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誰?爲什麼能看出我快要死了?”老人枯槁的手第一次離開了門把手,她依然微閉着眼睛,“這就是此刻你腦海中的想法吧?”
還沒等Z先生回答,她就轉過了身,好似根本就不關心Z先生會如何迴應這個問題。
“進來吧。”老人默默地走到長桌旁坐了下來。
狂風在屋外呼嘯,被帶起的冰雪瞬間模糊了世界,魂燈像系在奔跑的馬尾巴上一般有力的擺動着。
Z先生穩定了一下情緒,然後毅然決然的走進了小屋。
“砰”的一聲,身後的門竟然自動關閉了。緊接着,長桌中央一支紅燭燃起了火苗。
在跳動的火光中,Z先生驚訝的發現他只能看清桌對面老人那張蒼老的臉,彷彿這桌上的燭火將一切光亮都給予了這張臉,而屋內剩餘的一切依然隱沒在黑暗中。
老人沒有開口,也沒有睜開雙眼,她就那樣一動不動的坐在燭光後面,甚至於蠟燭投在牆壁上的黑影也一動不動。但Z先生知道老人正在盯着他看,就用那雙微閉的眼睛。
Z先生覺得自己在這雙眼睛中彷彿是透明的,這種滋味並不好受,他很想說點什麼。
“請問,”Z先生終於開口了,“其他人在哪裡呢?”
Z先生肯定這裡就是進行半決賽的場所,應該還有三個人才對。但話剛出口,Z先生就想到了另一種可能:該不會這位老人就是參賽選手吧?
如果是這樣的話,就不需要別的人了。也許這一輪不是什麼羣體競技,而是捉對廝殺。
藉着火光,Z先生也打量起這位可能的“競爭對手”來。
她真的是一個活着的人嗎?這就是Z先生的直觀印象。桌對面的老人與屋外矗立在雪地上的枯木沒什麼兩樣,都像是丟失了生命中所有的精華。
“我漂亮嗎?”老人忽然開口了。
但Z先生竟然沒有看到老人的嘴巴在動,這聲音就像是直接從對方身體裡蹦出來的!
“這……”
“是沒有你身邊那位小丫頭水靈。”老人說道。
我身邊的小丫頭?不像是說美果,她指的該不會是晴兒吧?
“對,就是那個小丫頭。”老人感嘆道,“她真是太水靈了,幾千年來也不見得有人能夠比的上。”
直到這一刻Z先生才明白對方爲何根本不在乎自己說什麼,因爲在這場奇異的對話中自己根本無需說話。因爲對方擁有看破自己思想的能力!
看穿這一點後Z先生索性不再開口,他也想好好觀察一下這種能力。
原來你說的就是晴兒。水靈?自然。幾千年來也不見得有人能夠比的上?也是自然!
“看來你對這位小丫頭充滿信心啊。”老人淡淡的說道,“儘管她很水靈,但幾千年畢竟漫長,誕生過的人更是如過江之鯽,還是有人可以一比的。”
誰?
Z先生立刻在腦海中由古至今的搜索起來。是夏之妺喜,還是商之妲己?是周之褒姒,還是晉之驪姬?想到這裡,Z先生不禁樂了。我是怎麼了?淨想些這樣的人物,這些人怎麼能和晴兒相提並論呢?
“這些人爲什麼不能和你身邊那個小丫頭相提並論?”老人赫然問道,似乎對Z先生腦海中的想法很不滿。
“她們固然貌美,但……”這一次,Z先生忍不住開口了。
“但她們都毀掉了江山社稷,”老人迅速接過了Z先生的話音,“對吧?”
“……不。”Z先生搖了搖頭,“王朝覆滅和她們並無直接關係,我只是覺得她們身上多了些煙火氣。”
“怎麼可能。”老人斷然否定了這一點,“你所想的這幾位身上散發出的氣質與你身邊那個小丫頭並無區別!”
怎麼可能?這下子輪到Z先生這麼想了。傳說中的“四大妖姬”怎麼可能散發出同晴兒一樣的氣質?要知道,晴兒很可能是經歷過“千錘百煉”之後纔有的今天的一切。
“千錘百煉嗎?”老人沉默了許久後說道,“還真是貼切呢。”
這句話不能不給Z先生帶來無限的遐想。這一刻,Z先生可以肯定面前坐着的老人很不簡單,她絕非參加半決賽的選手。
“你說過,王朝的覆滅與她們並無直接關係,”老人頓了頓後繼續說道,“看來在你心目中還是存在間接關係的,對吧?”
“她們只是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或者說她們加快了王朝的覆滅,但王朝遲早是要覆滅的。”Z先生說道。
“哼哼。”老人冷笑兩聲,接下來的話令Z先生目瞪口呆。
“從某種意義上講,你身邊的小丫頭與這四大妖姬無異,她也曾親手埋葬了一個王朝!”說完後老人又輕聲補充了一句,“儘管是無意識的。”
“你……”這一刻,Z先生再也坐不住了,他大聲喊道,“你到底是誰?”
“看來你什麼都想不起來了。”老人緩緩說道,“這真是一個令人傷感的事情。”
“你,你不是參賽選手?”
“呵呵。”老人笑了,這笑聲竟然十分悅耳,完全不像是一顆枯木能夠發出來的聲音。
“已經沒有參賽選手了。”老人淡淡的說道,“我已經將他們打發到別的地方去了。”
“你,你就是那個自稱爲神的人?”
“糾正你兩個錯誤。”老人漸漸睜開了眼睛。
一瞬間那份奇異的感覺又回來了,長桌上跳動的火苗在看着自己,小屋內無處不在的黑暗在看着自己,甚至於屋外呼嘯的狂風與漫天的飛雪都在看着自己,只有這雙死水般的眼睛沒有看向自己,而是看向了無限遙遠的地方。
“第一,我沒有自稱。而是那些人,那些地球上的精英們,他們每一個人都將我視作神明。”老人用一種非常平淡的口吻說道,“第二,在這個世界我無所不能,我就是神!”
火苗猛烈的跳動着,因爲紅燭已經燃到了盡頭。但就在這時候,Z先生看到老人乾枯的手指微微動了動,然後宛若時光倒流一般,早已風乾在桌子上的蠟油重新煥發出生命的活力,它們紛紛從桌面上跳起來攀上快要燃盡的燭頭,重新凝結成一根完整的蠟燭。火苗像坐電梯般衝上了蠟燭的頂部,開始重新燃燒。
眼前的這一幕令Z先生無話可說,一切就像她說的:在這個世界她無所不能。
“你好像有些誤解。”老人開口了,“我所說的世界並不單單指這個虛擬空間。”
不單單指這個虛擬空間?那還能是什麼?難道,難道是現實世界?
“對。”老人說道,“就是現實世界。”
“在現實世界中你也可以做到同樣的事情嗎?”Z先生忍不住問出了聲。
“這有何難?”老人反問。
“你,你可以讓時光倒流?”Z先生無論如何也無法相信這一點。
“這不是時光倒流。”老人輕描淡寫的說道,“只不過是將構成這根蠟燭的最基本量子重新梳理了一下罷了。”
她說的很輕鬆,就好像重新梳理的並非屹立在微觀盡頭的量子,而是幾件凌亂的衣服那樣簡單。
就在Z先生驚愕不已的時候,老人又說了一句令Z先生更加駭然的話。
“當然,時光倒流我也是能夠做到的,只不過需要消耗更多的能量。”
能量?這個能量是指?
“這個能量當然是指生命的活力。”老人淡淡的說道。
生命的活力?
這幾個字令Z先生脊背發涼,他再一次問出了早就問過的話:“你到底是誰?”
“神。”
“世界上怎麼可能有神?”Z先生大聲問道。
“有何不可?”老人邊說邊將蒼老的手放在了長桌上,當她移開手掌後,Z先生看到了一顆翠綠色的種子。
就在Z先生的注視下,這顆種子發芽了,並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成長起來,很快開出了一朵嬌豔的花。
“擁有這個世界上獨一無二的力量,爲什麼不可以成爲神?”老人問道。
就在她說話的同時,嬌豔的花低下了頭。
她死了。
在剛剛綻開幾秒鐘後就死了。
還是在Z先生的注視下,這珠死去的花在視野中慢慢模糊,然後一點點消失了。
“我不相信。”Z先生說道,“我不相信在現實世界中有人有這樣的能力。這裡畢竟是一個虛擬世界,一切都由程序說了算。而你作爲遊戲的原作者在這個世界中擁有無所不能的能力並不奇怪,這哄不了我。”
“唉~”老人長長地嘆了一口氣,“看來你真的是將一切都忘得乾乾淨淨了。不過這樣也好,省去了我很多麻煩。”
“你到底在說什麼?”Z先生目光灼灼的問道。
“你只是知道自己快要死了,但你知道自己爲什麼會死嗎?”老人忽然問了一句奇怪的話。
Z先生搖了搖頭,他不知道自己爲什麼會死,但他能夠清楚的感受到自己時日無多了。爲什麼會有這種預感,Z先生同樣說不清。
火光閃動,燭光後面的老人慢慢閉上了眼睛。
這一刻對Z先生來說,世界重新清淨了,因爲加諸在自己身上的所有視線都消失了,除了這雙微閉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