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新南誠惶誠恐的喝着茶,狀似無意的掃過顏寒和謝載月,心想這大理寺的人怎麼又要找自己問話?
無辜之人,卻要三番五次遭受這樣的驚嚇,大理寺你們到底會不會查案?
“趙新南。”顏寒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冷然開了口。
“小的在!”趙新南放下茶盞,立刻筆直站好。
謝載月揮揮手,笑道:“趙老闆,放鬆點,我們只是瞭解些情況,你別怕。”
“不知各位老爺想知道什麼?”趙新南恭敬道。
謝載月道:“趙老闆態度很好,謝某很欣賞。”
趙新南失笑道:“謝大人快別打趣我了,趙某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顏寒眸光淡然,緩緩問道:“清樂香的配方,你是從哪裡得來的?”
“配方?”趙新南呼吸一窒,不自然的移開視線,尷尬的盯着地面,“這個我可以不說嗎?”
“不可以。”謝載月和顏寒的聲音同時響起,一道急切一道冷峻。
“是我……撿的。”趙新南的聲音低到幾乎聽不見。
“撿的?”謝載月顯然不信,“在哪撿的?本官也去撞撞運氣。”
“趙新南,撒謊,也會吃牢飯的。”顏寒淡淡警告道。
“別,別!別抓我!”趙新南一着急,又從座位上站了起來。
“那還不快說。”謝載月拍了拍桌子。
“好吧……那配方是我……”趙新南捏起拳捶了下膝蓋,“是我偷來的。也不算偷,誰叫他當時喝多了。”
謝載月和顏寒對視一眼,催促道:“從頭說來。”
趙新南嘆了口氣,說道:“二位大人也知道,在汴城,我們趙記向來比錢記和秦記矮半個頭,我知道是我天資愚鈍,才制不出上等的顏值香露,可是我不甘心,我們趙記也是百年的老字號,不能在我手上走向沒落吧。”
想起錢記和秦記的香露,謝載月不由自主的點了點頭。
趙新南一看謝載月認可了這句話,心情更差,破罐子破摔道:“有一日,我去得意樓喝悶酒,誰知道那天得意樓爆滿,根本沒有位置。可因我是熟客,也不想等待,掌櫃便安排我和一醉醺醺的少年同坐。”
那少年穿着錢記的衣服,已是爛醉如泥,正滿口說着胡話。
“他爲什麼……不要,爲什麼,這可是我……千辛萬苦,嗝,找到的配方。”少年雙頰坨紅、醉眼朦朧,說的話也是斷斷續續,“這配方……夢寐以求,我偏要偷來送人!”
趙新南看着少年的打扮,思量着少年的醉話,心思一動,主動搭話道:“這位小哥怎麼一個人喝酒?”
少年擡起頭,盯着趙新南看了半響,忽然咧嘴一笑,“是你!來,咱們一起喝酒!”
趙新南訝然:“你知道我是誰?”
“怎麼不知道,趙老闆我會,嗝,不知道?”少年笑嘻嘻道。
趙新南略一皺眉,扇扇面前的酒氣,故作溫聲,“既然小哥見識我,就算我們有緣,今天這頓我請了,隨便吃、隨便喝!”
少年軟如爛泥,他拍拍趙新南的肩膀,道:“還是你夠意思!不像他,一點也不領情!”
趙新南傾過身子,問道:“誰不領情?你說出來,我去幫你教訓教訓。”
少年看他一眼,笑道:“就你?你差他還遠着呢!”
“哦?這麼厲害,趙某更想一會了。”趙新南不動聲色的套着話。
少年果然上鉤,仰天大笑一陣,譏道:“趙老闆,你連姓錢的比不上,怎麼還敢和秦老爺比?”
穿着錢記的衣服,卻說着錢相的壞話,非但如此,還將錢相的對頭捧到天上去,這孩子怎麼看怎麼有問題。
“既然你如此欽慕秦言,爲何又說他不領情?”趙新南呷了口酒,他自感今天這頓飯絕對會收穫匪淺。
少年早都喝的不知今夕何夕,趙新南三番五次試探,他終於打開話匣子,“秦言!他!是我的恩人!我想報答他!”
又一杯酒下肚,少年大舌頭起來,趙新南仔細聽,才拼湊出一個事實。
這少年隻身進京,本是尋人的,誰知道人沒找到,包裹卻讓黑蓮堂的人給搶了。
身無分文又人生地不熟,他在街上流浪了五天,飢腸轆轆,蓬頭垢面,甚至思索起要不要去賣身爲奴,就在這時秦言從天而降,收他回府做了小廝。
秦言素來溫文爾雅,對下人也是關愛有加,一生坎坷顛沛的小孩很快便將對方當做神明一般,整日想着報恩。
後來竟然私自決定去錢記做工,再獲得錢相的信任以後,居然偷出了錢記準備新上市的香露的配方。
小孩奉給秦言,還順道出了打壓對方的主意若干。滿以爲秦言會高興,可他萬萬沒想到秦言乃是真君子,居然連那配方看都沒看,就讓小孩還回去。
小孩冒着極大風險得來的東西,卻讓對方棄若敝屣,心中鬱悶,這纔出來借酒澆愁。
“所以你便趁着小孩醉酒,偷拿了那張錢記的配方?”謝載月板起臉問道。
趙新南撲倒在地告饒道:“大人,我真是一時鬼迷心竅!再說那方子我不拿走,我看那小孩也不會還回去,最後誰知道會落在哪裡……”
“閉嘴!”謝載月臉色不豫的打斷道,“那張配方呢?”
趙新南一個激靈,連忙起身,在袖中一陣摸索,不多時,找出一個小錦囊,顫顫巍巍的奉上,哭喪着臉道:“要不是這個配方,我也不至於惹上一身麻煩!大人您趕緊去查那少年,我現在想想,估計是他使了一石二鳥之計啊!”
謝載月接過錦囊,取出裡面的紙卷,仔細看了起來。
趙新南看着謝載月的臉色,小心道:“事有輕重緩急,現在最重要的就是找到那小孩,至於小人,完全可以自我反省!”
顏寒冷道:“那少年叫什麼?容貌可有特徵?”
趙新南道:“好像姓吳,叫啥我就不知道了,特徵……也沒啥特徵,就是個子高。”
“難道又是吳念?”謝載月蹙眉道。
“好像是這名!”趙新南猛地點了點頭。
“知道了。”顏寒輕輕頷首,“趙新南,你偷拿贓物,這筆賬還記在大理寺,之後到底怎麼處理,全看你的態度,知道嗎?”
語速不疾不徐,聲調不高不低,毫無感情,毫無溫度,讓趙新南膽寒異常,連滾帶爬的退了出去。
室內恢復平靜,旺旺立馬從房樑上跳了下來,蹲在書案上,正色道:“你們覺得這是吳唸的一石二鳥之計嗎?”
“不是,《生死薄》異動並非因吳念而起。”謝載月一口否決,錢相是被惡念附身之人,這是他們早都知道的事實。
旺旺用一種看考試作弊之人的目光打量着謝載月,不鹹不淡道:“這倒是個理由。”
“作惡,不一定非要有惡念附體。”顏寒慢悠悠開了口。
謝載月一凜,“你是說吳念有問題?”
此案伊始他便被困在了一個先入爲主的觀念裡,那便是他和顏寒來地府就是要揪出被惡念附身之人。可是世人千千萬,會殺人越貨的人也有不少。錢相固然有問題,可是他的死未必沒有別的蹊蹺。
眼下經過旺旺和顏寒一明一暗的點撥,他恍然想到,真相可能和他的推測還有這不小的出入。
顏寒默然片刻,肅然道:“吳念,我們查查便知。”
“這張配方研究出什麼了?”旺旺拍拍謝載月的手,手裡攥着的薄紙也簌簌作響。
謝載月將那紙放在桌上,沉聲道:“這張配方確實是錢相的筆記,但是夾竹桃有毒,他不可能不知道。”
“將此物添進配方里,他要麼是想害人,要麼是想……警告人?”旺旺低頭喃喃自語。
“應該是想警告秦言,如果他以爲吳念是趙新南派來的人,那麼之後的品香會,他不會不小心。”顏寒冷靜道。
謝載月點點頭,“錢相和秦言同爲嶺南人士,都知道夾竹桃有毒。錢相之所以這麼做,大概是認爲對方看到配方後,就會明白偷配方這可恥的陰謀已經敗露。可是人算不如天算,誰知道卻被吳念從中利用。”
說罷,謝載月站起身,道:“事不宜遲,眼下咱們要趕緊去找吳念。”
大理寺一行人緊趕慢趕,可是還是晚來了一步,吳念早已經不知去向。
秦府上下一問三不知,都說從昨天晚上開始,就再也沒見過吳念。不過,吳念平日一直都是獨來獨往,所以他最後出現在哪,這幾天有什麼異常,也沒有任何人關注。
“這小子怎麼知道我們要來。”老劉罵了一句娘。
顏寒沉吟道:“他這個陰謀早晚要敗露,要跑路也在他的計劃之中。”
謝載月的視線掃過秦府衆人,最後落在了垂手而立的秦言身上。
秦言看上去比第一次相見是蒼老了不少,沒了那股意氣奮發的勁頭,只是沉默不語的站着,從謝載月他們進門起,一句話也沒說過。
那麼他……是否會是知情人?吳念又爲什麼會知道那配方有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