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載月將壯漢扔到宋流光面前,痛心疾首的說道:“我們嫉惡如仇的少卿大人啊!竟然有人在你老眼皮底下做這種勾當!組織無家可歸的小孩上街偷搶,小孩稍不服從就是一頓毒打,如此歹毒的心腸,真是可惡,真是可恨!依照您老人家的脾氣一定是要處之而後快的,可是下官勸您一句,這夥人勢力滔天,手眼通天,輕易動不得,一個不小心沒準還會引火上身。您老還是將一腔正義憋在心中吧……”
說着,瞥了一眼呆呆啥啥的宋流光,心想不知這廝聽懂言外之意沒有。
無意間發現顏寒也是一臉迷惑,忽然想二人沒有事先串通,這少卿大人不會拆自己的臺吧?
一着急,謝載月拉過顏寒胳膊,目露懇切的看着對方,祈求似的說道:“大人,您說是不是?”邊說還邊搖搖顏寒的胳膊。
霎時,顏寒低着頭看着胳膊,白如美玉的臉上居然透出淡淡的紅色,眉間小痣彷彿也跳躍起來,活色生香,風情無限。他靜默半響,溫言道:“對,本少卿一向善惡分明,和謝推官一樣,最好打抱不平。載月,你剛說這夥人勢力……”
顏寒還未說完,宋流光那邊一蹦八尺高,心想終於讓我等到了這個在美人面前露臉的機會,不由狂笑道:“哈哈哈,小王最恨的也是那仗勢欺人之徒。少卿放心,這件事小王給你撐腰!哼,什麼權勢滔天,什麼手眼通天,我倒要看看他們背後是何人!還能大過我這聖上的親侄兒去?”
謝載月等得就是這句話,畢竟讓賴皮對付流氓,纔是此題正解。
謝載月大爲感動的拍拍宋流光肩膀,由衷道:“王爺,你是不知道,我們少卿大人目前最欣賞的人,就是一位面如黑炭、內心赤誠的青天大老爺!這位老爺斷奇案、除惡徒,端的是一身正氣!不過這位老爺現在……哎……總之,以後就看王爺的了。”
“這是哪位大老爺?不知姓甚名誰?小王怎麼沒聽說過。”宋流光警惕的問道。
樣貌是地府的鬼差思歸,事蹟是話本里看來的,可這能告訴你嗎?謝載月神秘一笑,並不作答。
無論如何,宋流光自認爲找到了美人的興趣所在,立馬義正言辭的將壯漢踢翻在地,低笑道:“遇上我算你倒黴,小王渾身是膽,秉公端正,從來就和地痞流氓不對付,早早就發誓要和惡勢力鬥爭到底!”
說罷,示威似的的掃了壯漢一眼。
被踹到在地的壯漢仰面躺倒,宋流光這才發現此人肩上還繡着蓮花,嘖嘖道:“這繡的是個什麼玩意?蓮花?如今出來混還要追逐時尚?等等,這標記本王瞅着有點眼熟啊。”
宋流光自言自語了一陣,忽然用摺扇一拍手掌,喜道:“顏大人,我見過的那羣去李明亨鋪子裡的黑衣人,也穿的是這樣的衣服!”
顏寒負手站着,聞言低頭端詳起那朵蓮花。
身旁橫波不怎麼友善的嗤笑一聲,道:“居然讓你瞎貓撞上死耗子。”
謝載月拍拍宋流光的肩膀,語重心長道:“王爺,好眼力、好記性,說不定你又爲大理寺立下一功,可喜可賀啊。”
宋流光擺擺下巴,示意謝老弟再誇他幾句。
謝載月聞絃歌知雅意,組織組織語言,剛要開口,腳邊的旺旺卻拉拉他的褲腳,沉聲道:“那倆孩子跑了。”
謝載月忙着忽悠宋流光,沒留神那兩個小乞丐,經旺旺這麼一提醒,發現他們早沒了影子,不禁有些擔憂道:“怎麼就跑了,不知他們會去哪,又要怎麼活下去。”
橫波奇怪道:“人間……不,汴城不是有善養院,怎麼還會有小孩流落在外?”
謝載月雙眼一黯,想起小乞丐所說,向大家解釋道:“善養院終究能力有限,不可能收羅所有無家可歸的人。而且你們不知道,進善養院的門檻很高,就算進去了也有很多規矩要守,說不好哪天又會被趕出來。如此一來,當然還是有很多人流落在外。”
旺旺伸了個懶腰,蔑道:“弱小的人類。”
這時,宋流光忽然“啊”的大叫一聲,指着旺旺道:“真是你在說話!鬼,有鬼!這貓是鬼!”
謝載月笑笑,恐嚇道:“王爺,什麼鬼不鬼的,此乃猛虎大仙,專吃那些欺男霸女、恃強凌弱的惡霸。”
宋流光目光呆滯的看着大仙,橫波也推波助瀾道:“哎呀,那我們王爺豈不是危險了,如果我沒記錯,他方纔還要強搶民男!我說王爺,你承不承認自己是個惡霸?”
宋流光將自己歷年來的所作所爲過了一遍,剛想點頭,轟的一聲驚雷又起,豆大的雨點倒豆子似的紛紛砸下,將他嚇得一激靈,立馬搖搖頭,道:“本王正直善良,絕非惡霸。”
謝載月差點笑彎腰,被雨點一砸,連忙偏頭去看“柔弱”的顏寒,見對方一直溫柔的看這自己,心內立刻如打鼓一般,咚咚敲個沒完。
謝載月附上胸口,暗道:閻王慈悲,難不成我是個斷袖?
雨越來越大,謝載月顧不得想那麼多,趕緊將顏寒拉進屋檐下躲雨。又一本正經的對宋流光道:“既然不是惡霸,那便不用擔心。不過王爺以後還是乖一點,白虎大仙可在看着你呢。”
宋流光猛地點點頭,地上的惡霸卻小聲道:“白虎大仙,您會吃了小的嗎?”
旺旺:“……”
雨勢稍歇,橫波壓着壯漢回大理寺,宋流光自知道了白虎大仙的傳說後便心神不屬,也告辭打道回府。
謝載月抱起旺旺,轉頭看着風吹過屋檐下的美人少卿,心神便跟着晃晃悠悠,暗忖真是美麗如畫,果然秀色可餐。
顏寒看着他笑笑,不知怎麼變出一把油紙傘,撐過兩人頭頂,道:“載月可喜歡雨天?”
謝載月認真想了想,答道:“喜歡春月、夏雨,唯獨不愛秋雨,秋雨陰冷纏綿,都是入骨的潮溼。”
顏寒點點頭,接着用力一擲那把油紙傘,傘便飛旋上升朝着穹頂而去,慢慢地又發出耀眼白光,緊接着便烏雲消散,狂風止怒,大雨停歇,太陽又出來了。
謝載月盯着天空許久,不可置信的揉揉眼睛,且驚且喜道:“果然是神仙,這也太不可思議了。”
旺旺冷道:“譁衆取寵。”
顏寒端詳着謝載月,仔細的看着他上揚的眉,直挺的鼻,倔強的眼,乾淨的線條,下意識伸出手,柔聲道:“載月,這一回我不會讓你再受苦。”
謝載月收回視線,不解的看着顏寒,顏寒卻不再說話,只是目不轉睛的看着他。
彷彿被這專注的視線的感染,謝載月莫名其妙感覺到內心悸動,眼眶溼潤,連忙低下頭,有一下沒一下的拍着旺旺的腦袋。
旺旺頭一回別開腦袋,不滿道:“李明亨現在住的客棧離這裡很遠,再不出發趕不上吃午飯了。”
謝載月回過神,道:“現在沒外人,顏大人不如再使個仙術?”
話音才落,周圍景色便加速後退,李明亨暫時寄居的客棧瞬間出現在眼前。
自從李宅着火,李明亨便帶着妻子還有唯一死裡逃生的小丫鬟住進了來來客棧。
來來客棧地處偏僻,平時生意極爲冷清,經常一天到晚都沒有一位客人,乍然來了位長期包房的主顧自然是精心伺候,小心侍奉。
謝載月打量着一塵不染的大堂,滿臉堆笑的小二,問道:“客棧裡除了李明亨三人,可還有顧客?”
小二道:“各位官爺,你們也瞧見了,咱這小店前不着村後不着店,生意一直馬馬虎虎,眼下也是隻有李老爺三人住着,並沒有其他的客人。”
謝載月點點頭,又問:“最近可有什麼人來見過李明亨? ”
小二想了一陣,答道:“來過幾個黑衣人,除此之外便沒人什麼來了。”
謝載月道:“黑衣人?什麼樣的黑衣人?”
小二撓撓胳膊,道:“就是穿得一身黑,好像也沒什麼特別的……好像這些人肩上都繡着什麼東西……”
小二剛說到這裡,謝載月便瞥見李明亨吊着受傷的胳膊,滿臉不耐的下了樓梯。
李明亨一到近前,便大聲問道:“怎麼又來找我?我家着了火,你們不去抓兇手,反而天天來詢問我這個苦主?”
顏寒擡起頭,淡淡看了他一眼,肅然道:“李明亨,你吼什麼。”
李明亨對上顏寒的視線,見美人神色一派悽清傲然,眼神嚴肅又冷冽,不由一哆嗦,觸電般低下頭,聲音也低了許多:“大人贖罪,小人並非有意。”
顏寒敲着桌子,認真問道:“聽說你還有個胞弟?”
李明亨一顫,強笑道:“確實如此,他小我三歲。”
顏寒道:“你那胞弟如今在哪?”
李明亨忖了片刻,斟酌道:“我弟弟李明才今年年初來的汴城,跟着我學做生意,但老家忽然有事,家裡着火前他便回去了。”
謝載月道:“說清楚點,什麼時候離開汴城的。”
李明亨:“大概是着火前一日。”
謝載月又道:“你家中有什麼事?”
李明亨這回支吾起來,想了半天,哀嘆道:“哎!也不怕各位大人笑話,我那不成器的弟弟是離開汴城躲債去了。”
謝載月想到那些黑衣人,忙道:“他欠誰的錢?”
李明亨皺起眉,右手在大腿上握成拳,想了半天,搖搖頭道:“這我就不知道了,其實他說是來跟着我學做生意,但大部分時間都在外面吃喝嫖賭,有時候十天半個月我都見不到他一面。”
顏寒忽然問了個無關的話題,“李老闆平時有什麼愛好?有什麼朋友?怎麼家中落難,獨自冷冷清清住在這裡。”
李明亨道:“小的除了生意來往,並沒什麼朋友,不過這樣也好,落得個清淨自在。”
這個回答倒是和曹掌櫃所說差不多,謝載月心想。
顏寒又問:“最近可有和弟弟聯繫過?”
李明亨忙不迭的點點頭,“今日剛來信一封,信中說已行到汴城南十八里鋪,還會在那盤桓幾日再走。”
謝載月想了想十八里鋪的位置,道:“家中有事,他這腳程倒是不快。”
李明亨一愣,忙解釋道:“許是弟弟貪玩,我一會就寫信催促催促。”
顏寒玩味的看着李明亨,漫不經心道:“聽說李老闆最近得了個寶貝?本官也是愛喜好古玩之人,不知是否有幸開開眼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