歸來之時,我正在削一隻魚叉。
“你這又是在做什麼?”手中尚有三分清醒的無辜山雞被他狠狠的摔昏在地上,他目光欲殺人一般的瞪着我手中的漁具。
我送給他一個甜笑:“我想吃魚……”
“你去死好了!”他再度噴出海嘯,差點動手將我碎屍萬段最好再外加銼骨揚灰方消他心頭嘔氣。
“嗯,你說的也是。畢竟我的體力尚未恢復,如果待會兒因體力透支而不小心摔入自個兒鑿的冰窟窿裡,也算是死得其所了,你不用爲我感到難過。”我無所謂的攤掌,呵,雲淡風輕的瀟灑樣讓我頓時羨慕死了我自己。
“你!……算你行!我去!”飲恨不已的搶走我手上的道具,他冒着西北風再度步出我的視線。
再度回到廚房,他將凍成冰塊的兩尾魚扔到一旁,臉色鐵青的怒瞪着我刻意討好的笑容,忍耐去極的閉了閉眼:“說,你又想幹嘛?”
“啊!翼,你回來了!太好了,是這樣的啦……我本來是想熬雞湯的,可是……那隻山雞忒沒骨氣(?!),就算要熬成湯,以它那單薄的身段只怕也只是會毀掉一鍋湯而已。所以……我想改成骨頭湯,怎麼樣?”那隻雞就準備將自己奉獻給油鍋吧,我想念肯德雞的味道了!
這次時小弟連怒火也顧不得發了,騰的一下踢門而去,許久之後,他拎了二十來條蛇過來:“喏!”重重的摜摔在我腳邊。
“呃……怎麼是蛇?”天寒地凍的,他上哪兒找來這麼多冷血動物?——啊,我的骨頭湯飛了~~不過,算了!就改做蛇肉羹好了!
“這東西骨頭最多!”他一副不想跟我對話的樣子,“說吧,你還要我做什麼?最好一次把話全說完!”
“呃……那樣我會很過意不去的啦……”我擡頭怯生生的望了他一眼。
“你到底想說什麼?說清楚!”他的臉色已進入青面獠牙的非人類階段了。
“……你剛剛抓蛇的時候,沒受傷吧?”我很擔憂的望着他的手,雖然處於冬眠狀態的蛇很笨,但難保不會傷人啊!如果是毒蛇的話,被咬上一口就完了啊!
“……我沒事。”他臉色緩下來,隱隱還有一抹可疑的暗紅——咦?我說了什麼十八禁的有色笑話給他聽了嗎?不然他臉紅個什麼勁!
“喔,沒事就好!”拋開纔剛飛進腦中的疑惑,我笑得謅媚,“那個……廚房的柴火好像不夠了,你能不能……”沒有煤氣竈的日子真是可悲!想生個火也得求救於人。
“……舍隱!我要殺了你!!!!……”十秒鐘後,時小弟化身成爲噴火暴龍將我天南地北的狠狠追殺了一番。直到體力不支的我不小心栽入翻倒的椅子上,他才終於收手,“我希望我回來時能看到你斷氣的那一幕,那一定很令人亢奮!”咬牙切齒的吐出這麼句詛咒,他踩着雄雄烈火重複今天第三度的蹬山運動……
當然,他回來時看到的只可能是氣息尚存的我嘛!所以到最後,除了炒菜由我掌勺之外,該廚師做的所有事全被時小弟包下了!沒辦法,我答應過測之會好好“重用”時小弟的嘛!我可是言出必行的喲!
………
………
………
飯畢,桌上一片狼籍。
“翼,你收一下。”開口說話的自然是不才小生我啦,哎呀,真是不好意思,不過才指使了他幾個小時而已,我就已經開始習慣發號施令了,唔……得改!得改纔是!
“你!”時小弟憤怒的想掀桌子大幹一場,但在接收到律少主的眼神之後立馬放棄,“哥……”
“我幫你。”橫過去同情的一眼,時羽終於也下海了!
……沉默!短暫的沉默……
“呃……那個,前輩?能不能別一直盯着我,我知道我做的菜應當還不錯吃,如果你想誇獎我的話,我不會逃避的,來吧,儘管誇沒關係!”挺起胸膛,我準備接收讚美。
“噗……”笑起來也像在放P的遲暮少年當場破功。
“哼!不過尚可而已!你這小子麪皮倒是挺厚!”無爲棋士明貶實褒的給出評語——還好,我這人最會聽人家的言外之意了!他沒說“討厭”,那必然是喜歡的嘛!那道肥嫩鮮美的蛇肉羹,呀,想來口水還會倒流三千尺咧!美味啊!絕品!
“你該當有二十歲了吧!”天外飛來一句“問候”,令我困惑不已的望向他——他怎麼會突然這麼殷勤的關心起我來了?打什麼鬼主意?不會是想把我綁在身邊當他一輩子的廚子了吧???噫!寒毛弟弟們立刻立正站好集體表示抗議。
“回前輩,晚輩已二十五了。”意思就是我年紀不小了,要長伴一個老先生會讓我這輩子都沒機會出人投地的——雖然他的名聲很響亮,但區區一個“無爲棋士專屬的廚子”的身份應該也不會太高貴吧?!
“二十五……原來,已經二十五年了……”他喃喃自語,忽然精電般的目光驀的攫住我的呼吸,不再是下棋時的耍寶模樣,也不是被迷湯灌得不辯東西的不可一世,而是一種令人禁不住膽寒的深沉,死死的盯着獵物一般的兇狠——呃,不!是凌厲!
嚇得我倒抽一口氣,結果半途中哽死在喉頭要散不散的狂翻白眼。
“咳咳咳……咳咳!”好不容易纔在律測之的幫助下順過一口氣來,我已氣若游絲的癱倒到他身上去,連抗議的力氣也沒有了。
“你不該來的!”無爲棋士凌厲的眼閃了閃,在看到我和律測之的互動之後,眼神更是詭異,“你不該來,這兒並不屬於你!你來了,只是破壞一切的平衡而已。”
不屬於我……破壞平衡??!
不會吧!……我驚愕莫名的回望向他,他這些話什麼意思?難道……難道他竟然知道??怎麼可能!
“不過,現在已經來不及了吧……”他又咕噥着。
“前輩,你在說些什麼呀……難道您老真的能……真的能看出來我……”我結結巴巴的問,心底有着驚恐慌。怎麼會呢!他怎麼可能知道我不過是一個被錯知己時空牽錯邊的異時空居民??他怎麼會呢?
“哼!一筆爛帳!又要我來收爛攤子,這一次我絕對不會再插手的!……一看到你我就生氣!簡直是胡來!胡來……!”忽的,無爲棋士突然狂性大以的重重擱下手中的茶品,面無表情的將手攤向律測之,“拿來!”
拿來……什麼?我正困惑着,律測之卻已經眼明手快的將血蔘遞了過去:“多謝前輩願意施以援手,晚輩鳴感五內。”
“哼!別忘了,回到盤龍嶺後要陪我下棋,我會在那裡等你這小子的!別讓我等太久!” 丟下這句不像告別的告別,他轉臉向尉遲暮,“暮兒,走了!”
“可是師父……”尉遲暮斂起笑,表情是難得一見的困惑,“徒兒不懂師父方纔所言……”
“我也是!前輩!你能不能告知我一些‘似乎’是我該當知道的事?”直覺的,我認爲我已經踩在錯置時空這件詭異事件起因的邊緣上了。我爲什麼會來這裡?什麼平衡?什麼破壞?我什麼都不知道!可是目前唯一的知情人似乎並不打算告知我事情的始末,這該死的到底是怎麼回事!
心像被一隻無形的手擰住了,焦燥不安與期待害怕一股腦兒的襲上心頭,我快不能喘息了!
“你會知道的!很快了……等你遇上了,自然就會知道了。”望着遠處的暮靄,無爲棋士的聲音中沒有一絲溫度,“不過這一次,我要提醒你,你最好是能弄清楚,什麼纔是你真正想要的。否則,錯誤只怕還會再度重演……”拋下這一句令我滿頭霧水不知所云的補充之後,他拽着一步三回頭尉遲暮匆匆離開現場——標準的說風就是雨的性格!
“前輩,別……走……呀……”伸在半空中的手徒勞無功的垂下,這是什麼意思!被吊足了胃口卻不允許觸到事實的真相,這令我的臉色難看至極。究竟,這一切的錯誤是什麼原因??迎上律測之擔憂而含帶不解的眸光,我也僅只能笑得苦澀。
“怎麼回事?”他深鎖着眉發問,與其說是在問我,還不如說是在自言自語。他也一樣聽不懂吧?
“我弄不清楚。”疲憊的癱回到他懷裡,那死老頭真是頑劣得要死!攪亂一池江水的遊戲很好玩嗎?
“那我抱你回去歇息吧,明日清晨我們就要出發了……你的身體吃得消嗎?”大概是看出我真的很累吧,律測之體貼的沒再探究什麼,只是抱了我走向我暫居的房間,告知今後的打算。
“噢……應該可以吧?”漫應一聲,我依舊一個頭兩個大,辯不出無爲棋士一番似是而非的“胡言亂語”到底有着什麼深切的含義?
[這一次,希望你能弄清楚,你真正要的是什麼?!]
我真正要的嗎?真正要的是幹什麼??
該死的我怎麼可能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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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這一章,咱家的小隱還是讓遲暮少年小小的欺負了一下下,
但終於還是把時小弟欺負回去了吧?嘿嘿嘿,小小的給出了一絲絲名目,
接下去會是什麼發展咧?……唔……不知道耶!順應天命吧!
因爲我也不知道,嘻嘻嘻……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