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千岫的加入, 使得原本就已岌岌可危的平衡假象瞬間傾倒。一時間,我方人員受創慘重,開始節節敗退。
我一看, 這還得了?!再這樣下去, 根本就不用等對方來下狠手來殘殺了, 光是流血就足以死掉好幾十人!結果才一瞬眼, 就瞥見不遠處的武當二弟子羅焰, 正被剛加入混戰的一位老者狠狠掃到一掌,不能自己的斜飛出三丈之外。
勉強爬了起來,臉色卻已是蒼白泛青, 口溢着鮮血,搖搖欲墜, 顯然受創極重!下一秒, 對方卻又不依不僥的殺了上來, 痛打落水狗。羅焰一口氣沒緩上來,於是招架得七零八落, 十分吃力。顯然已是強弩之末,再不助他一把恐怕就要當場掛了!
“糟……”我暗叫一聲,心一急就打算不自量力的衝上去救人,哪知半空中飛來一團黑影,伴着一聲蒼勁的低吼:“孽障, 納命來!”
我眼前一片茫然, 還沒意識到發生了什麼事, 倏的身子一傾, 已被身側的無束輕推了一把, 倒向燕姬身旁。燕姬快速將我扶住,下一秒, 我回身,卻見無束已然對上了前來偷襲的那一位。凝神細看,TNND竟是那個僞君子任湛!
要命!這老不死的剛剛一直想找機會衝過來向無束遞爪子,卻被遲暮少年纏得縛手縛腳脫不開身,恨得他直跳腳卻無計可施,全然沒了那股子大俠風範。現在後援一到竟然就這麼撇下了他向無束搞偷襲?!
這還不夠!他的身後,甚至還跟着三個歸雁堂的殺手!他當真這麼容不下無束嗎?無束可是他的嫡親兒子哎!從來沒做錯過什麼的人,憑什麼他要如此憎恨?!
這,難道就是做賊心虛的極端表現嗎?真是……令人作嘔!當初既有膽犯下人神共憤的齷齪事,現如今,竟還怕人說不成?!
“燕姬,救人!”又一聲低呼傳來,卻是騰小帥哥的後背被亂劍劃傷了一道長口子,鮮血橫流。我趕忙向燕姬求助,卻不小心用了命令口吻——話一出口我就低叫一聲“唐突”,燕姬又不是我的下手,我竟敢狂妄的命令她?真是關心則亂!
哪知我的冒失非但沒遭到佳人反感,環護在我身邊的三位蘭若宮所屬反而還相當自然的應了一聲“是!”,然後十足聽話的翩然飛入垓心。一女長袖飛甩,將正自揮劍狂掃的敵手逼退半尺,手一操就將騰小帥哥搶了回來,脫出戰圈,將他放在我身邊空地上——目前唯一的一處安全之地。那一邊,另兩位女子也如法炮製,將羅焰等數位傷重者帶了回來,草草進行包紮止血。
“拜託你們,千萬要小心!”我焦急的望着正獨自對抗三名歸雁堂殺手的測之,眼見他雖然沒落下風,攻守回防間卻盡是沉重,顯然應付得十分吃力;而無束,對上了十多年未見卻恨着自己恨到了莫名其妙的深度的父親,以及三個頂級殺手,雖看似從容,卻終究太過吃力,讓我糾急了心卻莫可奈何。
不知道爲什麼心裡總是很慌。
遠遠望去,已然盡褪謙和麪貌的少年,長劍紛飛間,生命已顯然萬般不足道哉!沒有心的利器,果然只知道要殺人而已!我感到窒息——這一場惡戰,究竟爲的是什麼?又會是怎樣的結局?
“劫心劍一出,果然所向披靡!哈哈哈!老夫等這一天,已經等了二十年了!!”貌似嗑了興奮劑的藍大盟主藍式尊重重拍出一掌,覷了個間隙。看到我方人員抵擋不利,不吐不快的偷空長笑三聲。
有病!我忿忿的白眼掃了過去。
“但凡律某有一口氣在,斷不容你這般猖狂!”律老爸處變不驚,冷冷一笑縱身向前再度與之交上了手。雙掌迴環間,風聲呼嘯,銳不可當!
藍式尊冷哼一聲,本還想再叫囂些什麼,終究因爲撲面而來的掌勢太過雄渾而不得不放棄自我誇耀的全力接下攻擊。
“啊!小師叔,小心!!”才分了些心神過去,身邊就響起騰小帥哥的示警。我心裡突的一跳,扭頭看去,竟是藍千岫對上了無束!
這一看,無束正險險的避開一劍,潔淨的衣上卻沾了一道長長的血痕。這一下,他要對付的,除了適才跟着任湛同來的三個身手不凡的頂極殺手之外,又加了一個心智大失卻劍法霸道無情的絕頂高手,以及一個被仇恨矇蔽了眼的生身之你。原本就已經非常不妙的處境,頓時兇險萬分!
“……”我一顆心跳到了嗓子眼,想呼叫,卻竟然喊不出聲!
“小師叔,我來助你!”草草紮起止血布帶,騰小帥哥立馬衝了上去,連帶的羅焰等人也責無旁貸的再度加入戰圈——我感激不已的暗讚一聲,幾乎也要不自量力的衝過去加入救援者行列。若非燕姬一直拉着我,我想可能我已經衝上去了也不一定!
哪知騰知禮才衝到一半,就有七八個黑衣殺手飛撲過來,紛紛截住這些傷員。更有甚者,有兩名殺手竟甩下對手跳出圍毆圈,轉而向我殺將過來!顯然不準備讓我有機會再置身事外,當那可恥的無用旁觀者!
好極了!打定主意不讓我輕閒嗎?我怒哼一聲,吃準了我對付不了你們嗎?!手一探,就將懷中暗藏許久的寒匕撈了出來,說不得,也只好和他們拼命了!
我悍不畏死、大馬金刀的一挺身,準備接下攻擊。身側的蘭若宮所屬卻已嬌叱了兩聲,縱身而出,對上那兩名殺手。一時間,我的眼前一片衣袂飛揚,待到塵埃落定,卻只見那兩位撞中鐵板的殺手正狼狽不堪的摔出丈外,眼一白,口吐白沫,昏死過去——果然,寧得罪君子,也勿要冒犯女子與小人!
十名對兩名,輕鬆勝出!
“無束,換人!!”測之這時長嘯一聲,奮起殺招,竟將攔阻在面前的殺手之一震退三尺,令他就此倒地不起。在剩下兩個殺手一時沒掌握好攻擊頻率之時,猛地切入無束的戰圈,一帶一轉間,竟將任湛劃入了自己的戰圈。
任湛氣得直跳腳,藍千岫卻似是視而無睹,一心一意下狠招攻擊着無束,竟對身邊來來去去的同伴並不在意!
“你們,過去對付她們!”一直追隨在藍千岫身側並偕同了另兩位殺手、正自力戰遲暮少年的殘竟於此時突兀的出聲,向正發了狠對無束殺招盡出的殺手指揮了一句,手一指,目標已轉向了我……身邊剛剛大獲全勝的蘭若宮所屬!
“殘老弟,怎麼?因妒生恨,所以要找機會殺了我的隱兒嗎?你家少爺清醒過來的話,會傷心的哦!”即使應付得有些吃力,遲暮少年依然有心情咧開嘴笑,端的是有那麼幾分欠扁!
殘沒吭聲,隻眼神冰冷,死死的瞪住無束周圍那三個受了命令卻因不知該不該遵從而不由自主緩下了攻擊的殺手們。三位殺手互覷一眼,再望一望心智大失卻邪魅得令人望之卻步的自家首領,終於打定主意脫出事非圈,向我這邊唯一的靜土撲來。無束頓時輕鬆不少,終於得以專心對付現如今的強敵——藍千岫!
我長舒一口氣,忽然瞭解到,殘這麼做,也許正是在間接的幫我!他在歸雁堂的身份,果然也是不低!只是……恐怕他接下去的日子會很難熬,畢竟剛剛從他家宗主藍式尊大盟主投射過來的死光怨毒得連瞎子都能感受到那股子強勁的殺傷力!
蘭若宮此次除了燕姬之外,共來了十三位宮女。此刻分出三人去搶救傷患,另十人則對上了新上來的三名殺手;只餘下燕姬,盡心盡力的死死守着我。也不知是監視我還是保護我,總之我暫時性命無虞。至始至終,我都是那唯一的一個局外人嗎?
北風呼捲過來,山下的喊殺聲似乎近了許多,血腥味只變得更加濃烈。我恍惚的向山下望去,原來氣勢如宏的火把長龍竟不知何時黯淡了不少,只怕長此下去,我方勝算並不大!
“公子小心!!”在我恍神的那一剎,燕姬竟然低呼一聲,刷的從我身側閃身向前,長袖飛甩間,一錐形暗器叮的一聲釘死在地上。她則倉卒間雙掌半吐,啪的一聲對上了緊隨着暗器撲擊過來的灰影,身子微乎其微的晃了兩晃。那半空中偷襲的傢伙卻是倏退即進,又纏了上來,掌力大半都對準了我。
燕姬冷叱一聲,雅緻的臉上此時佈滿冷霜,竟別有一番凜然不可侵的氣勢。她手往腰間一探,再揮袖間,一把銀亮軟劍竟赫然在手:“竟然妄想暗算我家公子,簡直罪不可恕!”刷刷刷三劍,將來者逼退三大步。
“哼哼,早聽說蘭若宮實力不凡,今日倒要討教一二!”施暗算者出自於剛剛從山下一起闖出羣圍的那批人,此刻他狂妄一笑,當下也顧不上爲難我,轉而與燕姬拆起招來。
我看着他們來回拆解,憑着有限的經驗判斷此二人大概是半斤八兩,估計燕姬雖得勝困難卻也不會慘敗於他,所以心下稍安。
可是這一團混亂並不沒有因爲蘭若宮的全力插手而平衡過來,我方不斷有人受傷,對方卻跟螞蟻似的怎麼殺也殺不完。我方泰半高手此刻已是人才風雪凋零,除了各大掌門級別的人物還看似從容之外,其餘幫衆,身上有那麼三四處傷口那都還算是再輕微不過了。至於那些身手相對較差的幫衆,則只能躺在地上空瞪着眼無力繼續。
而律大魁首與藍大盟主這兩位卻是棋逢對手,竟也鬥了個不相上下,誰也耐何不了誰。
無束此時竟又接了兩個對手,卻都是企圖趁亂想向我下手卻被他攔了個正着的投機份子。所以此時,無束要對付的,除了神智混亂的藍千岫之外,又加上了兩位身手不凡的絕頂對手,縱然無束的武功精妙絕倫,久戰之下,他的處境卻是極端不妙!
而測之不久前才堪堪解決了剛剛餘下的兩個殺手,本該全力對付無所不用其極的任湛,卻又被數名適才衝上山來的武林好手所困。
只怕再這樣下去,稍有不慎,他們就會……
我冷汗如雨般溼了一身,不敢再想下去!
忽然,低沉的悶哼聲傳了過來,我一震,回頭望去,就看到無束蹬蹬蹬的退後好幾步,臉色慘白,衣袍上盡是斑斑血痕。匆匆看去,竟找不出半寸清潔的衣角!
“無束!!!”我不可自抑的驚呼一聲,就想撲上前去,卻被無束以眼神制止了衝動。
“我、沒……事!……”他的聲音低啞,滿是疲憊,連話都幾乎無法繼續說下去。一絲血跡自口邊滴下,落在已滿是血漬的衣上,劃下一道細細紅痕。那望着我的眼神中,滿是清清冷冷的安撫,卻平息不了我心底深處的驚悸!
如果……如果你有個萬一……你還要我平靜的站在局外而不再涉足向你嗎?你忘了你答應過我什麼的?說不會丟下我一個人的!說要對我不離不棄的!!你說過的!所以別妄想半途而廢……我警告你!
狠狠的瞪着他,我以我的眼神訴說我的哀求——拜託你,千萬要支持下去!!……不想哭的,卻不小滑下了一行淚。冰冷的,我伸掌卻撫,哭了嗎??原來發燒的後遺症還沒好?果然還是這麼脆弱得可恨,竟然會想哭?!
他快速瞥開了眼,望向因一招逼退了對手而暫時沒有發起攻擊的藍千岫,忽略過我無言的求懇。
他這是抱持了必死之心了嗎?因爲對手殘酷而強大,從沒將生命看得有多重的他,纔會對自己是生是死的結局都無所畏嗎?……這樣的嗎?
我的心開始變得淒冷,木然的望向他的對手,那個曾經卑微的請問我能不能當他是朋友的那個人——赤紅的眼中,噬血的神情還在,卻不知何時竟多了幾分迷茫。
我心頭一跳……這樣的迷茫,會不會……會不會有機會,讓他重拾清醒??
哪知念頭方起,殘卻在這時低哼了一聲,趕忙望去,卻是遲暮少年一招得手,將身邊殺手逼退三步,轉而重重一掌印上殘的胸口。
就這麼一瞬眼的功夫,赤紅的眼中殘佞再現,竟是變得比之前更加冷酷而噬血。藍千岫緩緩揮劍指向半空,扯出一個冷魅到極點的笑,然後倏的暴起三尺,七尺長劍揮舞出冰寒慘淡的幽藍劍光,帶着死亡的呼號,籠上了方圓一丈內的所有人員。
“這下糟糕了……”遲暮少年後知後覺的咋了咋舌,低叫一聲,下一瞬,已是無可免俗的手忙腳亂的強自抵抗這一團倏起的殺招。在攻擊範圍之內那些之前還鬥得難分難捨的衆人也自忙不迭的回招自保,哪還顧得上殺敵建功?自保都是來不及!
光球緩緩斂去,方圓丈內的土地已被整整颳去了三尺之深,一派殘肢斷臂,卻是那些躲避不及的人所殘留的,最後的見證。
他瘋了!不管是我方的人還是他的殺手屬下還是那些突襲上山的武林客們,他剛剛竟是不管不顧的悉數下了殺了!
趕忙看去,卻見無束手撫胸口吐血不止,遲暮少年髮髻凌亂,滿面蒼白。身上與無束一樣,避無可避的佈滿了縱橫交錯的劍痕,正自汩汩的向外滲着血!沒有人能從那團霸道的殺招之下全身而退,除了殘……
他此刻正失神的倚在藍千岫身側,好像沒有見到那個血腥的屠殺現場般,只愣愣的看着他的少爺:“少爺……”臘白的臉上,是一片失措的茫然。
藍千岫理也不理,噬血的猙獰目光,緩緩繞過在場所有人。被他望到的人都是不可避免的一震,那一雙眼中沒有絲毫色彩,滿滿的,都是死神的召喚!
他、要、大、開、殺、戒!——勿庸置疑,他的眼中就是這樣的氣息!
所有人都不由屏息感受那股沉重而凌厲的殺氣,一時間,數百人的盤龍嶺上,竟像死一般的安靜!下一瞬,他就將倚在身側的殘鬆開,任由他軟軟的坐倒在地,七尺長劍藍芒更甚,他如空中巨鷹狠狠的撲入正酣鬥不止的人羣,光球乍起,慘號聲於是響徹了整個夜空。
“少爺……不要!!!”殘一把沒能拉住他,急得想追上去,卻哪裡跟得上!
於是,血雨紛飛……
這種場面……這種場面!!我瞪大了眼極力忍住想要狂嘔的衝動……滿以爲當日風凌渡口的爆炸現場已是淒厲慘絕,真正的修羅再世,卻是今天才得以見識到!又有誰?有誰能夠說得出話來?七尺劫心劍竟是如此霸道,清醒時的那個少年,他如何能夠接受得了??
驀然,窒悶的空間竟突兀的飆出一陣與慘號大相徑庭的喝罵,其聲音之宏亮,其語氣之氣急敗壞,再再的說明了發言人的脾氣壞到了極點:“藍千岫,你這個混帳東西!老子只要你殺光翔龍社上下即可,你竟連自己人都殺?!你TMD還殺?!混帳!不許殺自己人,聽見沒有?住手!住手!快住手!……”
不用問,會在這種時候還如此高高在上把殘忍當正常性情的傢伙,也就只有那個把兒子當殺人工具的混帳東西——藍式尊!殘殺並沒波及到兩大梟雄的決鬥,可是動靜如此之大,就算是正自惡鬥得難分難捨,卻也多少能覷到正發生了什麼大事!
只見他鐵青了臉,望着雙方明顯開始嚴重凋零了的兵將,氣急敗壞的似乎想不顧一切的衝過去揍人。不過那雙陰毒的眼在瞥到了七尺長劍綻出的幽藍光焰之時,明顯的畏懼了。再轉瞬間,他已經獰笑着再度與律老爸對上,手中狠招疊出,口中卻在不甘的叫囂:“律大魁首,這次是我用兵不慎,竟□□出這個不認主的孽障,倒讓你撿了個現成的便宜!”話中明顯的憤恨,三丈外的人都能辯得一清二楚!
“劫心劍本是招險棋,這種失控情況閣下自當早就有所預知。”律大魁首冷冷的回予一擊,卻令藍式尊更加狂亂。
“哼!律大魁首,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也不必要此假惺惺的說什麼早知如此的屁話!”
“無束……暮……你們、你們沒事吧?!”我衝上前去想查看無束的傷勢,他的情況很不好,都傷成這樣了,那些傷口又汪汪的不斷流着血,怎麼止也止不住。我鼻頭一酸,又想掉淚了!
“我沒事……”失血過多,又久戰乏力使無束重新摔回我的懷裡,口中嘔血嘔得更厲害了!我一口氣嚥着差點就此上不來……!!
“無束……!!!”眼眶好熱,眼一眨,一串淚就掉下來了!
風殿下也於此時飛撲過來,一把抱起苦笑連連又痛得眥牙咧嘴的尉遲暮,向來溫吞的臉上第一次出現了焦急與恐懼:“暮!暮你怎麼樣?暮?!”他急着檢查遲暮少年的受創程度,沒來得及顧上那嘻皮笑臉說自己沒事的娃娃臉上那滿滿的心疼,甚至連自己正在流血不止的幾處傷口都沒顧上,手竟然還在發着抖!
我在一旁看得一清二楚!每當不遠處傳來淒厲慘號的時候,他的手總會不自覺的發抖。我想我瞭解他的感受,剛剛那團光球,殺傷力何其巨大?只要稍有不慎,生死立現!只差一點就和心上人天人永隔,他能不慶幸?能不懼怕?萬一……剛剛那凌厲的一擊殺死了他,自己又將如何度過接下去的年年月月?!
我瞭解,這種心情,我適才就體會到了……無束,剛剛如果有萬一……你可想過,我會怎麼樣?你想過沒有?又或是你從來都認定了我的心裡不可能會有你,所以生死都不會有所顧慮?是嗎?是嗎?我望着他的眼,也許是我眼中的悲哀太過明顯,無束疲憊而歉意撫上我的頰:“我沒事……”
我極力阻止自己哭,淚汪汪的什麼都看不真切!低下頭想爲他包紮,眼淚卻順流而下!任他怎麼擦也擦不完!急死你!急死你!!
“別哭……我曾經對自己發過誓,這輩子都不想看你哭的。”無束攬着我的頭,困難的喘息,“不要哭了,我沒事的……”
“你傻啊,我有幾斤幾兩你不是最清楚嗎?這麼擔心做什麼!”身邊傳來遲暮少年的低聲恥笑,細聽之下卻可以清清楚楚的感受到他的輕快與喜悅。
大概是確定了他傷得不重,所以風殿下又有心情輕聲的賠笑道歉,兩人悄悄的相攜着走遠,呵!兩情相悅的感覺……
我揩掉鬱積的淚,搞什麼哭得這麼亂沒形象的?無束又還沒……還沒、 呃呢!我轉開眼尋找測之的身影,那一團殺機沉沉的七尺藍芒並沒找上測之他們那一小簇打鬥現場,四個大敵只剩了一個,任湛這僞君子呼吸沉重、出招遲緩,顯然已是強弩之末……我再鬆一口氣,忽然覺得整個天地都變得開闊起來!
還好,沒有人出事……我想放輕鬆的笑開來,哪知笑還沒成形,卻被一連串驚呼聲劃破好心情——
“公子……快閃!!!”燕姬的驚呼着朝我飛掠過來,我茫然的望過去,卻見正前方不遠處那團泛着死亡氣息的藍色劍芒正在迅速向我們這兒逼近中!!!
“不好!!!!”風殿下低呼一聲,已在五丈開外的他想再折回來救我和無束,卻根本已經來不及了!
劍芒就在這時雜帶着凌厲而尖銳的風聲飛速擊到我和測之面前!
“小心!”無束低呼一聲抱住我,身子一滾,將我覆在身下!!竟打算此自身換取我的小命!
“不可以!少爺……!!”……殘的低呼,絕望而悲哀的……
“住手……”……測之的怒吼,惶急而憤怒的……
我暈眩了,恍神了,不知道聽到的聲音是幻是真?是測之在說話?還是一直沉默的殘?我聽錯了嗎?尖銳的殺氣沒有斂去,卻彷彿被迫靜止了似的懸身前一寸之遙,再不逼近。不疼,身上一點也不疼。無束呢?他怎麼樣,他代我受了一劍了嗎?我忽忙睜開眼,入目的那一幕,我想,我這輩子都不會忘!
無束無力的趴在我身上,嘔着血凝視着我,眼中有着放心與釋然,溼而黏膩的血將我的衣服也浸染成了刺目的腥紅色。我絕望的捧着他失血的頰,竟然哭不出來……
“我沒事……輕傷、而……已……”他側開臉,讓我的目光得以望向他的身後——
血,正在一滴滴的墜落地面,落地時滴答的聲音清晰可辯。殘,像具破碎娃娃一樣以着極度不自然的姿勢站在不遠之外,頭向後仰,發凌亂地披泄開來。他的胸口,七尺長劍透體而過,劍尖卻直直釘入無束的背後,竟終究,沒有傷到我半分……
殘和無束替我擋住了那凌厲的劍勢,而不幸的是,因爲殘衝在最前面,抵擋了大部分的劍勢,所以,賠上了自己!那本是殺氣濃重的人,這一刻,竟似斂去了所有黑暗般的充滿了輕盈之感。
死一般的寂靜!
“……”持劍的少年神情呆滯,似乎在奇怪那柄長劍爲什麼沒有按照他的計劃的意外刺到最後,卻堪堪停在了這裡,再也進不得半寸。
“隱!無束!你們怎麼樣?!”測之畢竟沒能及時擺脫他的那些對手,所以看到這一幕,沉肅的臉上,盡是擔憂。眼見我們這方詭異的停頓了一切,不由心急的高聲問來。
“沒事……”我想出聲,卻沒想到這麼困難!
“孽障,我要讓你不得好死!!”怎知這時任湛竟發了瘋似的撇下測之,迅捷的向我們這邊撲過來,雙掌在胸前交錯,然後猛地扣在被劫心劍釘住而動彈不得無束背上……這一下結結實實的印在無束身上,他沉悶的低哼一聲,哇的一下吐了許多許多血出來。我感覺口耳喉鼻間盡是無束的血,五臟六腑這時也像灼燒般的劇烈疼痛着,喉口突然扼制不住的也猛的吐了出來。
嘔血!我竟然也嘔血了!!好強的一掌,竟是這等怨恨無束的存在嗎?我迷濛的望向任湛,那個人,可有半分感情?
他一擊擊中,竟似撞正了鐵牆似的猛的倒摔出去,口溢鮮血,卻還在瘋狂笑着:“哈哈哈!我殺了他!我終於殺了他!我的恥辱、我的把柄……沒啦!都沒啦!藍式尊!聽清楚沒有?從今後,你休想再拿這個威脅我爲你效命!不可能了,哈哈哈!我已經親手殺了他,看見了沒有?我殺了他!你再也沒機會威脅我了,哈哈哈……”
“……少爺……”殘輕輕的、幾若無聲的低低喚了一聲,想擡手,終究不能夠,血,卻流得更兇了。
赤紅而木然的眼忽的一閃,少年緩緩擡眸,望向殘,兇狠殘酷的神情正悄然消失……
“……殘?”他輕喃,恍如隔世般茫然的望着被自己手中長劍釘在當場動彈不得的護衛,彷彿不知道剛剛發生了什麼事,也根本想不出爲什麼自己竟持着長劍對着殘。
“是……少、爺……殘、不能……再、陪着……少爺、了……”血漬殷然,自他漾開了笑紋的脣邊滑落。
少年的眼驀的大睜,赤紅不再,只餘下恍然大悟的極度心痛與內疚:“……爲什麼?殘?!爲什麼要擋……”
“如果……殘、不擋……少爺……會痛恨……自己、一輩子……殘、不希望……”殘忽的痙攣,大口大口的呼吸,卻是成效甚微……
“……少爺……”這兩個字,是殘最後的聲音,只有這麼兩個字……
“殘……”不可置信似的低喚一聲,徹底回覆過來的藍千岫輕顫着將殘摟到近來,淚如雨下,“不!!!!殘……殘!”他重重的晃着懷中漸漸失溫的身體,清秀的臉上佈滿了狂亂與絕望。
淒厲哭喊,卻也再喚不回那個人一聲一句的迴應。
劫心劍,是劫心,也是心劫!
突兀的,劫心劍上那令人心驚的藍芒竟悄悄斂去。幽芒不再,殺氣再無,劫心劍的威力與奇詭,似乎就此不再……
無束終於能夠掙動起身,卻因爲傷得極重,卻再度軟倒在我身上。想開口,竟然沒有發出聲音??
我強忍住不許自己絕望,支撐着無束勉力爬起,他現在像具空有餘溫的木偶,竟連動一下也是吃力已極?我顫抖着捧住他的頰,不安的望入他清冷依舊的眸中,試圖尋求保證:“答應我,你會沒事的……你一定要答應我……”眼淚就像水注似的滑出眼眶,我不管不顧,無束卻費力的舉起手,攤開,掌中落滿了我的淚。
“不要哭……”他的眼中是這麼表達的,可是纔開口,又是數口鮮血溢出喉間。我的心像裂開了似的,從來……從來沒有這麼絕望過!!
“不要……”我無力的求他,縱橫交錯的心疼糾得我無力呼吸,吐出口的,卻只能是僅僅這麼一句,“不要……死!求你!”
不遠處傳來慘烈長號,卻是測之一急之下出了狠招,將所剩的幾位對手盡數殺死,卻換來身上縱橫無數的傷口,卻還不管不顧的,匆匆向我們飛掠過來。
“隱……無束……”他的臉色也是不好,傷勢幾多,沉重得並不亞於無束。
藍千岫擡起臉,望着我們的眼中,佈滿了複雜的情緒。
“無束會沒事的……”我有些失神的將無束小心攬在懷裡,困難的喘息了聲,對上那雙本是清冽溫和、此時卻充滿了複雜灰敗的死氣沉沉的眼時,想開口說些什麼,卻根本不知要從何開口。藍千岫、藍千岫……
他回望向我,這回,眼中是明明白白、不容錯辯的絕望淚意:“……傷到了你……對不起……”從殘的胸口將長劍抽出,他看也不看一眼的將之扔在地上,失了幽藍殺氣的長劍此時看來竟與普通劍沒有一分差別。然而下一瞬,毫無外力作用之下,那柄被封爲邪劍之首的七尺長劍竟嗡的一聲,從中斷裂數十截,最終化爲粉碎鐵屑。劫心劍,就此不復存在!
“是我負了殘,卻仍是傷了你……對不起……”他卑微的道歉,自覺沒有任何立場留下,所以最終抱起了殘的身體,又向我屈了屈身,轉身就要走。
“等一下!”我喚住他,看到他僵立在那裡,回望過來的眼神哀傷而悠遠,那種自厭的神情,令我不由自主的糾緊了胸口,“……我不怪你!”
這一句話,就這麼脫口而出。明明是身不由己,爲什麼最後所有的惡果都得他一個嘗?他的生父野心勃勃,喪心病狂的要他去練劫心劍——卻在今天這場惡戰中,爲了保護我這個無名之輩,卻讓他失去了殘,那個一心一意只爲他着想的殘……那個即使臨死時,卻沒有並分怨懟的殘……
他頓住,許久,這才啞着嗓,低低一句“謝謝”,就此消失在我的視線。
轉目望去,好多人,都被適才狂亂的少年嚇怕了,惶惶然的站在一邊,沒有絲毫出手的打算。大難不死者,或多或少都帶了一身的傷,無力再戰。
修羅再世,亦不過如此!
所以,盤龍嶺上,就只有律老爸和藍大盟主二人還在鬥着,楔而不捨!狀似發瘋的任湛,卻是獰笑着守在一旁,不像是在爲藍大盟主護駕,而是像是準備兩人打得兩敗俱傷時隨時撲上去撿個現成便宜。
當真是利慾薰了心!
“呵……看來我是來遲了。”一道帶笑的嗓卻在這時切入沉重的空間,所有幸存的人都驚愕的望了過去,全身上下都透着莫名邪氣的男子緩緩走入衆人視線。風陣陣吹起,未曾束起的黑色長髮迎風恣意飛舞,明明什麼動作也沒,就是令人莫名的覺得他的張揚與狂妄。
似曾相識的場景,似曾相識的那個人……
我低叫一聲:“啊!”
他,竟然就是昔日有過一面之緣的那個人——狂肆邪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