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無話,第二天清晨,謝載月依舊是被叫醒的,不過這次充當活體鬧鐘的不是別人,而是白虎旺旺。
旺旺蹲在載月臉龐,低聲道:“載月,醒醒。”
載月不情不願的睜開眼,便看見旺旺那毛絨絨的胖臉,不和諧的擺着十分嚴肅的表情。
載月啞聲道:“一大早的,這是怎麼了?伊典豪有消息?”
旺旺伸出肉手,輕輕地撫了撫載月的長髮,淡淡道:“去看看錢相的屍體。”
載月倏地坐起,抱起旺旺:“屍體怎麼了?”
旺旺道:“被人割了鼻子。”
載月這回徹底清醒了,抱起旺旺就往停屍房而去。
昨夜伊典豪和老郝在旁邊的屋子研究香露,停屍房門口只守着一個衙役。
謝載月到的時候,衙役兀自打着哈欠,顯然剛從睡夢中醒來。看着火急火燎的謝推官,納悶道:“大人,您這是怎麼了?”
謝載月道:“昨夜可有人來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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衙役茫然的搖搖頭,道:“沒有啊,昨夜我一直守在門口。發生什麼事了?”
謝載月沒有回答,而是直接推開停屍房的門走了進去。
室內昏暗一片,飄着淡淡的血腥味,衙役小聲道:“這是什麼味,好奇怪。”說着,連忙點上燈。
謝載月快步走到錢相屍體旁,只見蓋屍體的白色布單被掀到一邊,錢相被解剖過的屍體,大喇喇的躺在木牀之上,他的臉上果然憑空出現了一個大窟窿,正是鼻子的位置,血紅空洞,宛如詭異的第三隻眼睛。
謝載月眉頭緊蹙,問道:“昨夜真的沒有異常?”
衙役此時已經臉色煞白,雙腿打着顫,驚恐萬分道:“昨夜……昨夜真的沒發生什麼,大人,您可要相信我。”
謝載月看着衙役,目光如炬,好半天后,才淡淡道:“本官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衙役連滾帶爬的走了,停屍房內只剩下謝載月和旺旺。
“和李明才那時候很像。”謝載月打量着錢相,沉思道:“李明才眼欲膨脹,所以死後被人挖了眼,錢相鼻欲膨脹,所以死後被人挖了眼。”
旺旺道:“看來這人必定知道《生死簿》異動之事。”
謝載月看他一眼,道:“你想說是地府中人動的手?”
旺旺諱莫如深,小聲道:“他們……又不是什麼好東西。”
聲音很小,謝載月並未聽見,只自言自語道:“可是他們要這些器官有什麼用處?”
旺旺跳上窗臺,面對着謝載月,幽幽道:“誰知道搞什麼陰謀詭計,反正你別太相信他們。”
地府衆人的面孔一一從謝載月腦海中劃過,橫波、華滇、思歸……大家雖然性格各異,但謝載月自認他們都是善惡分明的好人,如果如旺旺所說,這是要做什麼呢?
旺旺又道:“下回你回地府我也要去。”
謝載月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旺旺,思忖片刻,道:“這事你得去問顏大人。”
旺旺不滿道:“爲何?”
謝載月滿腹思緒,無暇分神再去應付旺旺,只搖搖頭,將白布重新蓋在錢相身上,轉身出了停屍房。
一回屋子,顏寒正坐着在喝茶,桌上還擺着油條豆漿餡餅,冒着熱氣,散着香氣。
精氣神瞬間迴歸,謝載月望着一桌早餐,難以置信道:“顏大人,這些……都是你買的?”
顏寒放下茶盞,理所當然的點點頭,他脣上沾着晶瑩剔透的水珠,這麼一點頭,便順着下頜慢慢流進衣襟內。
謝載月瞪大眼,忽然感覺更餓了。
顏寒擦擦嘴脣,淡淡道:“一大早你去哪了?”
儘管旺旺剛剛警告過謝載月,要小心地府中人,可他無端對顏寒便有一種天然的信任,於是毫不遮掩的將錢相之事和盤托出。
顏寒聽完,也有些茫然,“他……要這些做什麼。”
謝載月敏感問道:“他?”
顏寒回神,道:“沒什麼,我也只是猜測罷了。”頓頓,又下定決心再次開口,“載月,你可知道兩界惡靈其實尊一人爲首,這惡靈由天地孕育,法力強大,曾爲禍人間數百年。我想這次搞鬼的,便是他。”
謝載月對這些神神鬼鬼知道的不多,於是追問道:“他不怕陛下?怎麼還頻頻找上咱們?”
顏寒盯着謝載月,溫聲道:“雖然我親自坐鎮大理寺,可他……大概也有非這麼做的的理由。”
謝載月迷迷糊糊,對顏寒的話一知半解,沉默片刻,驟然一笑,道:“管他有什麼陰謀詭計,我和陛下一定不會讓他得逞,對不對?”
似乎被這種樂觀的情緒感染,顏寒也淡淡的笑了。
謝載月心中一鬆,咬了口手上的油條,又喝了一大口豆漿。
幸福,有時候真的很平凡。
比如現在,有吃有喝,還有美人靜靜的陪着自己。
“大人!”郝一點一邊叫,一邊小跑進了屋。
謝載月趕緊放下吃食,問道:“驗出來了?”
郝一點點點頭,氣喘不知,“查出來了,確實是夾竹桃的毒液無疑。”順便說了下自己的推測:“下官覺得,趙新南大大的可疑,糟老頭子搞什麼品香宴,可能就沒有安什麼好心。”
謝載月道:“此話怎講。”
郝一點清清嗓子,自信道:“第一,這香露是趙新南做的,配方是什麼他一清二楚。第二,他很可能知道錢相有嘗胭脂香粉的習慣,所以他知道自己的詭計只對錢相一個人有效!”
謝載月點點頭,道:“有些道理。”
聞言,郝一點精神一震,笑眯眯道:“看來下官不止是個好法醫,還有可能是個神探。”
“不過,這裡面有幾個問題。”謝載月忽道,“夾竹桃的毒性連你都不知道,一個土生土長的汴城商人會有多大的可能性知道?”
郝一點一滯,“或許是偶爾得知?”
謝載月又道:“就算是偶爾得知,可趙新南爲何要在自家的香露裡下毒?萬一有別的客人誤食、中毒,那不是自砸招牌?爲了殺錢相,這也太不值當了。”
郝一點立馬閉嘴了,轉而連連表揚道:“還是謝大人機智,哈哈哈哈。”
謝載月沒有理會無腦吹捧,轉而問道:“夾竹桃,在汴城周圍哪裡可以找到?”
郝一點搖搖頭,道:“伊典豪說這花南方常見,北方卻不怎麼常見,我估計汴城就算有,也是小規模種植。”
謝載月沉吟片刻,吩咐道:“老郝,你幫我給老劉帶個話,讓他組織人手好好查查。”
郝一點點點頭,告辭而去。
謝載月一轉身,顏寒正笑着看他。
謝載月摸摸臉,詫異道:“顏大人,你笑什麼?”
顏寒道:“載月,我就知道你能行。”
得了美人表揚,謝載月胃口更好,一桌吃食頃刻便被席捲一空。
摸着溜圓的肚皮,謝載月嬉皮笑臉道:“顏大人,可否陪下官考察一番人間的顏值香露,看看賣回地府有沒有潛力。”
顏寒知道謝載月其實是想去秦記探探虛實,於是毫不猶豫的點了點頭。
趙記脂粉香露華貴,錢記則顏色和味道都要素雅不少,至於秦記,則要別出心裁不少,主打的是量身定做。
汴城最大的秦記香粉鋪,也在朱雀大街附近,大約是因爲所需要的面積大,所以位置比李明才的鋪子還要再偏僻上一些。
不過,這絲毫不影響閨閣少女,深宅婦人蜂擁而至。
謝載月望着眼前獨棟兩層小樓,不由感慨道:“秦記實力雄厚啊。”
非要跟着來的宋流光不屑道:“雄厚什麼,謝大人可別說這麼露怯的話,要我說,也就是一般,相當一般。”
顏寒冷冷的看了他一眼,宋流光一激靈,立馬改口,“一會你們看上什麼儘管買,都由小王買單。”
橫波抱着旺旺,笑道:“靜王豪爽。”
謝載月一呆,轉頭道:“你們怎麼也來了。”
橫波甩甩頭髮,媚笑道:“聽老段說你們要去逛街,這種好事,怎麼能少了我。”
謝載月:“……”好好一趟微服私訪,就成了逛大街?
顏寒警告道:“咱們是來查案的,你們都注意點。”
宋流光用摺扇拍拍胸脯,保證道:“顏大人,你放一百個心,小王之所以跟來,就是爲了向您老學習偵查技術。”
橫波哈哈一笑,譏道:“王爺真是好學。”說着,扭着胯當先走去。
這一行人或是風姿卓絕,或是嬌媚可人,且各個衣着不凡,氣質高貴,掌櫃的眼尖,一看便知道來了大生意,一邊讓小二趕緊去請老闆,一邊笑着迎了上來。
掌櫃一拱手,道:“小人是這家秦記掌櫃……”
宋流光從上到下掃視一遍掌櫃,理所當然的打斷道:“我只和老闆說話。”
掌櫃一瞧,這些人有錢是有錢,但看來並不是太好伺候,尤其是這個穿金戴銀的次頭,於是也不再堅持,轉而笑道:“幾位先在店內隨便逛逛,我們東家一會便來。”
宋流光點點頭,大爺似的踱步進了陳列櫃前。橫波自然也是將旺旺一丟,專心致志試起了胭脂。
謝載月觀察着店鋪,和來來往往的小廝,低聲道:“秦言比趙新南和錢相的生意都做的要大。”
秦言便是秦記的老闆。
說話間,一位風度翩翩的中年人步伐穩健的從樓上走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