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那麼一瞬間Z先生還以爲自己再一次回到了雪原,因爲眼前是漫天風雪。
狂風呼嘯而來又呼嘯而過,枯槁的樹枝承載不住任何積雪,光禿禿的,像魔鬼伸出大地的爪子。
這裡不是雪原,因爲這裡遠比雪原晦暗。鉛灰色的天空中沒有一片雲彩,太陽更是杳無蹤影,荒涼的雪地上映射着彷彿月球表面般亙古不變的蕭索白光。
這裡簡直不像地球上的環境!
很快,Z先生的目光被前方的建築吸引了。一幢飽經風霜的小房子突兀的矗立在荒涼的雪原上,在小房子低矮的屋檐上掛着一盞油燈,正散發着昏黃的光線。寒風沿着屋檐不住地撥弄着這盞燈,使其投在地上的光暈來回擺盪。
簡直像是一盞魂燈。
但Z先生沒有猶豫,他邁着矯健的步子向這幢小房子走去,地上的積雪被踩的吱吱作響。雖不知道內容是什麼,但內容一定藏在這幢小房子中,這就是此刻Z先生腦海中所想的。
在經過一顆死活難辨的枯木時,從最荒涼的樹枝頂部突然躥出一隻怪鳥,伴隨着“呱呱”的刺耳聲,怪鳥很快消失在鉛灰色的天空中。
到了。小房子破舊的小門就在眼前。“魂燈”依然搖曳着,不時將晦暗的光線投到Z先生俊俏的臉上。就在Z先生準備伸手敲門的時候,小門自己打開了。
門內站着一個老太太,蒼老的彷彿直接從墳墓中挖出來的。枯骨般的手抓着同樣枯槁的門把手,一雙由死水填滿的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Z先生,也不知道是看的仔細還是因爲這雙看盡世態炎涼的眼睛真的失去了眨動的能力。
“您好。”Z先生率先打起了招呼。
被這雙眼睛盯着有一種奇異的感覺,就好似同時被無數雙眼睛盯着。門內若隱若現的長桌在看着自己,門外屋檐下搖曳的魂燈在看着自己,小門上那搖搖欲墜的把手也在看着自己。甚至是一望無際的雪原、覆蓋在頭頂的鉛灰色的天空、永遠也無法逃脫的無形的蕭索都在盯着自己看,但只有這雙眼睛沒有看着自己!
“您好。”看到老人沒有反應,Z先生又重複了一遍。
就在這個時候,老人眨眼了。不,不能說是眨眼,因爲她只完成了眨眼動作的一半。“兩潭死水”消失了,老人閉上了眼睛。
Z先生瞬間感覺輕鬆了很多。因爲隨着老人閉上眼睛,所有加諸在自己身上的視線也同時消失了。此刻不管是長桌還是門把手,不管是魂燈還是雪原,不管是晦暗天空還是無處不在的蕭索都不再盯着自己看。
此刻,唯一看向自己的竟然變成了這雙已然閉上的眼睛!
這真是一種難以形容的詭異,一向冷靜的Z先生竟然感覺頭皮有點發麻了。
“您……”
就在Z先生準備第三次打招呼的時候,老人開口了,是一句出乎意料的話。
“知不知道自己快要死了?”
“什麼?”Z先生愣住了。
一抹不易察覺的笑浮現在老人的脣角,“看來是知道的。”
……
當阿猩宣讀完運算結果後所有人都愣住了。
“四周,四周空蕩蕩的,這句話是什麼意思?”安心率先問道。
“就是說我們周圍沒有人存在。”阿猩解釋,“因爲這具軀體接收不到周圍傳來的生命脈衝。”
“可是,可是這纔到半決賽啊?”安心喃喃說道,“難道另外幾座孤島上都沒有人了?”
“只能這麼認爲,”阿猩說道,“運算結果是不會出錯的。”
“那,”安心依次掃過同腳下的白色孤島一同圍繞中央競技場旋轉的另外三座孤島然後說道,“這上面的人都到哪裡去了呢?”
“不會,不會都被殺死了吧?”雷伊試探性的說道。
“應該不會。”美樹老師說道,“如果真像你說的那樣,我們豈不是成了最終的勝利者?”
“也許,”美果想了想說道,“其他人都被送出了遊戲?”
“送出了遊戲?”安心神色駭然的問道,“那不還是死了嗎?”
“也許那位神只是在和我們開玩笑?”美果緊鎖眉頭自言自語起來,“縱然她擁有無所不能的力量,但實質上她並不想殺人?”
“美果,你在說什麼啊?”安心不解的問道。
“不要打擾她!”美樹老師一把拉住了安心,他明白自己的女兒馬上要進入最關鍵的地方了。
“遊戲中的死亡等同於現實中的死亡。”美果喃喃說道,“這是毋庸置疑的一句話,因爲這句話被植入了所有人的腦海中。但賓克斯消失的時候火焰人是如何說的呢?”
美果望着中央競技場慢慢說道:“放心,他只是被淘汰了。只是被淘汰了,從這句話中完全嗅不到死亡的氣息。沒錯,賓克斯只是消失了,誰也不能肯定他死了。消失了,消失了……”
“我明白了。”美果霍然回過頭。
“看。”美樹老師笑了,他看着安心說道,“攔住你對了吧?”
沒等安心詢問,美果已經開口了:“我們都忽略了一件事情,被淘汰的人其實呈現出兩種完全不同的狀態。”
“兩種狀態?”雷伊問道。
“雷伊哥哥,關於這一點,其實你最有發言權。”美果說道。
“我?”雷伊愣住了。
“好好想一想。”美果伸出一根手指點了點自己的小腦袋,“只有在你參與的那一輪,被淘汰的人才呈現出另外一種狀態。”
雷伊開始回憶起第二輪的場景來,雖說是不久前才發生的事情,卻像塵封已久的記憶。
雷伊畢竟是個善良的人,隨着一幕幕“碎裂成渣”的畫面從腦海中閃過,雷伊的嘴角不由自主的哆嗦了幾下。
“怎樣?”美果問道。
“死亡。”雷伊總算明白了,“只有我參與的那一輪出現了真正在遊戲中死亡的人。”
“沒錯。”美果點了點頭,“其他幾輪被淘汰的人只是消失了。”
“這兩者之間有很大的區別嗎?”安心問道。
“當然有。”美果大聲說道,“遊戲中的死亡等同於現實中的死亡,但在遊戲中只有雷伊哥哥參與的第二輪出現過死亡的人。換句話說,只有這些人真正死了!”
“那,那其他人呢?”安心問道。
“他們只是消失了。”美果說道,“很可能被安全的送出了遊戲。”
“那傢伙,”安心想了想說道,“我是說那位神,有那麼仁慈嗎?”
“也許我們都誤解她了。”美果說道,“她並不是一位嗜殺成性的神。雖然在第二輪她殺過幾個人。但那些人,那些人本來就是罪大惡極的該死的人!”
“也許這一切都是爲了除去那些人而準備的。”雷伊指着四周緩緩說道,“沒錯,我想起來了。當時蒼蠅男說過這樣一句話:蘭小芳,您根本無處可逃。因爲這裡根本就是爲了捉拿我們這些鳥人市場中的通緝犯而準備的!”
“只是爲了除去那些人需要這樣興師動衆嗎?還有,”安心想了想繼續說道,“嚇唬我們有意思嗎?大家都是好人,即使被淘汰了不過是送出遊戲,非要和死亡扯在一起,搞得人心惶惶的。”
“不這樣做你小子會全力以赴嗎?”美樹老師笑嘻嘻的說道,“說不定第一輪你就繳槍了,還能看到後面的好戲嗎?”
“就算是這樣說……”安心的話就說到這裡,因爲美樹老師說的很對,對到令他無話可說。
“有一點老夫倒是不明白了,”美樹老師說道,“那些什麼魔術師啊、藝術家啊、科學家啊、政治家還有企業家,這些所謂的社會精英們爲什麼要趨之若鶩的進入這個遊戲中呢?”
“他們應該是自願進入的。”雷伊說道,“好像破關後可以將遊戲中的能力帶回現實之中,他們就是爲了這個而來的。”
“雖說這吸引力的確太大,但我們呢?”美樹老師繼續問道,“就算你說的對,但我們出現在這競技場中又是爲了什麼呢?在進入這裡之前我們並不知道還有這項福利啊。”
“這倒也是。”雷伊說道,“在競技場上時我就有種怪怪的感覺,好像自己和那些人來自兩個世界。”
“兩個世界?”美果突然瞪大了眼睛,“雷伊哥哥,你剛剛說的是兩個世界?”
“我的意思是,”雷伊喃喃說道,“我們和其他人進入遊戲的原因不同,遊戲的目的也不同。甚至於我們並不在同一個虛擬世界中,至少一開始不在,只是……”
“只是什麼?”美果大聲問道。
“我也說不清。”雷伊搔了搔金色的頭髮,“就好像忽然來了一股力量,硬生生的將兩個世界連在了一起。”
雷伊自知話說的很凌亂,他並不奢望美果能夠聽明白。因爲就像他自己所說的,他也說不清。
但話音剛落,美果就開口了。
“我明白了!”美果幾乎是喊了出來。
“我總算明白之前那不斷涌現出的不和諧的感覺是怎麼回事了!”美果雙眼放光的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