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回地府, 謝載月忙得不可開交。華滇在鬼市一口氣租了四個鋪位,分別賣食物衣服首飾話本,都是些新奇玩意, 吸引了不少小鬼慷慨解囊。且橫波還被拉着去攤位上當了數回托兒, 一會說衣服質量好, 一會說美食味道佳, 演技雖不精湛, 但美人的號召力不一般,還是帶來不少顧客,謝載月和華滇的嘴都笑到了腦後勺。
這段時間, 旺旺也在待在地府,每天吉祥物一樣蹲在謝載月的小攤上, 威風凜凜的看着八方來客。
一開始, 大家見到軟萌的小白貓一隻, 都是喜愛不已,搶着摸, 爭着抱。誰知道旺旺傲嬌霸道,根本不允許陌生人近身,即便是隻誇它可愛,它也要齜牙咧嘴的恐嚇一番。
好在這並未影響小攤生意,小鬼神仙還是前仆後繼來消費, 來偷偷瞟上一眼白虎大王。
轉眼半月過去, 顏寒推算出《生死簿》即將再次異動, 便急忙攜着謝載月和旺旺重返大理寺。
宋流光已經在大理寺內枯等多日, 只知道顏大人和謝大人出門公幹, 卻不知道這二人去了何方,什麼時候能回來。
既沒有顏大人的美色供他瞻仰, 也沒有謝大人的機智幽默陪他插科打諢,整日坐立難安,無聊透頂。這一日,宋流光按捺不住,非要進宮去和陛下說情,要將顏寒和謝載月二人掉個官職,最好是那種可有可無的閒職,只要能讓他時常見着便好。
段乾坤驚駭不已,連忙好言勸說。誰料好話說盡,靜王小祖宗不爲所動,段乾坤轉念一想,嘆氣開口道:“王爺,老夫也是爲您考慮,咱們顏少卿最喜歡的就是辦案,最愛的衙門就是大理寺,你若強行將他調走,想必他心裡……”
“最喜歡辦案?”宋流光急急打斷,“這差事出力不討好,有什麼喜歡的?”
段乾坤道:“唉,大約是從小看多了巧破奇案的話本,所以現在才如此感興趣。”
宋流光又嘟囔幾句,可終究還是消停了,不再張羅着給顏寒換職位。
左等右等,汴城第一閒人自感就要無聊到長毛,翹首以盼的顏寒和謝載月終於風塵僕僕歸來。
段乾坤和宋流光一樣,一見到顏寒便如當年登科般欣喜萬分,感動道:“顏大人,您再不回來,靜王怕是要上房揭瓦了。”
顏寒淡淡道:“他揭瓦還是拆屋子,那是你的事,與本官無關。”
段乾坤面上認真點頭:“顏大人說的是。”心中苦澀想道,這宋流光還不是您老招來的!
顏寒一擺袍子,坐了下來,問道:“刑部張大人最近可好?”
段乾坤一愣,心想閻王什麼時候關心起人間百官,本能答道:“您問他作甚?”
顏寒淡淡道:“據我推算,此番是他家要出事。”
“什麼!”段乾坤大驚。他雖然素來以張大人爲假想敵,沒少背後說人閒話,但兩人到底同朝爲官,多少還有些交情在,聽顏寒這麼一說,立馬仔細回想,將張大人近日一言一行,一舉一動都細細斟酌一遍,接着,緊張的嚥了咽口水:“陛下,老張他府上好似死了個丫鬟。”
“丫鬟?”沉默不語的謝載月忽然開口,“段大人還知道什麼?”
段乾坤想想,道:“案子由刑部審理,內情……大理寺確實不知。”
旺旺跳上謝載月膝頭,正色道:“不就是刑部,今晚上我去將卷宗偷出來。”
謝載月:“……”
段乾坤道:“那丫鬟昨日才死,案子由誰負責都不知道,上哪兒去找卷宗。”
顏寒沉吟道:“張大人最近可有什麼異常之處?”
段乾坤低頭思索道:“異常之處……倒也沒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不過,只是死了一個小丫鬟,不見得老張會上心。他就是此等冷血之人,陛下你是不知道,就前年,汴城出了個……”
話癆一旦開腔,不講上個把時辰決不罷休。
謝載月連忙站起身:“差點忘了,老劉還說約我去逛夜市。段大人,下官先走一步。”
真是浮躁,沒有耐心,段乾坤對着謝載月的背影搖搖頭,心中對現在的年輕人表示十分的不滿。轉過身想要繼續對顏寒絮叨,卻發現屋裡哪還有顏寒的影子?就連旺旺也跑了出去,沒留下一根貓毛。
謝載月和劉渝有約不假,正帶着顏寒要出大理寺往夜市去,卻見宋流光遠遠地打馬而來。
“這麼晚了,王爺來衙門有事?”謝載月笑吟吟的開了口。
宋流光翻身下馬,急不可耐的衝到二人面前:“你們可終於回來了!去哪出差了,等得我好苦。”
謝載月一轉眼珠,陰森答道:“一個王爺絕對不想去的地方。”
宋流光被他這語氣唬得一愣,也不敢再問,只道:“你們要去哪?我也要同去。”
謝載月眯眼看着宋流光,心下暗自盤算起來,新一案涉及當朝尚書,這品階細論起來,比段乾坤還要高一級,如果想要辦案順利,必須找個靠山,至於這靠山……
“同去同去,王爺可不知道,這半月未見,下我們都想死你了。”謝載月望着宋流光,不懷好意的笑着開口。
宋流光哪有謝載月這些彎彎繞,立刻就被這單純的同僚之情打動,偷偷瞟着顏寒,怯生生的問:“都想我?”
謝載月一拍宋流光的肩膀,笑眯眯道:“可不是都想你!”爲了破案,再犧牲一回顏大人的色相罷。
顏寒淡淡瞥他一眼,眼神裡有警告,也有無奈,更多的是縱容。
宋流光精神一振,讓大理寺的衙役牽了馬下去喂,自己則揮揮衣袖,豪爽道:“晚上小王請客,吃遍夜市都沒問題。”
雖說宋流光現在對顏寒稱得上是十分畏懼,可對方畢竟位風姿無雙的絕世美人,一旦幻想過和這樣的美人永結同心,等閒男女便再難入眼,就算是從前花了大價錢包的花魁,現在一看亦是庸脂俗粉。唉,雖然得不到美人,在一旁看着總成吧?反正宋小爺不缺時間,多得是銀子。
汴城的夜市一如往日的熱鬧,食客摩肩接踵,食攤絡繹不絕。竈旁的廚師鉚足勁表演着十八般武藝,躺在鍋裡碗中架子上的各色食物,也極盡配合的展露誘人一面。
煙火、市井、人羣,從前謝載月便覺得這裡是最治癒的地方,尤其在大理寺見過無數命案之後,他更是這麼想。陷沒於嘈雜,只覺得溫暖;專心於食物,只覺得人世美好。
老劉、郝一點和伊典豪正在一處燒烤攤排隊,忽然就聽得人羣竊竊私語,都掂着腳往一個方向看。
有人揉揉眼睛:“是不是我喝多了,好像看見仙子下凡?”
有人打個酒嗝:“瞎說,仙子又不用吃飯,來夜市作甚。”
老劉聽着好奇,湊到人羣前一看,才發現大家議論的對象,居然是他畢生偶像,業務上的領路人,大理寺少卿顏寒。
顏寒身後走着東瞅細看的謝載月,還有一臉色相的宋流光。
劉渝趕緊撥開人羣,三座並作兩步迎了上去。
謝載月看見劉渝,雙眼一亮,一邊揮手一邊喜道:“老劉,好久不見!”
老劉喜極而泣,衝着顏寒抱拳道:“顏大人,您老離開了十五天還多八個時辰,您不在的時候,大理寺上下都在想你,念你,日夜惦記你!”
“……”謝載月笑容一凝,小別而已,犯得着這樣嗎?大理寺這媚上的風氣要改改了!
劉渝挑的燒烤攤雖然不大,但在汴城名頭卻是響噹噹,食材新鮮,味道過硬,就連老闆的脾氣也別具一格。
不管你是天王老子,還是街上的叫花,一概不能加塞插隊,必須老老實實的取號排隊。等排隊入座,也不能隨心所欲的點菜,老闆會打量食客一圈,按心情上菜。
脾氣倔,臉色黑,久而久之這小攤就被汴城人戲稱爲倔老黑。
六人聚齊,又等了盞茶時間,終於有位置空了出來,倔老黑的媳婦招呼着衆人落了座。
接着,倔老黑偏頭掃視一圈,暗自估量着給這批客人烤些什麼食材,烤幾份合適。他目光渾濁,卻波瀾不驚,即便對着顏寒,也沒有半點漣漪。
不過片刻,倔老黑燒一點頭,他家婆娘便拎着大壺給衆人倒茶。一邊倒茶,一邊笑着招呼道:“老劉,這幾位爺看着面生,也是大理寺的?”
劉渝一揚脖子,自豪道:“對,都是大理寺的。黑二孃,你看我們這大理寺是不是藏龍臥虎,人傑地靈?”
黑二孃一笑,道:“那是自然,尤其是這位大人。”說着看向顏寒,“看着就……那詞怎麼說來着,對,看着就是人中龍鳳。”
顏寒得了表揚,沒什麼表情,劉渝卻和自己得了誇讚般愉悅,傻笑個沒完。
謝載月暗道,顏大人這張臉,可算得上是行走人間的一件利器。
出神間,黑二孃已經離開這桌,去爐竈旁幫丈夫摘菜。
郝一點見左右無人,壓低聲音道:“顏大人,謝大人,這兩天我聽說一件奇案,你們有沒有興趣一聽?”