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謝載月第一次婉拒了顏少卿做東去吃夜宵的提議,而是拿着個宋流光給的包袱偷偷摸摸回了房。
點上小蠟燭,摸出小畫冊,謝載月激動地翻開了第一頁。
不得不說,宋流光收藏必屬精品,這幾本圖集製作精良,畫風寫實,看得謝載月嘖嘖稱奇,連連叫好。
當然,從前不怎麼通的一竅,由此也徹底打通。
可剛翻完第一本,篤篤篤的敲門聲乍然響起。
謝載月做賊似的合上書冊,舒了口氣,才鎮靜問道:“這麼晚了,是誰?”
“我,快,開門。”門外顏寒低聲答。
短短几個字,聽上去還是冷冷清清,可謝載月畢竟剛學習了“新知識”,此刻正想象力豐富,聽到顏寒那個“快”字,險些流了鼻血。
胡亂藏好不和諧讀物,拍拍腦袋,趕緊爬下牀去給顏寒開門。
開門時帶起一陣晚風,裹挾這顏寒身上的味道直衝謝載月的腦門,這又讓他飄飄然腦補起來。
顏大人這腰,這膚色,這身材,銷魂吶!
“謝大人可是不舒服?”顏寒狐疑的看着滿臉通紅的少年,“發燒了?”
謝載月還在想象,只木然的搖了搖頭。
顏寒不信,伸手去摸謝載月的額頭。
被冰涼的手指一觸,謝載月一激靈,頓時清醒過來,立馬不好意思的扭頭避過。
顏寒不知其意,面色一沉,改爲抓住謝載月的胳膊,接着用力一拽,魂遊天外的謝載月便被他扯到了懷裡。
謝載月半倚在顏寒胸前,連連掙扎。
“別動。”顏寒聲音很低沉,很......性感。
謝載月嚥了口水,僵在原地,木愣愣的讓人擺佈。
顏寒探探謝載月的額頭,奇怪道:“倒是不燒,那怎麼一直躲在屋裡?”
“那個顏大人……我……困了,不如咱們明天再聊?”謝載月緊緊握住雙手,全身心的自我剋制,他擔心一不小心就要壓倒顏大人,將方纔所學付諸於實踐。
所以,他沒有注意到,顏寒一直摟着他,絲毫沒有鬆手的意思。
顏寒低笑一聲,緩緩低下頭,撥開謝載月臉上的髮絲,啞聲道:“這麼早便困了?這樣的體力,以後該如何是好……”
顏寒的聲音、味道,彷彿一張大網,密不透風卻溫柔的將謝載月籠罩。這種感覺很熟悉,很舒服,很想就此沉迷。
謝載月迷茫的望着顏寒紅豔的脣色,眼看着就要把持不住。
忽然腿上卻傳來一陣刺痛,硬生生將謝載月從美夢中拽了出來。
雖然臉還紅的像汴城夏日的太陽,但總算是清醒過來,謝載月咳嗽一聲,十分君子的推開顏寒。
兩人靜默片刻,謝載月傻傻道:“顏大人,你別害怕,我……”
“是你?”顏寒沒有答話,而是低頭看着謝載月的腳下。
謝載月這纔想起方纔小腿一痛,好似被什麼東西咬了,順着顏寒的視線看去,居然看見打着哈欠的旺旺正蹲在他腳旁。
那麼剛纔,那一口……
“好啊,死胖貓,居然敢咬小爺!翅膀硬了?”謝載月喝道。
旺旺毫不在意,還伸了個懶腰。
謝載月:“小爺今天好好教育教育你!”
旺旺餘光一瞥,發現顏寒慢慢擡起了手,於是顧不上和謝載月鬥嘴,拔腿就往外狂奔。
謝載月取下腰間銅斧,喊道:“胖貓,小爺跟你沒完,有本事你今天別跑!”
正要追出去,顏寒卻將他攔住,用眼神示意他往後看。
謝載月往後一看,那幾本活色生香的圖集不知何時露了個頭,頓時顧不得旺旺,轉身就要去收拾。
可惜,生魂在敏捷也比不過神仙,圖集轉眼就落在了顏寒手上。
顏寒翻了兩頁,依舊神色淡淡,只道:“謝大人倒是勤奮好學。”
謝載月乾笑兩聲。
顏寒又道:“謝大人學了這些準備應用在何處?或者說何人身上?”
語氣波瀾不驚,謝載月卻聽出了其中的不悅,下意識解釋道:“顏大人冤枉,我絕對沒有應用的意思,就是看個新鮮。”
總不能說要用在你身上吧,那我肯能見不到明天的太陽,謝載月暗暗想道。
“哦?”顏寒語氣卻依舊不滿。
謝載月把心一橫,堆笑道:“大人,這是下官找來要孝敬您的!”
顏寒看他一眼,涼涼道:“孝敬我這種東西?怎麼,你是對我……不滿意?”
謝載月立刻辯解道:“大人說的這是哪裡話,借下官一百個膽子,也不敢對您不滿啊。”
再說滿不滿意和看這畫冊有什麼關係?謝載月不解,但是弱小無助不敢問。
顏寒哼了一聲,冷淡道:“下不爲例。”接着便真帶着書出去了!
謝載月欲哭無淚,悲愴的想到偷看不和諧小冊子被上司發現後沒收,古往今來我也是第一人吧。
第二日謝載月悶悶不樂,顏寒神清氣爽。
宋流光端詳半天謝載月的臉色,悄悄將他拉到一邊,問道:“謝大人臉色不佳,莫非是昨夜……”
謝載月不語,只是搖搖頭。
宋流光悄聲道:“難道是內容不精彩?那你還我,我再去給你找基本招式更多、更復雜的。”
謝載月趕緊道:“不了,王爺的好意我心領了。”
宋流光懷疑的掃視着謝載月,不懷好意一笑,“難道是你……不行?”
謝載月怒目而視,道:“說誰不行!”真男人,就不能聽到這兩個字!
“別嚷嚷,顏大人他們都看過來了。”宋流光趕緊捂住他的嘴。
一聽顏大人三個字,謝載月更是烏雲慘淡,愁容滿面,“你還有事嗎?沒事我走了。”說着轉身就要走。
宋流光攔住他,“既然不喜歡,就趕緊把圖冊還給我,那可是我廢了好大功夫纔買到的。”
還書?書讓你的心上人沒收了!找他要去吧!謝載月十分想吼出這句話,可有心無膽,只好敷衍道:“王爺,對不住,那幾本圖冊被我不小心弄壞了,多少銀子,我陪你。”
“弄壞了!”宋流光睜大了眼睛,眉毛高挑,詫異道:“你對我的圖冊到底做了什麼!”
說着揮起摺扇就要和謝載月拼命,“謝載月看招,我要和你拼命!”
謝載月理虧,不想動武,只是一味閃躲,可宋流光怒氣衝衝,不肯罷休。
於是,一整個早飯時間,宋流光都在追着謝載月滿大理寺跑。
直到,顏寒將宋流光的扇子奪了過來。
宋流光驟然被攔,始料未及,撲通一聲摔了個狗吃屎。
顏寒站在一側好整以暇,展開扇子若無其事的看了看,冷冷道: “原來載月那些圖冊,是你給的。”
二人一趴一站,本就高低落差極大,加上顏寒語氣森森然,武力又絕對壓制,天不怕地不怕的宋流光忽然哆嗦起來。
“顏大人,我……真不怪我,都是謝載月那小子!”宋流光鴕鳥般埋着頭,支支吾吾道。
“再找幾本來。”顏寒淡淡道。
“啥?”宋流光傻了。
“我說,再找幾本來!”顏寒壓低聲音,但語氣稀鬆平常。
“你真是顏大人?”宋流光呆滯了。
顏寒瞪他一眼。
美人嬌嗔,宋流光酥麻了片刻,認定此人確實是顏大人。
“你聽我說,這畫冊要......”顏寒低聲交待,宋流光表情逐漸扭曲失控。
再說謝載月,他原本只想安安靜靜吃個早飯,誰知道硬是被宋流光追的累如狗。
好不容易甩掉了宋流光那廝,急忙一路小跑去了廚房,順了兩個透涼的饅頭,坐在臺階上辛酸的啃着。
忽然,旺旺不知從何而來,坐在謝載月身側,目光灼灼的看着他。
謝載月瞧見他,就想到昨晚被咬的事情,連忙捲開褲腿看,只見小腿上果然有四個牙印。
“死胖貓,你還敢出現!”謝載月忿忿道。
旺旺沒有答話,只是低下頭,對着傷口輕輕一吹,那四個牙印立刻沒了,謝載月也恢復了光滑潔白的一條好腿。
可見到這一幕,謝載月忽然有些出神。
“喂,你還生我的氣?”旺旺用頭拱拱他。
謝載月垂眸道:“還在離恨山的時候,師姐曾讓我去後山採藥,那時候正是春天,後山蛇很多……”
“所以你被蛇咬了?”旺旺打斷道道。
謝載月點點頭,看着旺旺,喃喃道:“是小師弟救了我,他幫我吸毒,又找來草藥敷上,可是剛將我揹回去,他便病倒了。”
旺旺罕見的有些溫柔,他跳到謝載月膝頭,柔聲道:“你師姐八成是在害你,只有你小師弟對你好。”
謝載月沒有答話,思緒又回到了那年的離恨山上。
連斐病倒了,師姐師兄大發雷霆,不但狠狠抽了他幾鞭子,還將他鎖在柴房,不許他去探病。
一天兩天三天過去了,連斐沒有來找他,師姐師兄也沒來看過他。
這代表的是,小師弟病情沒有好轉。
謝載月想到這裡心如刀割,不由發了狠,不顧飢餓和鮮血淋淋的後背,拼命的砸鎖揣門。如同林中爲了守護幼崽奮力一搏的野獸,拼盡全力,只爲了掛念的人平安無事。
也許是上天開眼,柴房的門並不牢固,很快就在謝載月大力攻擊之下,轟然倒塌。
謝載月狂奔去了連斐臥房,一眼便看見那個從小自己抱着長大的師弟,正奄奄一息的躺在牀上。
“師父呢!師父呢!”謝載月吼道。
師姐看他一眼,先是詫異後來慢慢平靜下去,“大師兄去找了,到現在還沒有音信,師孃也不知道師父這次又去哪雲遊了。”
謝載月咬着脣,撥開師姐,伏倒在連斐牀邊,握起謝載月的小手,喚道:“連斐,是我,你醒醒。”
師姐道:“別叫了,沒用,這三天他從未醒過。”
謝載月不聽,依舊叫道:“連斐,我是四師兄,你別再睡了。”說着,已經淚如雨下。
謝載月承認連斐的性子很惡劣,霸道驕縱、蠻不講理,但是他對自己卻是十分維護,真心相待,而且這孩子是自己看着長大的,怎麼還沒長大成人,成家立業,就要爲自己而死?
謝載月不能原諒自己,更不能原諒惡作劇的師姐師兄。
“連斐,你若死了,我先殺了……”
謝載月話沒說完,忽然手中一緊,那雙小手竟然反過來握住了自己。
謝載月一愣,接着大喜,擡頭去看,連斐果然睜開眼睛正在看他。
“師兄,你……怎麼流血了……”連斐虛弱無力,說話斷斷續續,“師兄,你別哭,我……沒事……”
謝載月抹掉眼淚,鄭重道:“連斐,你一定要挺過來,等你好了,我屋裡你看上什麼都拿去,想吃什麼我都給你做,要學什麼劍法我都去求師父教給你。”
連斐對於謝載月來說,是同門師弟,更是親人手足。他會保護他,照顧他,一直到他白髮蒼蒼。
“後來呢?”旺旺將小腦袋放在謝載月手上,柔柔問道。
謝載月對他笑笑,道:“後來師父回來,運功逼出蛇毒,連斐便慢慢好轉了。”
秋風乍起,少年衣袍翻飛,院中秋桂搖晃,送來陣陣甜意。
白虎旺旺驀然道:“載月,如果以後你再見到連斐,一定要原諒他。”
謝載月不解其意,正要詢問,旺旺卻一躍身跳回地面,聲音恢復了專橫霸氣:“載月,我們走吧,趙新南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