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頓飯吃罷,謝載月越發看宋流光不順眼。一出酒樓,便大步流星的走在最前面,將宋流光和顏寒都遠遠的摔在身後。
大理寺衆人對謝大人這番變化也很是不解。
段乾坤思索道:“老夫記得這小子性格挺好,今天這是吃了什麼槍藥?老劉,可是你們辦案不順?”
老劉搖搖頭,回想道:“李明才一案也是撲朔迷離,可我記得謝大人並沒有發飆啊。”
顏寒在旁側聽着二人議論,幾不可察的輕輕一笑,隨即舉步追上謝載月。
段乾坤瞥見顏寒的神情,心下不禁瞭然,感情是咱們的醋王陛下在這作妖?
宋流光想跟上顏寒,卻被段乾坤牢牢拽住。
宋流光詫異的看着段乾坤,段乾坤卻目視遠方,臉上帶着可疑的笑容。
“謝大人怎麼走這麼快?”顏寒盯着謝載月的眼睛,目光灼灼,嘴角卻帶着一抹淡淡的笑意。
謝載月沒擡頭,“飯後百步走,活到九十九。”
顏寒一笑,道:“可我看你也沒吃什麼。”
謝載月快速道:“晚飯吃個七分飽,活到七十不顯老。”
顏寒微微眯了下眼,拉着謝載月和衆人分開,順着萬家燈火的汴河,慢悠悠散起步來。
汴河寬闊,河水安然的從黑夜中劃過。
河很靜,夜很黑。不過河上時不時搖過的花船、孤舟,兩岸人家早早掛起的燈籠,讓這黑暗的夜晚,溫馨而美好。笑聲、人聲遠遠地飄過來,人間的喜樂恬靜,盡在其中。
“載月,你不理我。”顏寒柔聲道。
謝載月哼道:“我是看不慣宋流光,就他話多,生怕別人不知道他長了一張嘴。”
“哦?”顏寒意味深長的看着他,“我記得你們稱兄道弟關係很好。”
謝載月垂眸,踢了踢面前的小石子,沉默不語。
顏寒笑笑,道:“載月,我卻……很高興……”
謝載月一愣,咀嚼着顏寒話外之意,正要開口,斜裡驀地跑出來兩個髒兮兮的小乞丐。
小乞丐一左一右圍住謝載月,晃着髒兮兮的小手,興奮道:“大哥哥,沒想到在這遇到你。”
兩個小孩的臉太髒,根本看不出長相,但是依照着身形,謝載月還是一眼便認出這小哥倆便是上次來人間,從黑蓮堂手上救出來的小乞丐。
謝載月有些意外,也有些欣喜,問道:“你們最近可好?黑蓮堂有沒有再找你們的麻煩?”
稍大點的孩子搖搖頭,用一副江湖人士的口氣說道:“最近我們跟了個大哥,他很好,沒人欺負我們。大哥哥,那日我們還沒謝謝你就跑了……你不要生氣啊。”
小些的孩子也望着謝載月,乾淨的雙眼裡慢慢的都是欽慕。
謝載月笑笑,蹲下身子,道:“你們平安就好,大哥哥不生氣。”
小孩們身上的味道不怎麼好,謝載月還是伸出手摸了摸他們的腦袋。
接着從袖裡摸出一個錢袋,塞到哥哥手裡,道:“我俸祿不多,現在只能給你們這些銀子,你們把現在的地址告訴我,等我有錢了,去看你們。”
哥哥喜悅的望着謝載月,卻連連擺擺手,道:“大哥哥是我和弟弟的恩人,這銀子我們不能要。”
謝載月還要堅持,哥哥也依舊不讓步。
僵持一陣,謝載月無奈嘆道:“那讓哥哥請你們吃個飯?”
哥哥舔了舔嘴脣,看上去十分心動。
正在此時,默然的顏寒忽開口,“喏,不如給你們這個。”
他不知從哪又變出一顆紅寶石,小拇指指腹粗細,色澤明亮,形狀飽滿,經冷冷的月光一照,似乎眼前的黑暗都亮了一瞬。
顏寒的手修長白皙,拿着一枚紅豔的寶石,更顯驚豔,可是兩個小乞丐卻倒吸一口涼氣,連連後退,齊聲道:“大哥哥,這是寶石,我們不能要。”
“顏大人動不動就送人寶石這習慣,還真是……挺好。”謝載月在一旁強忍笑意。
顏寒手攤着手,卻冷若冰霜。
小乞丐們想起大哥的叮囑,“凡是要給你們很多錢,讓你們跟着他走的人,千萬不能相信!這都是人販子,要把你們賣到那裡面去,天天伺候人。”
小乞丐們雖然不知道“那裡面”到底是哪裡,但想起大哥嚴肅的語氣,還是趕緊轉身,一溜煙跑了。
顏寒挫敗的看了兩個小乞丐一眼,心想我有這麼嚇人?
看了一眼偷笑的謝載月,又正色道:“你......不準摸別人。”
大理寺內,郝一點正翹首以盼等着他們。
許久未見的橫波坐在一旁和段乾坤下棋,見二人一同回來,不懷好意的打趣道:“你倆這是單獨做什麼去了?大家可都回來一個時辰了。”
“單獨”二字咬的極重,曖昧之意不言而喻。
顏寒面不改色:“自然是去做喜歡做的事。”
這閻王陛下堂堂兩界主宰,活了也不知道多久,居然時不時還露出如此低幼的一面,謝載月不由笑笑,心想我看上的媳婦就是可愛,順達推推顏寒,悄聲道:“先說正事。”
顏寒頷首,問道:“老郝,情況如何。”
老郝愁眉不展,顯然職業生涯又遇到了一次考驗。他拿出那兩個瓷瓶,放在桌上,沉聲道:“確實有毒,可這種毒我沒見過。”
橫波好奇的拿起一個瓶子,把玩着問道:“如果有毒,謝載月和宋流光怎麼沒中毒?”
老郝一字一頓道:“錢相是吃了這香露。”
看衆人皆是一副不明所以的樣子,老郝接着解釋道:“在錢相胃裡也有這種香露的殘留。”
謝載月恍然,“所以錢相這瓶香露才會少這麼多,他是倒在手上嚐了不少。這是什麼癖好……”
段乾坤道:“雖然少見,倒也不奇怪,錢相大概想知道其中配方。”
橫波道:“那是不是說,知道錢相有這個習慣的人就是兇手?”
謝載月撥浪鼓似的搖搖頭,繼續問道:“老郝,能確定錢相是因爲這個不知名的毒藥而死嗎?”
郝一點嘆口氣,道:“這毒,我第一次見,中毒後有什麼表現,有什麼症狀,我着實不知,總不能找人來試試吧?”
橫波道:“爲何不可?”
郝一點驚恐的看了一眼橫波,道:“這弄不好是要毒死人的。”
橫波挑挑眉,毫不在意道:“那又如何。”
謝載月此時想到的是另外一個問題,汴城在北方,老郝也是北方人,而錢相卻是南方人,如果說他本來是想要害別人,不小心自食其果,那麼這毒很有可能來自南方,所以老郝不知道倒也說的通。
“伊典豪是哪裡人?”謝載月突然插話。
郝一點一愣,接着道:“梧州人士,怎麼了?”
謝載月曾立志走遍大江南北,對本朝大多數地名都很熟悉。郝一點一提梧州,他立刻想到這個地方也在嶺南!
“老郝,伊典豪在哪?”謝載月急切卻肅然問道。
郝一點道:“不是和你們喝酒去了?”
段乾坤從大茶杯裡擡起頭,大惑不解道:“他喝多了,估計這時候已經睡了。你找他幹什麼?”
謝載月拔腿就往外走,段乾坤只感覺一陣陣冷風拍在自己臉上,接着室內便只餘他和橫波。
段乾坤眨眨眼,埋首道:“橫波大人,咱繼續下棋。”
橫波斜他一眼,低沉道:“老段,陛下他和載月……”
段乾坤搖搖頭,嘆道:“這是陛下的命,大人何苦阻撓?”
橫波沒有說話,只是冷冷盯着天上明月。
今夜清輝無限,爲何不照人圓?
伊典豪醉眼朦朧的被謝載月從牀上拽起來,緊了緊自己的小被子,望着眼中冒光的謝載月,結巴道:“謝,謝大人,下官不好男色。”
謝載月身後的郝一點拍了伊典豪亂糟糟的腦袋一巴掌,嚴肅道:“徒兒,清醒點。”
伊典豪雙眼慢慢聚焦,頭一個看見顏大人正冷冷的看着自己,脊背一涼,立馬從牀下爬下來,立正站好:“顏大人,晚上好,不知找下官何事?”
謝載月直截了當問道:“有沒有一種毒,人誤服後會嘔吐、抽搐、心口疼,中毒後很快便會死亡。”
伊典豪想想,道:“聽着有些像夾竹桃。”
郝一點拿出瓷瓶,惋惜道:“好徒兒,今晚你是別想睡了,快起來加班。”
伊典豪一怔,接着苦着臉道:“段大人不是說今晚一定不會加班,還讓大家敞開喝。”
話雖然這麼說着,但伊典豪絲毫不敢耽誤,還是利索的穿好衣服,跟着郝一點出去了。
謝載月道:“小伊是個好員工啊,顏大人一定要好好表揚表揚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