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
羊蹄踏在草地上的聲音異常清晰,羶味也越來越濃烈。
“喂,你要做什麼?”撲克大人充滿警惕的喊道。
不會是要直接動手吧,那所謂的思考時間呢?
羊蹄聲終於停止了,衆人都能感覺到這隻羊就停在大家伸手可及的地方。
“哼哼,看樣子不管是什麼生物在面對死亡的時候都是不情不願的。”羊在撲克大人身後冷冰冰的說道,羊口中不斷噴出潮溼的白氣。
“離,離我遠一點。”撲克大人大聲喊道。
“這一幕是多麼熟悉啊,一切都宛如昨日。”羊感慨道,“只不過雙方換了一個位置,咩。”
“昨日,昨日發生過什麼事情嗎?”靈靈試探性的問道。
“對,究竟是怎麼回事不妨說出來聽聽。”子奇也在一旁說道。
儘管羊一開口羶味就更加濃重,但子奇巴不得這隻羊和1號一樣有演說的嗜好,最好羊口一開便滔滔不絕再也閉不上了。
這樣這張羊口就沒有時間來啃食大家了。
“生命真是奇妙無比啊,咩。”羊繼續旁若無人的感慨道。
“那,這生命具體奇妙在哪裡呢?”靈靈再次小心翼翼的問道。
“哼哼,小姑娘我知道你在想什麼。”羊的聲音中第一次有了點溫度,“放心,我說過會給你們一些思考的時間。所以不用來試探我,更不要打斷我,就讓我這隻羊安靜的說下去,咩。”
“好,好吧。”靈靈小聲說道。
這隻羊似乎比自己想象中要聰明?
“首先自我介紹一下,我是草原三傑之首,開顱黑羊……”羊的聲音又恢復了冰冷。
但它的話還沒說完立刻就被撲克大人給打斷了。
“開,開顱?開什麼顱?開誰的顱?”
“如果你再敢打斷我的話,我保證會開你的顱,咩。”黑羊冷冷的說道。
“你,你敢!”撲克大人針鋒相對。
“咚。”
羊蹄聲再次響起,黑羊向前邁出了一大步,碩大的羊頭此時就懸在撲克大人腦袋後面。
撲克大人的心砰砰直跳,他能夠清晰的感覺到羊口中噴出的渾濁的氣息正在攪動着自己的長髮。
雖然看不見,但能夠感覺出這是好大一個傢伙!
“不敢了,我們再也不敢了。”一旁的靈靈立刻說道,“接下來我們再也不會打斷您了,我們只會認真聆聽。”
“哼,看在你的面子上我就繞過他這一次。”黑羊的頭微微後撤,“我沒有讓你們開口的時候,你們最好一言不發,因爲這世界上沒有東西比你們人類更狡猾更會欺騙,所以我絕不會給你們第二次機會,咩。”
黑羊很滿意,因爲終於沒有人說話了。
連回答“是”的聲音都沒有。
儘管撲克大人在心中已經將這隻羊詛咒了千百次了,但這一次他也沒有發聲,因爲這傢伙的語氣絕不像在開玩笑。
“好,很好,儘管我對人類深惡痛絕,但不得不讚美你們,你們都很聰明,至少比我們這些所謂的動物狡猾多了,咩。”黑羊一邊說着一邊慢慢直起了頭。
依然很安靜,衆人和沒有轉動的白色風車一樣彷彿失去了靈魂。
“說一說我的故事吧。”黑羊陷入了回憶之中,“曾經我就是一隻普通的公羊,生活在茫茫冰原上,雖然生存環境很惡劣,但我很滿足。因爲用你們人類的話來說我有妻有子,全家其樂融融,咩。”
所有人都在認真聆聽着,因爲這是既不能動又不能發出聲音的他們唯一能做的事情。
但靈靈在飛快的思考着。
不管有多長,黑羊的故事總有結束的時候,那時自己這些人就危險了,必須要想些辦法。
可以交流本是件佔有先機的事情,但這隻羊好像生怕被欺騙一樣,不允許大家說話,這樣唯一的優勢也蕩然無存了。
但這隻黑羊在大書特書自己故事的過程中肯定會有讓大家發言的可能,畢竟故事的基調很沉重,一個悲傷的故事一定需要附和聲。
那要說些什麼呢?
因爲可以說話的機會畢竟不會太多,可能只有兩三句話,要怎樣在三言兩語中保護大家呢?
這是靈靈目前一直在思考的事情。
“但後來我什麼都沒有了!”黑羊的聲音充滿了憤怒,“我想,你們也猜到我爲什麼會失去一切,這都是拜你們人類所賜!咩!”
“寒羚羊?哈哈哈哈哈哈,咩。”黑羊竟然像人類一樣大聲笑了起來,“多麼可笑的名字。我們生活在冰原上所以叫寒羚羊?”
寒羚羊?這個名字好熟悉,好像在什麼地方見到過。
撲克大人也皺起眉頭思索起來,但眉頭一動不動。
“生活在茫茫冰原上,本身就要和寒冷,黑暗,食物匱乏以及無處不在的野獸競爭,但這些都不是最可怕的,因爲在你們人類面前這些東西根本不值一提,咩。”黑羊精神振奮的說道。
“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只能啃食冰原上貧瘠的荒草的我們竟然成爲了珍貴無比的東西。寒羚羊是這世上的珍品,是世間難得的美味,當這個消息傳遍整個渡勝島後,我們族類的末日就來臨了。”
聽到這句話後撲克大人終於想起來在哪裡聽到過寒羚羊這三個字了。
就在離疾風管局不遠處的客棧中,那個夜晚自己大口朵頤的正是寒羚羊。
撲克大人的心中瞬間升起了一種難以言表的感覺。
“人類來了。”黑羊語調平淡的說出了這句話。
但平淡的語調背後並不平淡,那裡還隱藏着無言的控訴。這句話的背面分明還有四個字“末日來了”。
“刀,斧,箭。”黑羊繼續說道,“陷阱,子彈,烤爐與孜然。總之人類無所不用其極,我的同伴最後都化爲了青煙,寒羚羊怕是已經在這片大陸消亡了,咩。”
消亡了嗎?
撲克大人立刻想到了一個問題,難道自己花大價錢吃到的是假貨?
但很快他就爲自己的想法羞紅了臉,最後他的腦海中只剩下了一個念頭。
也許我們人類真的很殘忍?
“每一次外出覓食我總是想方設法將孩子們藏起來,但人類是何等狡猾,儘管沒有留下任何腳印,但最終我的三個孩子還是離我而去。”黑羊的聲音非常平靜就像在訴說別人的故事。
“我瘋了,真的瘋了。嗅着人類特有的氣味我拼命地尋找,穿過茫茫平原我來到一處溫暖的地方,在那裡我看到了終身難忘的一幕。”
終身難忘的一幕?
也許就是昨天夜晚在客棧中的那一幕,一盆羊肉上插着一把亮閃閃的刀,旁邊是一壺酒和一桌有說有笑的人。
撲克大人覺得胸口很堵。
“風車,我看到了一架風車。”黑羊語出驚人。
“那也是一處草原,風車屹立在草原上緩緩轉動着,太陽快要落山了,天邊是絢爛的晚霞,對於常年生活在冰原的我來說那景色美極了。但就在這個時候我看到了坐在風車旁的幾個人,其中一人的手在微微轉動着,一股味道慢慢在草原上蔓延。”
撲克大人的心瞬間收緊了,自己猜的果然沒錯,那隻手分明是在做一件事情。
“我知道我的孩子就在這裡,這些人的身上有我孩子的氣味。”黑羊繼續說道,“但哪裡都找不到,我不敢接近他們,只能在附近徘徊,直到太陽落山。那天晴朗極了,草原上微風徐徐,那股味道越來越濃郁,那隻手也一直在那裡做着什麼,直到滿天星斗的時候,我聽見他輕描淡寫的說了兩個字,熟了。”
撲克大人的心跌到谷底。
那個人果然是在烤肉。
烤羊肉。
“這一聲令我肝腸寸斷,我立刻明白了他在做什麼,我趁着黑暗和他們認真進食的時候靠了過去,終於,我看清楚了。那裡有一個鐵架子,架子下面是熊熊燃燒的柴火,架子上穿着一具燒焦的屍體,已經難以辨認了,但我一眼就看出來,這是我的孩子。”
黑羊的聲音在草原上顯得異常荒涼。
“怪不得我怎麼也聞不到孩子身上的味道,因爲他已經完全燒焦了,並且被鋪上了厚厚的作料。孜然,辣椒,芝麻,鹽巴,這些東西均勻的塗抹在我的孩子身上,掩蓋了他本身的味道,那種純純的,蠢蠢的味道。”黑羊似乎流淚了。
“很快,我孩子的屍體被裝在了一隻銀盤子裡,一把寒光閃閃的短刀瞬間就將他的屍身分割乾淨。”黑羊頓了頓繼續說道,“這時候我聽見他們說話了,他們大聲稱讚着我孩子的味道,並做出迫不及待的表情,很快我就聽見啃食骨頭的聲音。”
衆人似乎也聽到了啃食骨頭的聲音。
“他們非常歡樂,一口肉一口酒,很快我那可憐的孩子連屍身都沒有了,只剩下略帶焦灼的骨頭,這時候其中一人說道,還是羊腦最好吃啊。你們聽到了嗎?你們能明白我當時是怎樣的心情麼?咩~”
這一聲遲來的“咩”令撲克大人潸然淚下。
他也瞬間明白這隻羊爲什麼叫做“開顱黑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